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有我的味道
紅發沾上幾片雪花,燦黃的袍子血跡斑斑,龍珩從身上撕下一塊布條綁住左,再綁住她的右手,當著太後的麵徒步向刑事局行去,
鳳惜瑤不知道這代表什麽,可感覺到心跳得好快好快,好像隻要有他在,哪怕天塌了還有他扛著,仿佛有道光照進冰封已久的心;望著妖孽的臉,她的嘴角不經揚起,連著眼眸也是一汪秋水。
再進刑事局,依舊是紅漆大門,不變的格局,還有充斥血腥、腐臭的味道,但她一點兒也不怕,真的,這條長道像極了玫瑰花鋪成的紅地毯,許兩個人,白頭到老。
“來人,打開刑房。”龍珩解開布條,出人意料地將她踹進密室,奪過衙役的棍子衝上去,揮手就是一棒。
鳳惜瑤撞上牆壁又掉下來,嘴角溢出一絲鮮血,難以置信地看他,才剛融化的心好似掉進冰窟裏,冷得人手腳發軟。
她從地上爬起來,淚水已經模糊視線,朦朧中棍子揮來,腿上一陣麻痛直接跪下去。
守在門外的衙役不忍直視,瑤夫人一介女流竟被打得如此之慘,若換做其他女子,怕是一棒升天了。
“為什麽……”
話未說完另一條腿又挨了一棍,其力道毫不含糊,鳳惜瑤雙膝跪地,抬起頭看他,隻見妖孽的臉抹上暴厲,簡直判若兩人,手裏的棍子一棒接著一棒落下,打在她的背,打在她的手,打得她全身隻剩下火辣辣的疼,打得她的心好疼,好疼!
“這一棍,是替母後打的!”他揮棒過去力道極重,將她掃飛撞到鐵門,整個人墜下來摔在地上。
“這一棍,是替青古城百姓打的!”棍子狠落下去,她才剛起身又趴下去,重重砸在地上,掀起細微的塵埃。
鳳惜瑤吃力地咳嗽,從地上爬起來,眼底是土崩瓦解的光點,噴出一口血:“我以為你護我周全就是愛,萬事寵我就是愛,我以為……我以為……”
“以為什麽?”龍珩譏笑道。
她撕心裂肺地哭,難過極了,“我以為強迫自己不去恨你,就是愛!龍珩,你得有多傷我心,才會打下這十棍,才會擊碎……我……”疾風呼過耳畔,腦袋震蕩不止,身子不經往後倒去,那一刻,心像掉進茫然大海,沉下去了。
倒下瞬間,她眼角飆出眼淚。
聽著躲在暗處的人走後,棍子“梆啷”落地,龍珩隻覺那些棒子打在自己身上,痛到心底……
他舉步難行,蹲下身抱住鳳惜瑤,一點一點吻幹她的淚:“這十棍是讓你記住今天的痛,再不要自作主張去躲開一切命運……”一滴淚無聲砸落,流進她的唇,在她的脖子上咬出齒痕,“這個印記,是想告訴你,結發夫妻,一同承擔!”
他放下鳳惜瑤,撕碎龍袍露出身軀,昂首道:“瑤夫人罪大惡極,實是管妻不嚴之過,這剩下的九十一棍,由朕來承擔!”
衙役舉起棍子,遲遲不敢下手,但心底早對昏君憎恨,也不管什麽君臣,與幾人對視一眼,毫不留情地揮過去!
龍珩就站在那裏,無論棍棒擊麻的是手、腳還是腰,或者背上密密麻麻的血痕都不曾吭聲,他注視不能動彈的人兒,牽起溫柔地笑。
鳳惜瑤眼裏是他的臉,那麽清楚,連著流出的汗都那麽清晰,他肩上的傷口裂開好大一個口子,每當棍子落下都會流出好多血,與先前流的血相融合。
突然,棍子擊中脖子,他倒在地上,吃力地伸出手擦掉她的眼淚:“不準哭。”
衙役見此情景,也不再多言,傳人喚禦醫來。
鳳惜瑤撫上他的頭,瞬時明白其中的用意,抬起手抱住他,熱淚盈眶:“笨蛋……”
他怕太後對她出手才出此一計,怕天下人針對她才出此一計,怕她受傷才出此一計……他太笨了,笨到承受餘下的九十一棍,也不願告訴她,這一百零一棍,正是相識到如今的三個月零十天……
禦醫是悄悄來的,當撕開皇上背後的衣布時,滿眼皆是觸目驚心的傷痕,他看向昏迷不醒的瑤夫人,才緩緩搖頭,叫人打下手先處理傷口。
鳳惜瑤兩宗罪在李德宣旨解除,並昭告天下一切都是反賊所為,暗中利用純真的瑤夫人做些傷天害理的事。經此一劫,她被貶浣衣間,做著下人該做的事。
初來浣衣間,宮女們在姑姑介紹下,一聽是瑤姑娘便用鄙夷的眼神,心底滿是痛快,紛說:這聚集一生寵愛的人,終有一日,會一無所有。
天寒地凍,鳳惜瑤腋下夾傘,正從冰冷的清水裏拿出衣物搓洗,呼了幾口氣,繼續幹活。
路過的宮女端著盆子,啪地扔到地上,說:“浣衣間可不比步搖閣,沒人會幫得了你,手腳利索點,洗盆衣服還洗個半天,我看晚上是不想吃飯了!”
鳳惜瑤默然接受,不顧紅腫的手賣力地搓,想起某個人說的話:“月兒一定希望你活下去,朕也……要你活下去!”
堆積如山的衣物終於洗完,天色已是烏黑朦朧,她不經撫上肚皮,真是餓壞了;回到住處,裏麵傳來一陣騷動,進屋一看桌上的飯菜被一掃而光,輕歎一聲,拾起衣物往澡堂行去。
夜裏的饑寒交加倒不算什麽,可手腳的凍瘡癢得人直哆嗦,她蜷縮成一團,把手墊到屁股底下,試圖暖和些,可越來越癢了。
這時,有人說:“哪家的猴兒大半夜不睡覺?”宮女們默契地看向她,隻聽見一聲“咕咕”叫,都笑成一團。
第二天清早,鳳惜瑤發現打開櫃子裏有兩個饅頭,還有張小紙條,上邊寫著:忍得一時辛,換來一生服。她不經莞爾,左右望了望,抓起一個饅頭往嘴裏塞,快速嚼幾下又抓起一個,突然聽到外麵姑姑的叫喚,趕忙狼吞虎咽,也顧不得擦上膏藥就奔出去。
原來,昨天洗的衣服都被風吹落了,掉得滿地都是,聽說這批衣物是給新太監穿的。姑姑氣不打一出,將她罵個狗血淋頭:“我說你呀你,闖禍就算了怎麽連件衣服都不會洗,不會洗就算了怎麽還不長腦子,別人都知道洗完衣服用夾子夾住,你倒好,直接曬!告訴你鳳惜瑤,你現在已經不是瑤夫人了,哪怕這些學不會,也要學!”
鳳惜瑤低眉順眼,也知是那幫宮女的搞得鬼,不願多做辯解:“是惜瑤不對,還請姑姑息怒。”
“行了行了,別跟我來這套。限你在一天之內把這幫衣服洗完,還有後院的柴,都要劈完,可別忘了!”姑姑也知她的遭遇,但見多的事的人,心也硬了。
圍在一圈的宮女幸災樂禍,扭著腰從她旁邊走過,還使勁地踩,巴不得在衣服上多留幾個腳印。
鳳惜瑤也不做聲,彎下身撿起衣物,抱進盆裏,轉身到後院打水,幾個來回下來,便開始搓洗。可搓到一半,手出血了,長出烏黑的斑塊,按下去讓她倒吸一口涼氣,真疼。
眼看堆積如山的衣物還有後院的一堆柴,她也顧不得那麽多,咬著牙加快速度洗,隻是風太大了,雪飄得太多了,才沒過一會兒,頭上、肩上堆積厚厚一層雪,抖一抖,可以埋沒雙腳。
不遠處的拱橋,錦衣男子凝望在風雪中單薄的背影,拳頭一攥,打算過去教訓幫忙,奈何旁邊的紫衣男子拉住他:“她現在是一介宮女,你難道就不會想想發生那麽大的事,為什麽還能安然無恙?莫不是那人幫她,還有活的可能嗎?”
錦衣男子滯住腳步,默默退後,眼底是難忍的痛苦:“二哥是說……”
“沒錯,那人怕是喜歡上她了。再過半個月就是和蟬雪的大喜之日,必須放下那份雜念,不然,隻會給她帶來更多麻煩。”
“啊!”錦衣男子一拳砸在石欄,望著搓衣服的人兒,艱難退後,才緩緩點頭,“明白。”
待他們走後,鳳惜瑤停下手中的動作,心底一陣難過,不經自語:“十裏城,謝謝你……”
洗完衣物劈完柴,夜已經伸手不見五指,她的肚子餓得實在不行,拂去頭頂的雪,快步走向住處。
可還未進門,迎麵扔來的被子砸到臉上,那宮女囂張地說:“最近有新人來,要是回晚就沒地住,也別怪我們不給你進,實在是你幹活太慢了!”她故意叫人端來一盤菜,故作不小心往鳳惜瑤身上砸,“哎喲,你的白衣服髒了!真不好意思,我本來想可憐你,給點東西吃的。”
看向髒去一角的油漬,鳳惜瑤眯了眯眼,扔掉被子緩步上前,凜冽的殺氣吹散長發,隻要對方後退一步,她就上前一步。
宮女感覺到那股殺意,驚聲尖叫:“要打人啦,要打人啦!鳳……”字未出口,對方已經撲來,一隻手掐住她的脖子,一邊膝蓋抵住她的肚子,冷笑:“對待賤人,我通常兩種方式。”
待眾人奔出來,隻見鳳惜瑤抬腳踹在宮女腰間,嘴裏念念有詞:“要麽霸氣的生,要麽……”突然俯下身咬住對方的脖子,“窩囊的死!”
“啊!!!”
宮女揮舞四肢掙紮,無論怎麽捶打她也不肯鬆開,其他宮女上前怎麽扯也扯不開她,隨著帶刀而來官兵還有太監,住所一時間熱鬧起來。
他們將鳳惜瑤扯起來,隻見地上的宮女捂著脖子嚎啕大哭:“我的脖子……嗚嗚……我的脖子,鳳惜瑤,你混蛋!”
聞聲趕來的姑姑見又是鳳惜瑤,氣得直哆嗦,指著她的鼻子罵:“什麽事都有你,才來兩天就猖狂起來,怎麽,你想吃牢飯想死嗎!”
鳳惜瑤嘴角綻開一抹笑意,瞥向被咬的宮女,吐了個舌頭,痛快地哈哈大笑。
從牢子裏剛出來又犯了錯,上頭一收到動靜,就發話要見人,聽說局裏的總管太監,便把她壓到後房。
推開房門,總管太監站在簾布後,鳳惜瑤東瞄瞄,西瞄瞄,才嘿嘿的笑:“龍珩,不用裝了,我知道是你。”
簾布掀開,李德瞟了她一眼,默默讓開位置,真是的,自己站在中間就跟電燈泡似的,皇上那電放得人渾身不舒服。
“怎麽猜出是我?”無形中,他已不介意鳳惜瑤直呼其名,也不知脫口而出的是第一人稱。
“不告訴你。”鳳惜瑤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捧起熱乎乎的茶,手心突然癢起來掉到地上,與此同時,肚子“咕嚕咕嚕”叫起來,她滿臉通紅,“那個……”
龍珩快步走來,抓起她藏到身後的手,隻見昔日嬌嫩的肌膚已經烏紫,全是裂開的傷痕,眼眸一滯,從懷裏拿出膏藥,小心翼翼地擦。
“嘶!”藥很涼,滲進傷口有點辣,他皺緊眉頭,竟然低下頭用嘴幫她呼氣,見裂得太厲害,就命李德去端盆熱水,把上好的凍瘡藥拿來。
“別這樣。”鳳惜瑤窘迫地收回手,卻被他拉住,仰望妖孽的臉,隻見薄唇啟齒:“相信我,過了這段時間,就不用受苦了。”
“嗯。”
“惜瑤。”
“嗯?”
“我……我想吻你。”龍珩的身子往前傾去,迷人的丹鳳眼滿是柔情,白皙的肌膚透著粉紅,他嘟起嘴唇,精致的臉體現出五個字,倫家要親親……
看著靠近的臉,鳳惜瑤挑了挑眉,一巴掌按住靠近的臉,無論他怎麽使勁都親不到,然後扭成一團,可愛極了。
當李德拿著藥箱推門而入,正見瑤夫人按住皇上的頭在笑,而皇上居然還死命地把臉伸過去,兩腿滑稽地在原地跑!他整個人怔了一會兒,才趕緊關門。
鳳惜瑤聽到動靜立馬推開他,捧起另一杯茶裝喝,眼睛瞟向李德,見他笑得別有深意,便也不再遮羞,大大方方地說:“看什麽看,沒見過談戀愛麽?”
龍珩瞧她死鴨子嘴硬,明明臉已經紅得像蘋果,還假裝淡定,便喝道:“放下藥還不退去!”
李德一個哆嗦,立馬放下藥掩門而去,這還沒成親就欺負雜家,要成親還得了?他想及往後的日子,不經重歎,皇上要當妻管嚴了。
龍珩笑得眉眼彎彎,想及正事也不調戲她,正色道:“你現在還沒脫罪,萬不能再鬧出什麽花樣,不然,就成親不了。”
鳳惜瑤撅起嘴,朝他吐了吐舌頭,道:“我還不稀罕呢!”
龍珩見她恢複得好,心底也高興,抿嘴說:“我稀罕,所以有件重任要你去做,也非你去做不可。”
“什麽事?”
“青古城瘟疫雖然得到緩解,但根本還未消除,我需要你陪我一起去……”他頓了頓,笑問:“敢嗎?”
“你一個皇帝都不怕死,我怕什麽?再說了,你的命比我值錢,哈哈……”鳳惜瑤仰首大笑,拿起一個梨子大口地咬,嘴巴塞得鼓鼓,邊嚼邊說:“餓死我了,這世上恐怕除了我,還沒誰打架完心安理得吃東西的人。”
看鳳惜瑤得意忘形的樣,龍珩有些看呆了,似乎很久很久,都沒看到她笑了。記得茅草屋那裏,她也是這樣,吃著東西,笑起來眉眼彎彎的,肆無忌憚的,好像一個容易滿足的孩子,沒那麽多煩惱。
察覺他的目光,鳳惜瑤迷惑地問:“看什麽?”說時用手擦了擦嘴角,低頭看了看自己衣裙,見他還在看,便咬上一口梨子,滿嘴都是甜蜜,“我雖然很好看,但也不用一直看吧?”
“嗯。”
“到底看什麽啊!”
“嗯。”
“說嘛!”
“即刻起,你就是藥喜,待會叫李德拿幾套我的便裝進來,要換快點。”龍珩奪過她手裏的梨子,咬了一口,嘴角的酒窩更深了。
“為什麽是你的!”鳳惜瑤看著梨子一點一點被他吃掉,才下意識吞口水,這樣算不算間接接吻?
“因為有我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