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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自由如風

  路過浣衣間,有陣風攜著空靈飄渺的歌聲遊來,令人頭皮發麻的摩擦聲,好像有什麽東西在成群的遊動,忽然歌聲停止了,鐵鏈緩緩滑下,滾動的鐵軸在轉動,女子嘴裏直呼“不”字,那些東西粘稠的唾液隨著軀體的翻滾,興奮地叫喚,嘶啞、陰冷的聲音成千上萬地響起!

  鳳惜瑤痛苦地捂住耳朵,不願聽這些爬行動物的聲音,僅是聽聲,眼前就仿佛有無數條蛇張開血盆大口,昂著鱗片閃爍的頭,一口一口地撕扯人的皮肉。


  她很早就想弄明白,身體原本的主人是否能聽到數百米外的水滴石穿,蠶蟲破繭,甚至是人微不可聞的呼吸聲、心跳聲!


  每晚都有不同的聲音在耳邊響起,特別是歌聲,她不停地唱,夾著血肉被蛇撕咬的“滋啦”聲,晝夜不停地響!

  鳳惜瑤試圖讓它們變成習慣,緩緩鬆開手,耳邊依舊是群蛇亂舞。


  她決定尋找聲源,去探索前所未知的驚悚秘密。她不想徹夜難眠,不願被女人的歌聲驚醒。


  繞過浣衣間,走過萬籟俱寂的曲折小道,有座陰深的府邸,陳舊的紅牆碧瓦,塗有深紅漆的木門,門外站有兩排官兵,他們的行頭是黃衣黑褲,深色步靴,腰邊配有一把長劍,身挺筆直絲毫不敢鬆懈。


  鳳惜瑤躲在離府邸不遠的冷宮牆邊,探出腦袋向府邸張望,耳邊淒慘的尖叫聲越發清晰、高昂,她似在忍受什麽痛苦,不停地拍打水麵,鐵鏈咣當咣當地響,輪軸又快速地轉動。


  她聽到那個女人的笑,張狂地笑,帶著咬牙切齒地憎恨:“你們不會得逞的!不會得逞!”


  淒厲的尖叫劃破夜空,震顫周邊的樹木,群蛇一擁而上,啃咬那人的血肉。


  正當鳳惜瑤聚精會神時,牆角有一抹影子放大,長長的頭發,聳起的肩膀,在紅燭燈籠的投影下,一隻手正拍在她的肩上。


  “啊!”


  府邸外的官兵聞聲趕來,隻見是兩個披頭散發,神情呆滯地女人走出來,便也鬆了警惕。


  四下都是冷宮妃子,這樣的情況他們見怪不怪。


  棄妃一見人就誤以為是皇上,不顧死活地衝向官兵,恨不得立馬撲過去,嘴裏還喊著“皇上皇上”。


  豎起的尖矛寒光閃過,就在差之分毫的刹那,其中一名妃子猛地拎起夥伴的衣領,掉頭往回走,嘴裏嚷嚷著:“我的衣服,我要穿衣服給皇上看……”


  官兵收回長槍,互相對視一眼,轉身回到府邸門外,繼續站崗。


  漆黑的冷宮裏,臨時掉頭的妃子把長發撩起來,無奈地望著坐在正在拔草往頭上撒的女人旁邊,起身拍了拍袖上的塵土,往外麵走去。


  萬幸剛才是個瘋子,要是其他人,自己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鳳惜瑤整理好儀容儀表,深深地望了眼無名府邸,鑽進假山裏,準備打道回府。


  暗處的人等她離開後,薄唇扯開一抹嘴角,尋思著演一場迷惑眾生的戲,還需要這個女子的來掩人耳目呀。


  天子都地形複雜,外有民生朗朗的平陽小城,內有富麗堂皇的皇城。凡是要進宮裏的,都必須橫跨平陽,才能抵達城門。


  皇城的城牆砌得很高,隻有從正門可以入內。內設有向陽、華西、中南、破北四道要門,門皆金頂朱漆,壁皆磚石相緊,連著螞蟻也過不去。這四道門分別通往皇宮裏的不同角落。穿過中南門有條長巷,巷子裏的寬度足以容納兩輛馬車,左右兩旁是高高的布滿苔蘚的綠牆,前後設有城樓,每天都有人堅守。


  過了前方城樓的通道,有三道門並列一起,最左邊的向陽門直接通往天子所在的朝堂;最中間的華西門隻要穿過各內外諸司即可步入華麗的**;最右邊的破北門是行軍打仗的訓練場。


  “中南巷道守衛深嚴,上次去的弟兄沒要到情報,現下迫在眉睫有不少門派被滅,若能拿到細子給的情報,就能采取下一步措施,給他個重創,好煞煞朝廷的銳氣!”說話的男子黑衣蒙麵,隻露出一雙寒星般的眸子,他將地圖鋪在桌麵上,指尖從標識中南巷道劃至華西門外,低聲說道:“於某觀察多日,發現正門的官兵與中南巷道裏的衛兵,他們在醜時會有個交班點,如此一來,隻要換掉正門的官兵,就能混進去。”


  自來投是平陽城最高的客棧,由石木建起,疊著好幾個樓層往上延伸,屋用金三角封頂,若是登到此處,放眼整個平陽乃至皇城都盡收眼底。


  他虛畫起華西門後的地域,道:“這是外儲司,衛兵不能入內,必須借著內酒坊的空隙鑽進去,直達**。昏君喜美酒愛佳人,若能取得情報殺了昏君,就能為天下除大害!”


  “於兄弟謀略過人,膽大心細,在下佩服。”屠刀派的掌門劉漢青,他濃眉微蹙,望著十餘裏外的皇城,歎道:“此行怕是凶多吉少,還請度老板娘見到暗號就立馬通知餘下的弟兄撤退。”


  度娘墨發高盤,齊腰襦裙,肅然拱手:“劉大俠,於小兄弟及前去赴險的諸位兄弟,定要速去速回,絕無閃失!”


  在座的弟子視死如歸,明知一去不複返,卻異口同聲:“定不負眾望!”


  墨潑的天空,冷風推著烏雲飄過,遮住皎潔的明月,掩去幾道黑影。


  守城門的官兵強撐身子,立在城門兩旁。其中一名官兵來回抽打刀子,刀鞘“嚓嚓”地響,他恨恨道:“天殺的反賊,害得老子半個月沒好休息。”


  另一位官兵止住他的舉動,歎道:“消停會兒。老子跟你一樣,要沒站崗早就躲進妻子懷裏睡到大天亮,哪還用在這吹冷風。”


  “都打起精神來,要知道,上批守門的讓刺客溜進來害了人,都……”謹慎的官兵做了抹脖子的動作,其他人想起數百人被砍頭的畫麵,不寒而栗。


  從街角觀察正門內的情形,於風發現,每隔半柱香就有巡邏隊伍過去,而守在城門的幾個官兵已是疲憊不堪。眼下還剩一個時辰,得抓緊時間。


  平陽城的街口拐角處,數名黑衣蒙麵人做好準備,在為首的男子揮手示意下,以風馳電擎的速度衝過去。守城的官兵的驚呼聲還沒出口,就被擰脖斷氣。他們換好官服,在屍體上撒了化骨散,裝作昏昏欲睡的樣子。


  橘黃色的燈籠在夜裏飄蕩,鐵器哢哢地響,一隊盔甲衛兵齊步走來,見一群瘟雞似的官兵,不耐煩地揮了揮手,叫他們趕緊往中南門站崗去。


  幽暗的房間裏,白衣女子平躺在床,身子不停地顫抖,猛地睜開眼!她喘著氣,見一旁的女孩睡得熟,便輕手輕腳地下床。


  推開房門,一陣涼風吹下冷汗,鳳惜瑤坐在石階上,淩亂的發絲隨風飄,臉上多了一絲疲憊。


  那女子不停地哼唱,聽不出在唱些什麽隻覺她在發抖,還有深深的恐懼。偶爾能聽見動聽的旋律,攜著綿綿情誼,長長的兒女柔情。


  她抬起頭來,望見遠處的有一片火光,耳邊是錯落有致的腳步聲,兵器的碰撞聲,激起尖銳的摩擦,鬥得十分激烈!隨著咣當地兵器落地,劍鋒的光弧在黑暗中揮動,慘叫聲此起彼伏,有人高聲嚷嚷:“有刺客!有刺客!”


  鳳惜瑤從廝殺的痛快中清醒,霍然起身,緊張地四下張望,見遠處還在鬧騰,暗自慶幸刺客沒殺到這裏。


  她轉身回屋,剛準備點燈就聽到有人喝道:“不準動”


  黑暗中,一把明晃晃的長劍正架在月兒脖子上。這丫頭睡得熟,雷打不動,自己也是,連刺客幾時進來都不知道。眼下情形,隻好妥協:“大爺有話好說。”


  “臭娘們?”對方似乎鬆了一口氣,收回匕首倒在床上,濃重的血腥味飄了過來。


  他們收到細子的消息,說是取得有效情報,可在平陽城已有些日子,都不見半點動靜。麵對各門派連續遭到朝廷的殺害,大家隻好拚死一搏,進宮探明情況。混過中南巷是成功了,可混入內酒坊不容易,千算萬算,不及禦膳房暗號來得妙。劉汗青一對上暗號,就暴露了,結果被重重包圍,其中有個副將武功在於正之上,還用劍傷了他。眾弟子拚死掩護他,最後皆葬生於此。


  鳳惜瑤隻覺耳熟,連忙過去探此人麵目,真是冤家路窄,是在自來投遇到的清秀少年。她冷聲問道:“你怎麽會在這?”


  於風盯住鳳青菱的臉,隨著傷口的裂開,嘶聲**:“還不快給老子上藥。”


  鳳惜瑤自當得逞,趴到床邊捏著他的臉,壞笑:“今日你有求於我,是不是該表示表示?”


  於風捂著傷口,挪動身子靠在床頭,對她勾了勾手。


  鳳惜瑤仗著自己是個細作,量他也不敢做什麽,身子就往前傾去,突然有隻手壓住後腦勺,還沒反應過來,唇上多了一絲溫熱。他鬆開她,寒星般的眸子蕩漾柔情:“可以救我了嗎?”


  月兒小心髒怦怦直跳,透過手指間的縫隙偷看,一觸到於正含笑的目光,轉過身念叨:“非禮勿視,非禮勿視……”


  鳳惜瑤耳根火辣,用手抹去唇上的溫度,向他伸出手:“解藥。”


  “沒帶。”他虛弱地回道。


  “你大哥沒給你嗎!”鳳惜瑤腦海裏浮現紗帽男臉,胸口一緊,疼得直冒冷汗,她抓緊於風的手臂,“解藥!”


  “救我,我便給你。”聽著外邊的錯落有致的踏步聲,清秀少年兩指扣住她的喉嚨,眼裏的柔情結成冰晶。


  月兒剛想衝過來,鳳惜瑤卻對她揮了揮手,聽到越來越近的踏步聲,官兵一會就搜到這,若被發現屋裏藏有要犯,怕是龍珩也保不了自己。


  她對於風道:“還能飛嗎?”


  “嗯。”


  “步搖閣的屋頂,你可上得去?”鳳惜瑤剛進步搖閣就發現,這裏雖無樓層,但屋頂很高,房梁上架有木板,是個藏東西的好地方。


  於風仰首望及屋頂,耳邊的踏步聲越來越近,他縱身而上,藏匿其中。


  鳳惜瑤將染血的毯子扔進浴桶,撒上玫瑰花瓣,解開羅帶,退下衣衫,步入水中央,“月兒,用紫若熏香!”


  紫若熏香是上次進冷宮時撿到的,月兒說這種熏香有除味提神的功能,且香味的濃度是熏香中濃的。


  月兒悟懂自家小姐的意思,取出玉蘭花瓶,在房中到處揮灑。


  與此同時,官兵推門而入,在聞到房裏的味時,連忙捂住口鼻:“你們在做什麽!”


  幽幽芳兮,美人畫上的屏障現出嬌柔玉手,細水從指縫中流出,清脆的水聲蕩漾心田,黃鸝般地聲音傳了出來:“哪裏來的奴才闖了我的步搖閣?”


  “回夫人,是些無法無天的惡徒!”月兒冷聲道。


  領頭的是軍隊裏的副將秦頌,他的目光掠過每一處,不卑不亢道:“屬下受皇上之命一路搜尋刺客,不知夫人正在……正在熏香,無意闖入,還請夫人見諒。”


  屏障內傳來如鈴悅耳的歡笑,她往身上掬水,“既然官爺無意冒犯,那就請回吧。”


  “恕末將難以從命!”


  秦頌揮手示意屬下進行搜查,不顧月兒的阻攔大步跨入屏障內,待見到浴中人雙手趴在桶邊,燭火搖曳照凝脂,清澈的眼眸勾勾地盯著自己,身體不經僵硬。在觸到鳳惜瑤肆無忌憚地笑靨時,他別過臉轉身大步離去。


  “回稟將軍,沒有。”


  秦頌表情有些僵硬,在確定沒有的情況下,恭敬道:“末將告辭。”在門關上的一瞬,他的下屬好心提醒,將軍,你流鼻血了。


  月兒提起的心得以放下,她指著不知何時下來的於風道:“不準偷看我家夫人更衣!”


  於風端起印花青瓷的藥盒,光著上半身,正往胸口塗藥,一動冷得齜牙咧嘴,嘴裏卻不忘諷刺:“老子對龍珩碰過的女人沒興趣。”


  “那最好。”鳳惜瑤係好白衣,施施然到他麵前,伸出白皙玉手,“我救了你,解藥。”


  於風盯著鳳惜瑤精致的臉,笑靨如花:“解藥在我心裏。”話未說完,胸口就挨了一拳,鳳惜瑤掐住他的脖子,臉上第一次浮現殺意。


  脖子上的手漸漸收緊,他不做掙紮,臉上依如初見時的漫不經心。鳳惜瑤將他甩到一旁,“滾出去。”


  “這怎麽行呢?”於正身形一閃點住月兒穴道,攬過鳳惜瑤的身子,使兩人近乎肌膚相貼,一隻手劃過她的臉,“好人做到底,送我一程罷!”


  他足尖挑起長劍,振開房門,輕輕一躍便到門外的桃花樹枝,又往白玉欄外的池水傾斜而下,水花飛濺,人如蛟龍,踩著池水,迎著冷風,與彎月擦肩而過,落在琉璃碧瓦上。


  他劈斬長劍,牆麵俱裂,掀起千萬瓦片擊中腳下的官兵,強大的內力在空氣中扭動,振斷他們手中的武器,化為灰燼!

  他立在簷邊,傲睨天下,連風都甘於臣服,不敢有半分激昂。


  “你要逃走,還是引來他們?”鳳惜瑤在他懷中,隻覺自由如風,盯著從四麵八方湧來的官兵,望向清秀的麵容,竟生不舍。


  於風的眼睛盯著某一處,濃烈的憂傷仿佛能燃盡天地。他鬆開鳳惜瑤,喃喃自語:“我不怪她,隻歎自己放不下。”


  “她是誰?”鳳惜瑤不經問道。


  於風笑如春風,揉了揉她的發:“一個不及你半分的女子。”


  皇上駕到——


  放眼人間煙火,仆眾相隨的遠處,步攆隨著奴才們的簇擁隨逐而來,龍珩踩著太監的背下地,人群自主地讓開一條路。


  於風轉動長劍,抵在鳳惜瑤的喉嚨,臉上盡是玩世不恭地笑。他的頭靠在她的肩上,低聲說:“我想讓他現出原形。”


  “他狡猾得緊,不會的。”鳳惜瑤回道。


  “據我所知,前些死的妃子他都沒出現過,想必你也有點分量。”


  “你想多了。”一個掌控天下的帝王,怎會受兒女情長牽絆?況且,以她對他的了解,沒有利益的事絕不插足半分。


  “那就拭目以待吧!”於風的劍貼在她的脖子上,劃開一道淺淺的口子。


  他笑傲群雄,對下麵的人喊道:“龍珩,你女人在我手裏,快叫他們退出去,給老子開城門!”


  龍珩臉色微沉,銳利的目光射在鳳惜瑤肩上的腦袋,聲音如波向外擴散去:“小小毛賊也敢口出狂言,你是忘了午門上百頭頭顱?還是記不起剛才陪你玩命被朕大軍斬殺的同夥!”


  “奶奶的嘴巴真夠賤,居然把聲音放那麽大。”於風恨恨道。


  鳳惜瑤聽了不經失笑,深深望了眼勝券在握的龍珩,剛想說話,耳邊就傳來他的警告:不安分的東西,盡給朕添亂!


  鳳惜瑤眉頭微蹙,對於風道:“他故意挫你城外兄弟的銳氣。”她深知龍珩的用意,無非是要昭高天下,順我者生,逆我者亡!


  “你胳膊往外拐得挺快啊?”於風環在她腰上的手收緊幾分,觸及龍珩危險的目光,嘴角邊泛起一絲冷意。


  他氣出丹田,郎聲回道:“昏君就是昏君,即便今日千萬條為你效忠的命都掛在這,我想,你也不會多看他們一眼!”


  那些心不夠定的臣子聽及此話,打了退堂鼓,畏縮地往後移了身子,卻被龍珩踩住手指,隻聽“卡擦”一聲,痛苦的慘叫在空中回蕩。


  龍珩薄唇緊抿,凝視被挾持的鳳惜瑤,生了一絲猶豫,“朕惜你是個人才,給你一次戴罪立功的機會。你若繳械投降,將其餘的**一並供出,朕可保你平安,享受榮華富貴。”


  “呸呸呸!”於風吊兒郎當地耍著劍,在鳳惜瑤臉上親了一口,極其欠扁地笑:“要殺要剮剮趕緊來吧,反正有美人相伴,老子做鬼也**了。”


  鳳惜瑤咬牙切齒:“別得寸進尺!”


  正當於風得意洋洋,一道淩厲強勁的羽劍射來,他臉色一變,攬過鳳惜瑤的腰旋身躲過,連著好幾支冷箭射來,均是射在他碰及鳳惜瑤的地方。


  龍珩足尖輕點,立在半空,手挽彎弓,箭在弦上,眉眼一肅,利箭卷著風雲化作飛龍襲向他們。


  天地間風雲變幻,箭鳴如龍吟,鳳惜瑤清澈的眼眸裏有一條凶猛的龍,正以勢不可擋的趨勢向她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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