第757章 抱疏桐葉半黃
(fdz)【emmm我最近又鹹魚了……
蘇慕白一行人馬前行數十裏地,而後轉道去往江安河下遊。
穿過汴州城的江安河在此處河麵較為寬闊,水流也平緩許多,岸邊設有碼頭,此時已有一艘大型木船停靠在那兒。遠遠瞧著,倒是頗為壯觀。
蘇家人馬在岸邊停下,而後船上下來一眾家奴,將行李搬上木船。
待一切安頓好之後,蘇慕白便朝那隊蘇家人馬頷首示意,隨後蘇慕白獨自上了船,那支隊伍立在岸邊,恭敬行禮相送。
小正一身輕便裝扮,立在船邊,見到蘇慕白上來,便忙迎上去問:“大公子,來時可還順利?”
他是提前被蘇慕白派來安頓船上一應事宜,故而比蘇慕白抵達的時間早了些,一直在船上等著蘇慕白來。
蘇慕白輕頷了下首,隨即從袖中取出一個小瓷瓶,倒了幾顆藥丸含在口中。
與此同時,木船起錨而動,河水被船身切出一層層水浪。河麵波光粼粼,在春陽的照耀下,閃爍著繁星點點的亮光。
蘇慕白並未朝河麵多看,隻徐步走向甲板上的竹椅坐下,微微皺眉不語,臉上也比之前失了些氣色。
“公子……您為何一定要如此趕程?”
看著蘇慕白的麵色,小正忍不住說道:“您乘船不適,走陸路更合適些。從這水路至江南,時間是短些,可您的身體還是更要緊。”
蘇慕白扯唇淡笑,說道:“不要緊,多乘幾回船,總會習慣,還是時間最要緊。”
小正抿著嘴,擔心地覷著蘇慕白。
他早在知曉蘇慕白為了趕旅程要走水路時,便勸過,可蘇慕白執意如此,他也無法改變什麽。
“我無礙,你去問問晚上何時到下一個城鎮。”蘇慕白隨意地說道。
小正心下暗歎,雖知道這是公子在轉移話題,但也隻能依言去做。
待身邊無人,蘇慕白向後靠了靠竹椅,抬眸看向碧洗無雲的天空,不禁暗暗自嘲。
他雖然腿疾痊愈,但終歸過去那麽多年缺乏運動,身子不夠強壯,也沒有機會乘船。行水路對他而言,確實不便。
隻是,他確實急於下江南。若走陸路可以避免暈船,但相應的,時間也會增加近一半,即使日夜兼程,亦需要月餘。這對他來說,終究是太慢了。
當初他給顧錦寧說的是“少則半年”,但事實上,他給自己的期限是不超過四個月。
隻希望,等他回來時,已有與某人一爭高下的資格。
蘇慕白心中喟歎一聲,想起臨行前的那個送別,又不自覺地唇角揚起弧度。
“但願等我再見到你時,一切還來得及。”
……
玄王府。
簡皓玄方至府內,便看見魅魂得意笑著杵在院內。
“拿來。”簡皓玄朝魅魂抬腕張手。
魅魂啞然呆愣,而後泄氣地遞上信,嘀咕一句:“主子料事如神。”
簡皓玄嘴角上揚地接過信,斜了魅魂一眼,大步朝書房走去。
“是你的表情出賣了你。”
簡皓玄心情極好地解釋,帶著笑意的聲音隨風而逝,魅魂情不自禁地揉揉臉。
隨即魅魂眼中閃過狡黠,亦快步追上玄王。
“主子!下屬還有一事要稟!”
簡皓玄腳步沒有停頓,也沒看魅魂。
魅魂自顧自地繼續說道:“今兒顧小姐去送蘇大公子了。”
簡皓玄黑眸淡掃向魅魂,後者強忍住縮脖子的衝動。
橫豎這是我的分內事,說出來總沒錯……魅魂在心裏如此安慰自己。
幸而簡皓玄隻冷眼看過他,便進了書房。
隻是魅魂緊綴在後麵,差點被闔上的門板撞到額頭。
魅魂心有餘悸地揉揉額頭,眼睛轉了一下,隨即竊笑起來。
讓他家主子吃癟還沒法發脾氣,天底下大概隻有顧小姐一人能做到了。
總歸他沒被主子責罰,便是極好的,還是顧小姐的書信最管用啊。
然而,魅魂並沒有想到的是,此刻的書房裏,簡皓玄眉眼微彎,一字一句地讀著信,並無絲毫吃癟的模樣。
顧錦寧去送蘇慕白,他確實不知情。但如今從影衛口中聽到了,他亦無不虞。
在魅魂向他稟告時,他便已快速思量過此事。
顧錦寧今早去慕容府送親,他是知曉的。而顧錦寧回國公府的必經之路,剛巧與蘇慕白出城方向交叉。
簡皓玄思及此處,便能想到當時的情形。
定是顧錦寧回府時碰見蘇慕白出城,於是前去送了一程。
此事若放在過去,他確實會吃味一下。可如今,他分明看到了顧錦寧對自己與旁人不同,如果他還要為這樣小的事介懷,那也太不自信了些。
更何況,在意一個人,不代表就是不信任這個人。
簡皓玄深信顧錦寧的品性,而且平心而論,若顧錦寧遇見友人遠行而因外因不去相送,這樣的女子……簡皓玄也不認為值得相伴一生。
不過,雖然他心裏對顧錦寧篤信不疑,但表麵上,他不介意趁此機會揶揄一下小姑娘。
簡皓玄很快便提筆回信,唇角漫開不自覺的笑意。
書房外春風拂檻,微揚信箋,字句間平添止不住的春容暖意。
……
顧錦寧收到回信時,依舊沒有用太久時間。
如今她也覺得自己臉皮厚了許多,不再特意避著春桃夏菱等人,從秋桐那裏接了信,當即便拆開來看。
春桃偷偷看了眼她家小姐,遂順勢拉住滿臉好奇的夏菱,尋了由頭讓丫鬟們去外屋整理雜物,給她家小姐留下一屋清淨。
而此時的顧錦寧,對身旁事毫無所察,正又笑又惱地讀著信。
笑的是玄王隻說到時一切在宮裏進行,保證殿試過後,顧三爺一家該回哪去便回哪去。寥寥數語,卻不說他究竟是如何安排此事,顯然不願她過多知曉。
至於那惱的……顧錦寧看著信中的那句話,忍不住想翻白眼。
“聽聞愛妃今日去送別了友人?此事是本王疏漏,應當隨愛妃同去送別才是。”
呸!
顧錦寧拍了下信箋,心道這廝真當是全然不顧禮法,整日說胡話的功夫,已經能趕上程姝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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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皓玄黑眸凝霜,沉沉看著蘇慕白,靜默片刻,忽地問了句:“蘇公子可知,為何明明是你遇見她更早,卻注定求而不得?”
蘇慕白心頭一蹙,袖中手指暗緊,抿唇一語不發。
簡皓玄似也不想等他回答,斜挑唇角,繼續一字一頓地道:“凡事皆求磊落周全,以圖不授人以柄,是君子所為,亦是瞻前顧後。蘇公子輸就輸在,過分追求君子之道。”
見蘇慕白麵色愈發冷肅,簡皓玄嗤笑一聲,又道:“自然,蘇公子被家族寄予厚望,顧慮重重也是應當。隻是,這一局,蘇公子早已錯失了良機。”
蘇慕白此時,指節已攥得有些泛白,冷目而視玄王,道:“蘇某的家事,自會處理妥當,不勞王爺費心。”
“如此最好。”簡皓玄淺笑說罷,幽眸中又迸出冷厲,“本王自知該如何對待本王的女人,亦不需蘇公子費心。”
蘇幕白聞言,登時橫目冷斥:“王爺此話,當真自負得肆無忌憚!”
簡皓玄唇角含譏,凝視蘇慕白半晌,才道:“本王不僅敢在蘇公子麵前這樣說,在她麵前亦如是。隻是不知……向來坦蕩的蘇公子,可敢直言?”
麵對玄王的咄咄敵意,蘇慕白仍是巋然迎視。然而,惟有他自己知道,僅此一句,玄王便戳中他的軟肋。
是了,玄王的言行不論多麽讓人不齒,但在顧錦寧麵前,他從未隱藏過自己的意圖,甚至連奸邪心計,也皆未矯飾。
而蘇慕白,卻隻能以友情為借口,深埋他對心儀之人的念想,獨自承受苦楚,連丁點心意,都不敢泄露。
不僅是因他身負家族責任,蘇家絕不會允許未來的掌家人,娶一個毫無助力的正妻。更因他深知,倘若他向顧錦寧袒露心跡,得到的隻會是拒絕和彼此再無瓜葛的結局。
與其從此兩人形同陌路,蘇慕白寧願作為一個友人,伴在她身後,助她護她。故而在顧錦寧麵前,蘇慕白始終掩飾得極好,連隻言片語都未曾表露。
靜默片刻,蘇慕白強力壓住心底的哀悵,遂自嘲笑笑,啞聲道:“如此蘇某倒要多謝王爺大度,竟未曾向她言明。”
“本王,不屑於此。”
簡皓玄笑意傲然,負手頎身玉立,微頓一瞬,隨即語淡而篤定地道:“無論她知與不知,此生,她隻會為本王之妻。”
蘇慕白亦沉聲道:“蘇某不會放棄。”
簡皓玄挑眉冷睨而不視,隨後再未回應,轉身長腿直邁離去。
蘇慕白立在原地,袖中的手頹然鬆開。
桃園中草木春無數,桃花無聲綻放,卻似那一聲悵惘歎息。
……
顧錦寧返回的路上,始終未瞧見顧以靈的身影。直到出了行宮,方才遇見玄王的侍衛。
那侍衛似在特意候著,見顧錦寧出來,忙迎上前:“顧小姐,在下已派人將國公府堂小姐送回府。”
聽聞顧以靈已被送回,顧錦寧便心安了些,對侍衛微福道:“多謝您。”
侍衛趕忙側身回避,急忙道:“顧小姐折煞在下了。”
論品階,玄王的近身侍衛定然不低,故而他這般反應,倒教顧錦寧略微尷尬。
顧錦寧隻好虛頷了下首,而後與程姝瑤等人告別,匆匆離開行宮。
甫一回到國公府,顧錦寧便問門房小廝:“堂小姐可有回來?”
小廝忙點頭應道:“回小姐,堂小姐半個時辰前便到了!”
不等顧錦寧走進院內,便瞧見春桃滿臉急色地迎來。
“小姐!三夫人帶著堂小姐去尋老爺了!這會子正在前院正廳哭鬧呢!”
“她們去尋我父親作甚?”顧錦寧聞言皺眉,腳下快步朝前院走去。
春桃一邊跟著她,一邊掩不住怒意地道:“早前堂小姐被送回來時,就哭得不行,三夫人見她是被幾個侍衛押著,且衣冠不整,而您又未一同跟著,三夫人便說是您有意讓堂小姐出醜,要去向老爺討個說法!”
“討說法?”顧錦寧嗤笑一聲,眸中寒光閃爍,“我倒想聽聽,她們這回能要個什麽說法。”
待顧錦寧抵達正廳時,顧以靈正掩麵嚶嚶哭泣,三夫人紅著眼圈在旁安慰,連顧三爺和顧子軒也在。顧國公麵色嚴肅地坐在上首,顯然已聽過顧以靈的一番哭訴。
瞧見顧錦寧進來,顧三爺一家人皆怒目瞪著她,三夫人尤為氣憤,開口便嗬道:“錦寧!靈兒與你一同赴宴,怎的你竟讓她醉成這樣,還被侍衛押送回來!”
顧三爺亦是板著臉,沉聲道:“雖然我們是顧家旁支,可事關子女名節的大事,擱誰家都是一樣的。今日靈兒當眾損了閨儀,定會影響日後談婚論嫁,錦寧作為堂姐,責無旁貸,還望國公爺能給個說法。”
“三叔和三嬸想找我父親要什麽說法?”顧錦寧挑起唇角,遂泰然自若地坐下,一雙清冷水眸掃向眾人,“酒是堂妹自個兒受罰的,醜是堂妹自個兒出的,宮內貴人亦是堂妹自個兒惹惱的,錦寧屬實不知,三叔三嬸為何怨懟起旁人來了?”
顧錦寧語氣冷漠平靜,又帶著絲譏諷,瞬間刺激到了顧以靈。
隻見顧以靈忽地抬起頭,雙目淬著嫉恨,失聲尖叫:“若非你執意不肯為我解圍,我又怎會被迫飲酒失態!”
似是不忍麵對自己的不堪,顧以靈又轉身抱著三夫人,哭嚷道:“嗚嗚……母親,靈兒今後如何有顏麵再見人?靈兒不想活了!”
三夫人頓時心疼得掉淚,忙不迭摟住女兒,聲淚俱下地道:“國公爺不待見我們這些旁支血脈,我們走就是了,可也犯不著這樣作賤我們呐!人要臉樹要皮,靈兒如今出了大醜,怕是隻能絞了頭發去做姑子了!”
顧國公被三夫人的聲音吵得耳朵嗡響,不禁按住額角,隻覺頭痛。
他身處朝堂多年,論起政事公務,他能妥善解決,可眼下讓他處理內宅之事,實在是理不明白。畢竟這麽多年來,國公府的內宅始終和睦太平,從未發生過這樣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