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無法忘記
風起雲湧，一道閃電劃過皇城上空，白衣女子突破重圍，瘋了般地不停砍殺，逼得官兵步步後退，不敢輕舉妄動。
“夫人，束手就擒吧！”秦頌萬沒想到，瑤夫人刀法如此厲害，按照她現在的狀態，即使皇上不下令退讓，他們也阻止不了多久。
她衣衫飄動，手裏的大刀翻轉幾下，不再向前：“月兒在哪！”
“她正在刑事局好生伺候呢。”暗處飄蕩好幾個燈籠，漸漸地，照明女子搖曳的身姿，身後是拖著棍棒的侍衛。
鳳惜瑤張了張嘴，發出的聲音那麽嘶啞：“什麽？”
“你的好月兒，是人盡恥笑的對象，她以蕭傳情，私會反賊，現在被關在人人畏懼的刑事局。”鳳青菱麵色陰冷，眼底盡是輕藐，“這下，可聽清了？”
刑事局虐殺罪犯的方式，是天下人都知道的殘忍，她的月兒，為什麽會進那裏麵？鳳惜瑤不能相信，精心計劃的金蟬脫殼毀於一旦，還有黃雀在後這一手等著自己。
她像被抽光力氣，手裏的大刀“咣當”落下，清澈的眸子染上水霧，還有照耀天邊的熊熊烈火。
玉池宮蕩瓦寒冷，可她們卻沒有自由，而是連著熏起的火，燒得片甲不留。
“來人，將她亂棍打死！”
隨著鳳青菱的一聲令下，嘈雜的腳步聲襲來，他們舉起棍棒，在上空劃出冷風；朦朧中，她看不清一切，眼底隻有火，燒得手、腳好疼，好疼。
“貴妃娘娘，皇上有令……”望著已經頹廢的瑤夫人，秦頌心有不忍，可話未說完，就被止住，“太後有令，凡是擾宮亂者，都要亂棍打死！”
當無數棍棒揮下來，鳳惜瑤下意識用手當，啪地一聲，整個人往後摔去，她的發遮住眼睛，隻覺腿上陣痛，不經悶哼；從地上緩慢爬起，棍棒竟打得無知無覺，一隻手斷了，再用另一隻手爬起來，一條腿瘸了，再用另一條腿站起來。
數棍下來，鳳惜瑤趴在地上一動不動，盯著雙手沾滿的血，淚不知覺劃落，她好難過，好害怕，連呼吸都那麽戰戰兢兢。
無人知道，她是懦弱的，不敢麵對失去。
“啊！”
揮棒的侍衛慘叫，有人撩開她的發，輕聲說：“惜瑤別怕，我來救你了。”
鳳惜瑤麵無表情，咬住嘴唇瑟瑟發抖，艱難地喘息，眼神空洞得像個木偶。她緩慢抬起頭，第一句話就是：“月兒在哪？”
身後，是鳳青菱不甘地叫喚：“十裏城！你敢包庇亂宮者！”
龍成沒去理會，他小心翼翼地扶起鳳惜瑤，像捧起心愛的陶瓷，害怕一不小心就摔碎，“我帶你去找她。”
他的性子火爆，方才斬殺揮棍的人就險些紅了眼，想把這些人統統幹掉；萬幸在此之前，二哥再三叮囑，才沒有因此釀成大禍。
“十裏城，你出現得真及時，難不成……”鳳青菱若有所意，引得眾人注意，她火上澆油，試圖抹黑兩人的關係，加上一個叔嫂亂倫的風波，“噢！上次大祭奠你們兩個說有笑呢！”
麵對眾目猜疑，龍成清楚地知道，必須忍住愛意，保全名聲，才有讓鳳惜瑤存活下來的機會。他的手不可察覺地顫抖，攬住她的肩膀，昂首道；“貴妃娘娘說的真會說笑，若本王與你有說有笑，那豈不是公亂苟合？”
“本宮就算與你光天化日下有說有笑，那也是叔嫂間的正常交談，而你們……”鳳青菱瞟向他的手，冷笑：“摟摟抱抱！”
龍成眼睛冒火，垂眸看了鳳惜瑤蒼白的臉，不怒反笑：“瑤夫人是一介天女，卻挨亂棍擊打，這關係到龍國威嚴，要是傳出去，龍國無威，別國無畏，這亂國的罪名，你們誰擔待得起？”
“這……”
在站的人麵麵相覷，也知亂國罪是要滿門抄斬的，他們惶恐不安，又怕得勢的鳳青菱發怒。
“看來你們全家老小的命，還真擔待得起。”龍成嘲諷道。
他們也是為了一家老小，才去謀個一官半職，若沒有鳳青菱在，誰還敢和十裏城做對。其中一人雙腿發軟，跪到地上：“奴才不敢，奴才不敢……”
“混帳東西，給本宮起來！”帶來的人竟被三言兩語唬住，鳳青菱氣急敗壞地指向他，“十裏城，休得在此胡言亂語，別以為你那點心思我不知道！”
“胡言亂語？太後一心向佛不知道就算了，菱貴妃當時可是在場呀！要說擾宮亂者，怕是你吧？”
其他人一聽，嚇得跪在地上求饒。
無視陰毒的目光，龍成輕拍鳳惜瑤的肩膀，柔聲說：“惜瑤，我們去找皇上，一起去救月兒。”
遠處的紅牆通道，龍珩振臂勒馬，紅發在風中飛揚，黑曜般的眸子全是他們“相擁”身影，他攥緊韁繩，冷道：“回去！”
李德在後麵不解地問：“皇上，瑤夫人現在身受重傷……”
龍珩駕馬轉身，望了眼遠處的畫麵，隻覺胸口一陣疼痛，輕喝一聲，便絕塵而去。
她若想求人，就該有個樣子。
電閃雷鳴過後，天間下起滂沱大雨，啪啦啪啦地砸在地上，鳳惜瑤撫開擋在頭頂的傘，揚起臉望向天空，眼角邊不知是淚是雨。
“惜瑤，別這樣。”龍成再次擋住雨，從懷裏掏出錦帕替她擦去雨滴，滿眼都是心疼。
他想抱住她，給她溫暖，告訴她沒害怕，還有他在。
可他無力做到。
“我去求他。”鳳惜瑤終於說話，眼底僅存星點的希翼再次燃起，她紅著眼眶回以一笑，衝到雨裏不停地跑，好像隻要跑下去就沒事了，沒事了。
她站在禦書房前，任雨水冰冷身軀，彎下堅硬的膝蓋，高聲喊道：“鳳惜瑤求見皇上！鳳惜瑤求見皇上！”
禦書房內，龍珩執下的筆一抖，猛地抬起頭，聽著外邊的聲響，許是下著大雨；他剛起身，又聽到男子喚著她的名字，不經自嘲，重新坐回椅子上。
“惜瑤快起來，地上冷。”龍成著急地扶起她，可太過倔強的人兒，怎會聽他所說。
“不，我要求他，求他！”鳳惜瑤聲淚俱下，爬上流淌雨水的階梯，被門外的侍衛拿刀攔住，她抬起晶瑩的眸子，吸了口氣，“讓我，進去！”
侍衛麵無表情道：“皇上有令，任何人不能打擾。”
“混蛋！”龍成揮刀衝去，還未踏及階梯就給振飛，一看是武藝高強的人，他從地上爬起來，咬牙拿起飛落的傘遞給鳳惜瑤，“別讓自己淋雨，不要哭，我幫你！”
一句我幫你，隻有他知道有多沉重。
鳳惜瑤張了張嘴，說不出一句“謝謝”，接過傘，她目送漸遠漸行的背影，不小心哭出聲，手不停地拍打門板，像冷宮的妃子，那般渴望和他見上一麵。
“龍珩，你的心好狠。”她臉色蒼白，冷得手腳僵硬，從來沒有那麽失望，“你利用我就算了，為什麽還騙走我的心……還那麽殘忍，把我的月兒也算計進去，你都不知道嗎，我好難過，好難過。”
禦書房內，龍珩眼裏閃爍晶瑩，剛想出去就站不穩，他捂住心髒的位置趴在桌上，吃力地喘息：“真可惡……”
真可惡。
我也愛上你了。
僅是一扇門，就能把他們分成兩個世界。
鳳惜瑤緩緩蹲下身，把頭埋進雙膝，低聲抽泣：“我不小心把月兒弄丟了。”
紫藍宮。
蘭花馥鬱，紫衣男子撐傘澆花，柔和的輪廓連著人的目光，仿佛能融化一切，他蹲下身，不在意被雨水濺汙的袍子，耐心地拿起鏟子壘土。
驀然，門外傳來劉公公的叫喚，後花園的大門砰地打開，龍成站在雨裏與他相望，良久，才說：“求二哥替我辦件事。”
放下鏟子，龍翰一手撐傘一手折花，緩步走近他，淡道：“辦事的成與敗，都在這朵花上，你願意丟掉她，還是留著，等她枯萎？”
“知道我會來？”
龍成不經苦笑，二哥和龍珩鬥了那麽多年，怎會不知對方下一步要走什麽呢？他說的這番話，無非就是勸自己扔掉對鳳惜瑤的念想，娶擁有數座城池、兵力強大的琰親王的女兒，蟬雪。
龍翰把花塞到他手裏，淡道：“我出計讓你順利救下她，就已經知道無路可走，可你不也甘願如此？”
感覺臉上一熱，龍成下意識摸去，才發現落了淚，他喃喃道：“我甘願如此。”
扼殺一份念想，對我來說，沒什麽。
不過是成人之美，就當……做最後一回好人。
“好，我去拿父皇禦賜的免死金牌，保她一命，如她所望。”龍翰不經歎息，掏出一塊錦帕替他擦掉眼淚，“去洗個澡，好好睡一覺。”
龍成握住他的手，粲然一笑：“雲上天的絕情草，可能取到？我沒有辦法假裝不認識她，隻能用盡所有的力氣，去不愛任何人。”
“明天我去取。”
“我先去睡了。”龍成強顏微笑，腳步似有千斤重，往前邁幾步後，突然回頭說：“二哥，我不怪你，因為我知道，自己的命。”
凝望行去的背影，龍翰露出一絲微笑：“雲上天的絕情草，應該開遍整個花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