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喜歡你
夜半三更,城門嚴守,通關金牌的使用必會驚擾敵方,鳳惜瑤在華西門內的草叢裏蹲守,想借著時機順利出去。
“汪汪!”
惡狗凶狠地竄進草叢裏,以攻擊的姿勢衝白衣女子齜牙咧嘴,它強烈警告這塊地盤的主人是誰,見對方沒理,就咬住她的衣角。
鳳惜瑤眯了眯眼,最討厭髒的衣服了,死狗,活的不耐煩了!她轉身學著惡狗的姿勢臥伏在地,殺氣騰騰地逼視,露出兩排潔白得發亮的牙齒,咬得“卡擦卡擦”響,邪惡地手動了幾下,準備發起進攻!
人狗大戰,兩隻不同種物鬥成一團,大眼瞪小眼還無休止,突然,凜冽的殺氣刺得惡狗毛骨悚然,它意識到不妙之處,聳著腦袋在地上爬行,隻見一個黑影撲來,慘叫聲還沒發出,就被製服在地上不敢動彈;白衣女子嘴裏咬著狗毛,盤腿坐到原處,直勾勾地盯住它,腦海裏浮現烤肉的畫麵,眼睛瞬間亮起來,嚇得它灰溜溜地往深處跑掉。
鳳惜瑤呸地吐出狗毛,靈機一動,想及狗都會打洞出去覓食;跟在惡狗後麵,它雖然有所察覺,可麵對戰勝自己的人,也已甘願臣服,回頭望了一眼,便鑽進被假山遮擋的地裏;果不其然,有一個恰能通人爬過的狗洞,她糾結心愛的白衣,又念及真相就在一牆外,便趴下身子鑽過去。
鳳府的燈早已熄滅,大門緊閉,街道空無一人,唯有懸掛高處的燈籠,迎風搖蕩。
從正門動靜太大,看來自己還有做賊的天賦。鳳惜瑤望及高牆,來回搬來好幾塊大石頭,輕拿輕放,然後很窩囊地借力爬上去。畢竟沒古人的輕功,隻能智取了。
府裏很黑,隱有建築物模糊的輪廓,她警惕地環顧四周,在確定沒有人會出來的情況下,才小心地走出來,按照記憶來到小院。
打開“吱呀”響的木門,鳳惜瑤借著超清的視覺翻東西,發覺屋子不是一般的簡陋,梳妝台就一麵鏡子,她本想找有關於寶藏消息的物件,或是神奇的武功秘籍,誰知抬起頭撞見披頭散發的女人,嚇得差點摔倒,湊近一看才知道是自己;果然是做賊心虛,她不經失笑,目光驀然觸及掛在牆上的寶劍,內心受到極大的震撼,身體不受控製,一步一步地接近,鬼使神差地拔開寶劍,鋒利的光芒閃得眼睛生疼。
她眷戀地撫摸劍身,眼眸酸澀,連自己也不知怎麽回事,竟有“好久不見”的感覺;腦袋裏快速閃過幾個畫麵,她神誌不清地搖頭,仿佛置身其中。
女子仗劍天涯的絕美風姿,她俏皮可愛的笑,手裏拿著白無常的麵具,還有與黑無常的山盟海誓,鳳家人百般刁難,逼她說出寶藏的秘密!記憶又快速倒退,回到少女帶著女孩回家,一位英姿颯爽的女子抱起她們,大家笑靨如花,快樂得讓人嫉妒。
突然,鳳成功的臉出現在門縫裏,他與葉眉不知在商量什麽,女子就被人拖到屋內,有人站出來指控小女孩是她的私生女,最後,她震斷靜脈,倒在地上再也不動。
鳳惜瑤征在原處,詛咒般的聲音縈繞耳邊,你們休想得到寶藏!她後退幾步,胸口有什麽東西停止跳動,猛地抽搐,手撐在桌上喘氣,又恢複正常。
她清楚的明白,真正的鳳惜瑤走了。
門外有細微的腳步聲,燭火微弱搖曳,她心裏一凜,眼下無處可逃,該怎麽辦?
“姐!”來人點著燈,興奮地抱住她,“夙兒好想你。”
“噓……現在不是回來了麽?宮裏管得嚴都不讓人走動,能見到你也不容易。”鳳惜瑤佯裝淡定,抬首才發現到他的額頭,不經笑說:“都長這麽高啦。”
“長高有什麽用,你和三姐半年沒回來,在家裏待瘮得慌。”鳳夙自覺關閉房門,見她手裏拿劍,高興地說:“姐,你又會使劍了,可不可以帶夙一起飛?像以前那樣,一起去翠紅樓偷耍耍?”
鳳惜瑤嘴角抽了抽,自嘲地說:“我隻是想這把劍了。武功……武功都廢了,還能恢複嗎?”
“姐別擔心,就算不能恢複也沒關係,夙兒現在是男人了,以後可以保護你的。”
注視俊秀的臉,鳳惜瑤試圖找出一絲不妥,可還是天真無邪的笑,她欣慰地點頭:“夙兒真好。咦,這麽晚了,怎麽還不睡?”
在家人麵前他表現沉穩,少有孩子氣的模樣,也隻有在鳳惜瑤麵前才敢肆無忌憚:“嘻嘻,夙兒方才上茅房解急,瞧見有個人偷偷摸摸翻牆,鬼鬼祟祟地溜進後院,以為是賊來著,跟過去才知道是姐姐你。”
他忍俊不禁,又說:“夙兒其實想說,才發現那女鬼是……”
鳳惜瑤臉頰微燙,又在心底埋怨這具身體的不便,行事太過拖遝,其實暴露她的,是突兀的白衣。她把劍插回劍鞘裏,道:“夜過三更,姐也要回去了。”
“夙兒舍不得你。”
“會回來的,別太掛念姐姐。”
鳳夙難過地垂下腦袋,孩子氣地抽泣。
“哭什麽,你都比姐高了。”鳳惜瑤擦拭他滾落的淚珠,柔聲說:“男兒有淚不輕彈。”
冰涼的指尖觸及肌膚,鳳夙淚眼惺忪地看她,嘴撅得高高的:“要常回來喔。”張開寬大的懷抱,抱住她,“等夙兒再長大些,就進宮當鐵騎士,永遠保護你。”
鳳惜瑤的心怦怦直跳,掙來他的懷抱,含笑說:“好的。”
打開木門,她回頭看了一眼,不忘叮囑:“記住,萬不能讓第三個人知道我回來過,不然下次就見不到夙兒了。“落下話,便往夜裏行去。
夜風呼呼作響,後院外站有一名女子,她身穿錦衣,問道:“她的內力恢複沒有?”
男子淡道:“沒有。”
“那就奇怪了……”
空蕩蕩的街道,更夫敲棍打鑼:“天幹物燥,小心火燭!”灰暗的影子與另一抹慢慢靠近的黑影重疊,肩上給人拍了一記,嚇得他不敢動彈,涼嗖嗖地冒上脊梁,陰冷地聲音從耳邊傳來:“陽路怎麽走?”
“陽……陽間啊……”更夫惶恐不安,指向前方的路,顫聲說:“向……向前走。”
女鬼從後邊飄出來,隻見長發飄逸,白衣沾有斑駁血跡,行去匆匆,根本不見腳在哪裏!正當更夫送了口氣準備回頭時,女鬼走到一半,又飄回來來,長長的頭發遮住臉,幽幽地問:“隨我前去……”
更夫的銅鑼“咣當”落地,兩腿打飄,驚恐萬狀地瞪她:“你……你……”話未說完,暈過去了。
“不是吧,我就問個路而已。”鳳惜瑤低頭打量行頭,才恍然大悟為什麽嚇著人了,感情是衣服太長蓋住腳,鬥狗的時候太過專注頭上的發簪已不知去向,在爬……爬“小門”過程中沾到地上的紅泥,恰天色朦朧,形成血跡斑斑的假象。
她甩甩頭發,露出精致的臉,鬱悶地仰望蒼天,青陽太大了,縱橫交錯的大街小巷跟迷宮似的,走了好久還沒出去。
“喂,喂……”鳳惜瑤拍了拍更夫的臉,見天快亮了心底著急,使出“快手扇臉”絕招,幾個來回下來,他的臉腫得麵目全非,人倒是安分,躺在地上一動不動。
聽覺靈敏如她,猛一回頭,隻見一名戴著紗帽的男子立在皓月當空下的瓦楞邊,詭異的蕭聲如春花爛漫開,如夏夜靜微涼,隱中無形地吐露出一些字詞,若不是受到訓練,也難以發現。
直走左拐,天牢救人。
鳳惜瑤收回視線,無聲地飄向前方,左拐進通往“小門”的城牆。
天剛破曉,鳳惜瑤行在不知名的小徑上,踩著青石板路,聞著芬芳花香,全身的疲憊一掃而空。
長廊曲折,小苑花草繁盛,數隻鳥兒立在牆頭,歡呼雀躍,有的啄著牆上青苔養出的蟲子,有的翩翩起舞,還有的揮翅高飛;見此情此景,她隻覺到了幽穀天堂,頗有世外桃源的味道。
鳳惜瑤加快步伐,腳步“嗒嗒”地走動,驚起群鳥散去,在空中盤旋幾圈,又落了下來;行到小苑門外,她小心地推門進去,映入眼簾的是藍衣女子在逗鳥,清脆的鳥語從她口中發出,好像是朋友之間的樂趣。
“我方才以為是仙子戲鳥,近來一看,原來那仙子是若顏姑娘!”鳳惜瑤輕步上前,含笑說:“惜瑤不請自來,還請姑娘莫要見怪。”
若顏微微一笑:“既然來了,就坐下吧。陋室的小酒小菜,夫人若不嫌棄就嚐嚐。”
“看來姑娘知道我會來。”鳳惜瑤坐到石凳上,用鼻子嗅了嗅,手情不自禁撫摸酒壇,滿意地說:“上好女兒紅呀,不錯不錯。”
若顏捧起酒杯對她,含笑道:“這壇女兒紅,是賀祝夫人與皇上新婚大喜的。”
“噗!”鳳惜瑤剛進嘴的酒噴了出來,濺花美人一臉妝,她嗆得臉色通紅,揮手道:“喝酒不說事,說事不喝酒。”
若顏嘴角的抽了抽,一把拂去臉上的酒水,強顏歡笑:“夫人是嫌若顏連個嬪妃都算不上嗎?”
鳳惜瑤抱住酒壇,仰首喝了一大口,道:“酒我要了,要說什麽說吧。”
若顏從桌子底下提起兩壇酒,重新倒上一杯,仰首喝盡:“第一杯,祝你們新婚大喜。”又倒上一杯,眼裏隱有傷意,“第二杯,祝你們白頭到老!第三杯……”
她苦戀龍珩,忍住內心的情愫,每晚在步搖閣屋頂探聽消息,再向仰慕的男人稟報另一個女人的消息,不知道是怎樣深的感情,才會做到“隻要是你想要的,我必當雙手奉上”。鳳惜瑤奪過酒杯,仰首喝盡:“萬沒想到,你用情至深。”
“用情至深有什麽用?不愛就是不愛,沒什麽好強求。”若顏外表柔弱,內在剛烈,學著鳳惜瑤拿壇子喝酒,爽快地說:“你跟傳聞中的不一樣。”
“怎麽不一樣?”鳳惜瑤饒有興味地問。
“人說江湖白無常是個廢人,如今一看,功力是沒了……”她指了指腦袋,“這裏卻更管用了。”
鳳惜瑤喜歡爽快的人,篤定道:“你是殺手吧?”她碰杯過去,繼續說:“我知道有個地方,喝酒把杯子碰在一起,表示認可對方。”
若顏一愣,釋然笑道:“你很特別,我終於知道他為什麽喜歡你了。”她學著鳳惜瑤,也碰杯過去。
“你哪點看得出來他喜歡我?”鳳惜瑤往嘴裏送口菜,露出萬分不解的表情。
若顏抿嘴輕笑:“你是第一個讓他“衝冠一怒”的人,是第一個讓他放下偽裝的人,是第一個讓他帶進破北門的人,是第一個可以讓他留心的人,太多太多……”她握住鳳惜瑤的手,語重心長地說:“從來沒有一個人,可以讓他做那麽多。你難道感覺不到嗎?他以江山為聘,說要娶你,如若有違,就一無所有,兩袖清風呐!”
這算在乎?鳳惜瑤的心慢了一拍,懵懂看她,不解問道:“這就是喜歡?”
若顏重重點頭,見她還是一臉茫然的樣子,操起酒壇往頭上澆,朗聲大笑:“覺悟吧!”
“我的酒啊……女兒紅……”酒水嘩啦落在桌麵,濺到鳳惜瑤臉上,她豁然開朗,多年來隻懂得殺人的心,猶如冬雷震震,敲擊心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