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江山為聘
“絕無此事!”
“確有此事!”
兩人各持一說,太後再次問道:“可有此事?”
鳳青菱麵不改色,恭敬回道:“絕無此事。”
“那就隨護法處置。”鳳惜瑤滿身的黃泥正是黃泉泥垢,經鳳青菱加以確認,眼下證據確鑿,太後也無計可施。
劍心頷首遵命,拖著鳳惜瑤往妖玫瑰所在處行去。
妖玫瑰之所以被稱為妖,不僅是因為它如血豔紅的花瓣,針一般的刺,還有貪婪得像妖精一般的枝藤;隻要一有人進入玫瑰亭,就會有無數朵玫瑰花撲來,它們的花蕊是牙齒,專吸人的血,直到對方枯竭為止。
放眼望去,滿院子的玫瑰花圍繞著涼亭,血紅的字刻在碑上,給人一種越迷人越危險的氣氛。
鳳惜瑤也不怨誰,全當是一次慘烈的教訓,她深知自己的重要,就算龍珩不出手相救,太子青也會來,嘿嘿,寄體與主人的關聯僅是一念之差呀。她深呼吸,轉臉看向男子:“你知道莊良是誰嗎?”
劍心滯住身形,眼底蒙上一層薄霧,好像認識,或不認識,是這個名字太過久遠?還是他已經記不起太多的事?他的眼神從迷茫到明朗,轉臉看向鳳惜瑤,流露出一絲眷戀。
他本是青古城的綢緞富商之子,因為一心向武去了天山,遇到俠肝義膽的鳳惜瑤,兩人相見恨晚,決定要在江湖上闖出一方名聲,成為叱吒風雲的黑白無常。
十五歲那年,他們夢想成真,約下海誓山盟要非誰不娶,非誰不嫁,說回到家告知父母,就立馬成親。可當他上門提親,白無常已非往常,她武功全廢,被人關壓在與牲口同住的院子裏。他潛入鳳家,連夜帶鳳惜瑤私奔,卻不料半路竄出人來,才發現是場陰謀。
鳳家有一子名為鳳夙,此人指揮下人點破他的劍法,將他萬箭穿心,丟棄街頭,還放出野狗來覓食;正當他絕望之際,龍珩出手相救,並不惜任何代價醫治。
現在的劍心,僅靠一根紮根在心底的針維持生命,他的記憶力也下降很快,今天做的事明天就忘,有時像個失憶者一般,連自己的名字都不知道。
劍心拎起她的衣領,淡道:“你不是鳳惜瑤,我也不是莊良。”
鳳惜瑤感覺身體有什麽東西在抽離,攜著濃烈的憂傷,眼眶莫名酸澀,心裏哭笑不得,看來本尊要蘇醒了。她艱難地開口:“如果……”話未說完,被扔進玫瑰亭。
妖玫瑰花海搖曳,纖細的枝條擺動,豔紅的玫瑰張開花蕊,露出尖細的芽子,瘋狂向入侵者擺去。
鳳惜瑤狼狽地站起來,眼裏全是血紅的花海,它們如同張牙舞爪的妖物爬來,飄著麻痹人的花香,使人精神渙散,她身形搖晃,倒在地上,無力地承受身上的疼痛。
恍惚間,她聽見月兒的叫聲;朦朧中,她看見月兒不顧一切地衝向花海。
“放開我,快放我過去!”月兒痛苦掙紮,撂倒拉扯自己的宮女,衝向血紅的花海;望向被花海淹沒的鳳惜瑤,她的眼淚籟籟落下,用手扒開長有利刺會咬人的妖玫瑰。
摔在花海裏,月兒艱難地往前爬行,不停地喚著她的名字:“惜瑤……惜瑤……鳳惜瑤!”
妖玫瑰咬住皮肉,她吃力地爬起來,折斷纏在身上的妖玫瑰,不停地往前走;她的腿被妖玫瑰的枝條纏住,無數次摔在地上,可那雙晶瑩的眸子全是女子蒼白的容顏,她咬牙忍痛,用力收回腳,一塊皮肉血淋淋地被撕下。
妖玫瑰觸及濺出的鮮血,紛紛鬆開快要被榨幹的鳳惜瑤,移動纖綠的枝條向渾身是血的人伸去。
“月兒……”鳳惜瑤疲憊地睜開眼,隻見嬌小的身影在花海中晃動,血光染紅了眸子,她蓬頭亂發,渾身是血,艱難地移動步伐朝向自己,孩子般稚嫩的臉寫滿倔強,竟與自己如出一徹。
“你不能有事,我還沒有和你大開眼界,對你刮目相看呢……”月兒對她扯出一絲微笑,眼淚卻溜進嘴角。
她體力透支,跌倒在地,沾滿刺的手滲出殷紅的血,每往前爬一次,刺也陷得更深,再觸碰地麵就疼得冷汗直布;當爬到玫瑰亭裏,稚嫩的臉毫無血色,為了不讓鳳惜瑤受到傷害,她脫下沾滿刺的外衣將她摟在懷裏,無論身上的痛有多深,無論血是否拖了一地,都不在乎。
在耳邊不停喚著她的名字,用手折斷纏上腳的枝條,月兒無助地向周圍人求助:“你們快救救她,快救救她啊!”
她跪在地上,用力地抱緊懷中的人:“我知道你從來不信任何人,甚至,連我都不信……可我還是想和你一起吃東西,一起洗澡,一起笑……”眼皮似有千斤重,嘴唇蒼白,她虛弱地拔掉攀到身上的妖玫瑰。
“我多想像好朋友一樣稱呼你,惜瑤。”
“我多想像親人一樣擁抱你,惜瑤。”
“我多想告訴你,我有多在乎你,就像她離開後我哭得撕心裂肺的那樣在乎!”
“我一直不懂事,連字都學不好,是你在我的手心裏寫下一筆一劃……”她從鳳惜瑤身上爬起來,努力地往外亭外爬,拔下發簪,在手腕劃上一道深黑的傷口,想要用自己的血引開妖玫瑰。
如果你還活著,請待我跟小姐說聲對不起,因為我不想她生氣,我選擇了你。
無數妖玫瑰纏住月兒的身體,她稚嫩的臉龐迎著落日的光芒,綻開無悔的笑靨,豔紅的妖玫瑰攀上她的身體,如同染血的嫁衣,開放在快要及笄的年華。
那股迷昏的香氣散去不少,鳳惜瑤吃痛地坐起身,正見被妖玫瑰淹沒的月兒,眼底是深深地恐懼,她抽出作為軟件的腰帶,奔向花海。
“在那傻站著幹嘛!”
鳳惜瑤不停地砍斷攀上她的枝條,將她背到背上,斬落無數嬌花,可妖玫瑰的數量不但沒有減少,反而越來越多;霍然瞥見一株比其他妖玫瑰大的花,順著它的枝條往下,發現所有枝條都連接在粗壯的根基裏。
清澈的眼眸染上猩紅,她殘忍一笑,手裏的軟劍運用自如,輕而易舉地斬殺擋在前方的障礙物,她體內滅殺敵人的血液,正在沸騰。
“快叫皇上來!”
躲在暗處的認驚恐不已,隻見瑤夫人披頭散發,血染白衣,像瘋了一般地將妖玫瑰的連根拔起,整片騷動的花海停了下來。
“叮當!”
軟劍掉在地上,鳳惜瑤雙膝一軟,跪立在地,對陷入昏迷的月兒說:“我們都還活著。”麵前一暗,她仰首望去,是張妖孽的臉,他眼底隱有笑意,波光粼粼。
龍珩彎下身抱住她的腦袋,臉頰貼在她的耳畔,神情在灰暗的光線裏不明,郎聲宣布:“瑤夫人斬殺邪靈妖玫瑰,實乃天命所為,吾以龍國帝王之名,封汝為天下第一夫人!”
他抱起昏過去的鳳惜瑤,昂首道:“吾以江山為聘,迎娶天女,則良辰吉日完婚,日月星辰可鑒,如若有違,必當一無所有,兩袖清風!”
躲在暗處的人神情各異,紛不料到鳳惜瑤逢凶化吉,得皇上一片真心,禦賜天下第一夫人的稱號。
鳳青菱難以置信地搖頭,嘴裏念叨:“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良辰吉日在五天之後,恰逢中秋團圓日,此時天子都一片沸騰,說的最多的話題還是天下第一夫人。
自來投客棧。
圍在一桌的客人飯後話不少,他們麵露佩服之色,豎起的大拇指讚不絕口,其中一人剛到,見眾人聊得熱乎,就去摻嘴。
“哎,大夥可聽說皇上要娶親了?”
其中一人不屑地哼聲:“我當是什麽消息,這件事整個青陽城都知道啦。”
“哎?那、那個第一夫人……”他話未說完,給人搶了去,“那天下第一夫人鳳家富商的女兒!”
“對對對。”其他人也附和著,說話這人得意地喝口茶,繼續說:“我有一親戚在宮裏幹差事,他跟我說了一件轟動人的事。”
“什麽事?快說說。”瞧見眾人著急的樣,環顧四周,趴在桌上壓低了聲:“其實瑤夫人欽封的那天夜裏,受到了非人般的折磨,她被一渾身長滿冰刺的人扔進妖玫瑰裏。”
“啊!妖玫瑰可是雲上天的邪物呀,聽說還會吸人血!”眾人麵上驚恐,又十分好奇瑤夫人當時怎麽辦。
“沒錯,妖玫瑰就是世間邪物。不過……瑤夫人是命中注定的天女!”他毫不掩飾地欽佩,繼續說:“瑤夫人當天晚上,從天而降,手持軟劍,斬殺群妖,後來殺得起勁,竟徒手折斷妖花,還把人家的根都給拔了!真可謂是巾幗不讓須眉,女中豪傑啊!”
眾人噓噓不已,紛說第一夫人名副其實,紛說天下誰人,莫不敢當。
“還有更令人激動的消息呢!”隻見他手指搓了搓,大家都掏出錢要買消息,“告訴大夥,當天登上祭台跳舞的其實也是瑤夫人!”
在他們旁桌有位男子,他身穿黑衣,頭戴紗帽,是這裏的常客,聽到他們說的這裏,拿碗的手抖了抖,再無異樣。
新婚之夜的前期綿綿,新娘長睡不醒,她的婢女日夜守候,她的郎君不曾離去,也終喚不開她明亮的眼睛。
龍珩看著熟睡的人兒,不經歎道:“朕又惹你生氣了。”
他對惜瑤的悉心照料,月兒看在眼裏,對昏君一詞也有所改觀,如果一個人連眼睛都可以騙人,那也無話可說。她猶豫許久,才道:“皇上,您去歇息吧,這裏由奴婢照看就行了。倘若有什麽事,奴婢定會在第一時間稟報的。”
“這……好吧。”龍珩想及朝中有所變動,也知不能待久,便起身離去了。
他前腳剛走,床上的人兒就睜開眼,她止住月兒的聲音,淡道:“不必通知。”
“我見他對你不像假的。”月兒說的是實話。
“我已不願多想。”鳳惜瑤打量新搬進來的宮殿,與步搖閣相差無幾,“這宮殿喚做什麽?”
“玉池宮。”
鳳家現在暫無行動,他給她虛名,不過想演一出引蛇出洞,現下無人,何必把戲演得逼真?鳳惜瑤喃喃自語:“一朝選進龍王宮……你是念我吃了苦頭,所以才賜我同楊貴妃的待遇?”
她突然想到什麽,赤腳下床拿來筆墨紙硯,對上字句:她的武功何人傳授?
月兒機靈地意識到每晚有貓偷聽,便快速寫下幾個歪歪扭扭的字:天山大師。
鳳惜瑤思忖一下,又寫道:為何毫無內力?
鳳家廢除。
幾個大字映入眼簾,她將紙抓成一團,放到燭火邊燒成灰燼:“母親叫做什麽?”
“吳霜。”月兒回道。
無雙……果真是天下無雙,她們還真有緣,一個無心,一個無雙。鳳惜瑤在她耳邊低聲道:“準備收網。我要去鳳府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