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贖之路之八

  第一百二十九章、 救贖之路之八

  四人沿著河流原路返回,出了山穀又用了大約半個小時來到昨天借宿過的一個村莊。這時天色已經不早,這村子裏有兩家民宿。雖然條件簡陋但比著前幾天在野外露營可好太多了。蚊子給了老板錢讓他們準備晚飯,幾個人去洗澡。這裏沒浴室也沒什麽熱水器,不過是高處放置了兩個大塑料桶,下麵接了一根軟管,還是露天的。賀淨書提出先洗,其他人跟著排隊。


  洗完澡蚊子和張誌翔躺在竹床上呼呼大睡,等晚飯做好了被叫醒。天色還亮堂堂的但是已經下午七點多了。他們伸伸懶腰出來一看發現少了倆人,沒一會阮天昊跟著這戶民宿人家的女兒回來了。小姑娘才七八歲,蹦蹦跳跳。


  “昊子,你們去哪了?還有力氣跑呀,我骨頭都快散架了,這一覺睡得真舒服。”


  “他不見了。”阮天昊陰沉著臉說道。


  “怎麽回事?”倆個人都瞢了。


  “書哥不會就在附近散步吧,這地景色挺美的。”蚊子安慰。


  “我讓小丫頭帶我找了一圈,沒有。他估計回去了。”


  “回去,去哪?”


  “那個山穀!”張誌翔失聲叫。


  阮天昊進到竹樓裏把一個背包背上,跟倆人交代:“你們好好呆著,我找到人就把他帶回來。”


  “要不一起去?”蚊子擔憂。


  “沒事,輕車熟路了。人去多了反而麻煩。”阮天昊背著包匆匆離開。


  剩下倆人站在原地有點不知所措。


  “書哥怎麽這麽死腦筋,沒找到人他去那看什麽。”


  “別說人家了,咱們這位少爺不也是死腦筋,死扒著人家不放。”蚊子歎口氣。


  “那等他們回來吃飯,還是先吃?”


  “我們先吃。他們有偉大的愛情支撐著,都餓不著。”


  大約半個小時後阮天昊又摸到了那個山穀,他先遠遠看了看,沒有發現人跡。擔是想想應該不會去別的地方,他快步來到吊腳樓跟前,喊了兩聲還是沒人。


  這時候天色已經有些暗淡,灰蒙蒙的,和遠處青黑色的大山幾乎相連在一起。天的那邊烏雲密布,烏雲都朝這裏飄過來。看來要下雨,他放下背包輕裝往渡頭跑去。果然在渡頭毀掉的棧橋邊看到了那個熟悉的身影,此時正坐在地上,麵朝河水傻傻地發呆。


  他慢慢走到身邊。


  “你想遊過去麽?”


  賀淨書苦澀地笑笑。


  “走吧,該吃飯了。”


  人沒有動。阮天昊伸胳膊將人有些粗魯地拉了起來。


  “下次再這樣亂跑,我就收拾你。”


  “不會了。”被訓斥地人輕聲回答。


  倆人走回吊腳樓那,阮天昊把背包重新背起來。馬上要走出山穀的時候,賀淨書忽然轉身,凝重地看著四周低矮的青山,他想把整個山穀盡收眼底,他想再仔細地看一遍。阮天昊站在旁邊等候著,這時一陣山風吹過來,頓感涼爽。


  “那是什麽?”賀淨書忽然指著遠處的一個山包問道。那山包就在穀底的邊緣,距離他們大約有一百米遠。此時山風大作,山包之上有件東西在風中飄動。好像是有人在跟他們揮手,這景象有些驚悚。


  阮天昊也看見了,問道:“你想過去瞧瞧?”


  “嗯。”


  這時候忽然一聲雷響把他們驚醒。倆人加快步子往那山包走去,近了才發現那是一件白色的襯衣掛在山包的樹上迎風招搖。


  看清了是什麽東西,阮天昊拉著賀淨書的手要離開。賀淨書卻把手抽出來,眼神堅定地看著那件襯衣。


  “怎麽了?”


  “他也有一件。”賀淨書喃喃自語。


  阮天昊瞧瞧那山包很是陡立,一麵是穀底,三麵是山。不過幸好不算很高,莫約不到兩百米。


  “走吧。”他重新拉著賀淨書的手朝那山包跑過去。到了跟前才發現這山包太陡了,徒步根本就上不去。阮天昊把背包放到地上,從裏麵掏出一根帶著爪子的鋼索。他後退幾步,掄圓了胳膊扔上去。那爪子是活動的,正好卡在山包中間的石頭縫裏。用力扯了扯,很牢。


  “你在這等著,我去拿下來。”他戴上手套抓著鋼索開始登山。開始還算容易,基本不怎麽費力。爬了有十幾米感覺下麵有異動,低頭看,賀淨書也跟著爬上來。他眉頭一皺想把人罵下去,可沒忍心開口。天色已不早,爭執也沒有用,還是早早上到山頂早早回去的好。


  十幾分鍾後倆人到了山腰,這時候已經有稀稀疏疏的雨點落下來。天空中已經看不到日頭,隻有濃密的烏雲。他們找到個能稍稍落腳的地方休息片刻,把鋼索上的爪子從石縫裏□□,再往上甩。山包的頂部很陡,角度很難抓,費了半天勁才把爪子卡在山頂的一顆樹的樹腰上。


  阮天昊喘了口氣,豆大的雨水滴在臉上。這時一塊白色的紙巾溫柔地在他臉頰上擦拭。擦完了一張又換一張。他無聲地瞧著,賀淨書把腦袋低下不去跟他對視。感覺上倆個人之間還是有隔閡的,但彼此又是從未有過的坦然和親近。這混沌的關係和感覺沒人講得清楚。


  山包的上半截太難爬了,有的地方坡度將近90度,如果沒有鋼索倆個人早摔了下去。雨越下越大,等他們爬到山頂的時候渾身都濕透了。沒想到山頂竟然有一塊兩平方左右的平地,平地上長了幾棵手腕粗細的歪脖子鬆樹。阮天昊爬上其中一顆樹,小心地將那個已經被雨水打濕,緊貼在樹枝上的襯衣拽了下來。


  是一件白色的襯衣,上麵有淡藍色的條紋,襯衣被樹枝給刮了一個大洞。賀淨書一把將衣服奪過來,低著頭翻來覆去仔細的瞧。這衣服不知在這裏待了多少時日,風吹日曬的,已經有大片的汙漬和一股腥臭味。


  “是他,是他的。”賀淨書忽然大喊一聲,五官挪位看著不妙。


  阮天昊怕賀淨書太激動失足掉下去,將人一把緊緊抱住。


  烏黑的天地之間,風雨之間,這山頂之上都安靜了。


  “你確定麽?”良久,他問道。


  “是,我給他買過這樣的一件襯衣。”賀淨書終於平靜下來。他抓著衣服雙眼含淚,忽然對著四周的曠野大聲喊:“吳瀚,你在哪?我來找你了,你快出來!”


  “行了,咱們先回去。其他的事慢慢商量。”阮天昊看他有些癲狂,按著雙肩,想把衣服奪過來自己拿著。


  “不要動我的東西。”賀淨書大叫一聲,轉身麵對著他,身子不停後退。


  “我知道你不喜歡他,你根本就沒想讓他活著 。”賀淨書又是哭又是笑。雨水更大了,阮天昊都有些聽不清他說什麽。


  “好,好,你說的對。我們先下去吧。你家裏人還等著你回去呢。”阮天昊大聲勸慰,他想把眼前的人給喚醒。


  “吳瀚,吳瀚……”也不知是無意的還是故意,賀淨書的身子還在後退,忽然他身形一仰向後跌倒。就在他腳下踏空的那一刻,阮大少爺已經扔掉手中的鋼索,一個跨步想抓住他。但可惜晚了,隻抓著胳膊上的衣服。阮天昊一咬牙一閉眼,將人拉入懷裏,同時從山上摔了下去。先是有一段時間他們好似在淩空飛翔,耳邊隻有呼呼風聲,但短短的幾秒鍾後人掉落在山腰,從山腰滾落下去。


  山腰上傳來一陣唏哩呼嚕的聲響,但這聲響被密密匝匝的雨聲給吞沒了。


  雨一直下到了後半夜,直到星星上來才變得稀疏。


  不知是被痛醒的還是雨水澆醒的,賀淨書慢慢睜開了眼皮子。難道已經死了進入天堂,可天堂怎麽是黑乎乎的。他忽然感覺到身下有溫熱的東西,是人,是一個一動不動的人。


  賀淨書從這人的身體上滾落下來,他的兩隻腿不聽使喚,他往前爬了爬,抓著這人的後腦勺將人搬過來。滿臉的泥垢和血水,已經看不清是男是女,看不清是不是個人類。


  賀淨書一聲大叫,痛哭了起來。在哭聲中,他把這人臉上的血水和汙泥擦幹淨,使勁地推著人的胸口,想把人喚醒。但不管他再怎麽努力,那慘白的肌膚和死寂的麵容沒有轉變,懷裏的人毫無生氣。


  “不,你醒過來,醒過來。我沒想讓你死,沒想讓你死。”賀淨書狂哭,哭的嗓子都啞了。哭到最後雨也停了,隻剩下周圍的草叢和山風埋葬了倆個人的所有蹤跡。


  “咳咳,啊 。”有人緩緩出了一口氣。


  已經木然的賀淨書緩緩坐起來,借著月光他好像看到躺在胸口的人眼皮子動了一動。但他沒看清楚。


  “我還沒死,嗬嗬,命大。”


  “你活了,活了!”賀淨書又哭出來。


  “別,別哭了,我是被你吵醒的,現在又哭。”


  賀淨書哪裏止得住,在這荒野他們已經經曆了一場生死,現在更是麵對著另一場的生死未卜。


  “你說你,又是捶又是打,好痛。你們老師沒教過你人工呼吸麽,如果用這個我可能早醒了。”


  賀淨書被逗的竟然破涕為笑。


  “你怎麽樣?”


  “我腿動不了。”


  “你比我強,我四肢都動不了。嗬嗬,看來,還是你運氣好。回頭買彩票讓你幫我選號。”


  賀淨書聽到對方四肢都動不了,嚇呆了。果然這好半天,依然還是剛才的姿勢躺在自己懷裏。


  “你,你…….”


  “我胸悶,眼睛也花,估計快不行了。咱倆動不了也聯係不上蚊子他們,看來都要死在這裏。”


  “你不會死,我去叫人。”賀淨書雙臂撐著地麵努力想站起來,但是兩條腿跟木頭一樣一點不聽使喚。


  “救命,救命,救命啊!”他隻得仰著脖子大聲呼救。


  “別喊了,這個地方可能蚊子他們也找不到。我快不行了,能,能不能問你個問題?”懷裏的人喘著粗氣問道。


  “嗯”,賀淨書擦了擦眼淚。


  “好,你如果,如果不好意思,就用,就用點頭搖頭來回答我。”喘息聲越來越大,話語也變得斷斷續續。


  “你別說話了。”


  “不行,不問出來我死不瞑目。我問你,你對我是不是,是不是,有感覺。不管多少,有沒有?”咳咳,一陣咳嗽。


  賀淨書扭過去腦袋,他不想回答。但那咳嗽聲撞擊著他的心靈,讓他不敢回避也不敢撒謊。


  終於他輕微地點了點頭。


  “好,我終於可以瞑目了。”說完人好久沒了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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