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念與牽絆

  第一百零三章 ,思念與牽絆


  原來最近西區這一片在集中搞拆遷,但是征地這一項工作並不順利。幾個地產開發公司為了經濟建設的大局很強勢,不拆也得拆,拆也得拆。但是耕地是老百姓吃飯的飯碗,不可能隨便被收走,而補貼的錢相對來說不算多。夠吃幾年飯的,但要是想在市裏買房付個首付,或者做個小買賣那是絕對不夠。開發商雇來了很多拆遷隊跟農民談判,談不攏就吵,吵著吵著就動起了手。而一旦動手,難免有人被打,輕者弄個烏眼青,重者就被120拉走。最嚴重的還有幾個老農民,因為年紀大,一時激憤打傷了拆遷隊的隊長被警察拉走。這樣局麵就徹底亂了,白天拆遷隊橫行無忌,晚上農民們就搞反擊,用磚塊襲擊開發商和拆遷隊的挖掘機吊機等車輛。兩方碰到了則是一場毆鬥。而警察因為抓來的人把派出所關滿後就懶得出警了,即使來到現在仍然以調節為主,受傷的送醫院,沒傷的你們繼續談,但必須用文明的方式,不許動手。


  鋼廠的職工好些人就租住在征地那一片地方,接連無辜被打傷。有農民懷疑他們是拆遷隊過來搞調查的,有拆遷隊懷疑他們是農村人過來搞破壞的。後來連出示工作證都不管用了,因為雙方都不信這個。所以廠裏出了公告,住在廠裏的職工下班後盡量不要外出,租住在外麵的一定要集體出行,避免落單。


  別人都還罷了,賀淨書心裏不是滋味,一來他總覺得農民可憐,自己家原來不也是種地的,爺爺還留著幾畝田呢。二來,吳瀚租的地方離拆遷那片並不遠,他隔幾天總會去一趟,收拾收拾東西,一個人待會。有時候他還想能碰到吳瀚那個同租的同事,他想了解一下吳瀚的近況,什麽時候學習結束。因為直到現在吳瀚的手機一直打不通。


  可奇怪的是自從吳瀚走後,他那個同事很少回去。


  廠裏終於公告了過年放假的時間,一線工人走得早,賀淨書他們處的要到大年二十六才能放假。家裏老媽已經催問好幾遍,賀淨書得到消息後趕緊告訴了老媽。學長白易之也給他打電話,說等放假了一起聚聚。學長帶來的另一個消息則是東方老師訂婚了。學長在電話裏意味深長地講:“小賀,東方老師是個好姑娘。當初看你們走在一起挺般配的,你怎麽沒抓住機會呀。”


  賀淨書苦澀地笑笑,他也沒辯解什麽。


  農曆臘月二十那一天正好也是周五,賀淨書掰著手指頭數,吳瀚已經走了十一天,過年放假前應該能回來。他心裏盤算著吳阿姨跟吳瀚倆個人在家太冷清了。兩家最好湊在一起過年,那樣多熱鬧。


  下午下了班他沒吃飯,要出廠。大遠攔住他問幹嘛去,現在外麵治安那麽亂還是少出去的好。賀淨書說沒事,他周末要回家。


  “要走就明天走嘛,白天安全。前兩天有個工友剛被打,還是二部的。到現在打的人都沒找到。”


  “我往市裏麵走,出門就坐公交。放心吧。”


  大遠還想勸,但賀淨書跟著了魔一樣非要晚上出去。冬天天黑的早,不過現在隻剛灰蒙蒙有點暗,冷風刺骨,賀淨書把羽絨服的拉鏈拉到下巴下麵,還帶著個廠裏工會發的黑帽子。廠門口的保安本來是不太願意放行的,賀淨書說他要回家,家人在外麵等著呢。


  從廠子裏出來,自行車一路飛馳。這次他沒回家也不是去吳瀚的租屋,而是交警隊。大約二十多分後他到了交警隊門口,門衛室問他是誰,來這幹嘛。他說他是家屬,來找武東偉。


  “你是武東偉的家屬麽?”


  “不是,我是吳瀚的家屬。我現在聯係不上他,找他的同事問一問。”


  “哦,那你稍等,我打個電話叫他出來。”門衛室的人說完打起內線電話。


  “小夥子,外麵冷,進來再說。”有人招呼他,把他接到門衛室裏。


  沒多久真有人過來了,但推門而進的人賀淨書不認識。


  對方也是個年輕人,跺著腳,用嘴往手心裏嗬氣。


  “張大爺,誰找武東偉?”


  “剛出警回來是吧,外麵冷著呢,就是他。”一個端著茶水缸子的大爺站起來指了指旁邊。賀淨書趕忙往前兩步走到門口。


  對方上下打量了他:“你是武哥的家屬?”


  “不,我是吳瀚的家屬。”賀淨書糾正。


  “哦”,提到吳瀚對方一愣。“那,那你找武哥幹嘛?”


  “吳瀚不是跟武東偉租在一起麽,我現在聯係不上吳瀚,你們這裏我隻認識武東偉。我想找他了解情況。”


  “這樣啊”,對方恍然有所悟的樣子。“你是吳瀚的家屬?政審的時候我記得小吳隻有一個母親啊。”


  “我是他表弟,吳瀚不回家也聯係不上,我姨都著急了。所以過來讓我問問。”


  “這個,這個……”對方吞吞吐吐起來。


  “吳瀚不是去學習了麽,怎麽到現在也沒個音信。手機打不通,信息也不回。快過年了,吳阿姨很擔心。”賀淨書越說越急,口氣還有些強硬。


  “嗯,要不我帶你去見領導。等會,我打電話給武哥。”來人說著掏出手機一邊推門出去一邊撥號。


  門被那來人關上了,但賀淨書又輕輕推開,他看到對方站在走廊上打電話。


  “喂,武哥,你什麽時候回來。你們不是馬上結束嘛。有事?肯定有事。那什麽,小吳的家屬來了,好像是什麽表弟,問他出差學習的情況呢。”


  賀淨書站在門口認真聽著,生怕漏掉一個字。


  “哎呀,我肯定接待不了,又不能找隊長。你是老同事有經驗,再說你跟小吳住一起,分內的事嘛。”


  賀淨書聽著愈加的疑慮,他神思開始恍惚,等他回過神那來人已經站在他麵前,此時他才看清楚,對方雖然年輕但濃眉鳳眼一臉的正氣淩然。這正氣感染了他,心裏有了幾分安定。


  “吳瀚到底去哪了?”


  “他去學習了,而且學習期間可能不方便接打電話吧。”對方笑笑然後說道:“我姓周,周彥琦。是吳瀚和武東偉的同事。武哥他參加過學習,了解的情況比較詳細。但是他一時半會也回不來。”


  “他在哪,我去找他。”


  “這個不太方便吧。”這個叫周彥琦的交警看著有點為難。


  “你們不是管交通麽,有什麽不方便的。再說吳阿姨身體不好,她就這一個兒子,如果出事了她怎麽辦?”賀淨書質問。


  “你別激動啊”,周彥琦拍了拍他的肩膀。“就是普通的出差學習而已,這樣吧,武哥在西三環那執勤查崗。我呢,也下班了,我帶你過去。”


  “好,謝謝你。”賀淨書點點頭。


  賀淨書等這位吳瀚的同事打了卡,把警用電動車推出來,倆個人一前一後往西邊騎去。天色更暗淡了,賀淨書看看天邊的晚霞,他的內心起伏不平。本來賀淨書是打算在租屋那裏等武東偉呢,但是吳阿姨今天上午打來了一個電話,她想吳瀚了,也聯係不上。說著在電話裏哭了起來。所以他今天才鼓起勇氣來交警隊尋人,而他實在也沒有別的辦法了。


  終於遠遠地看到有三個交警穿著熒光色的警服站在路邊,正對幾輛車的司機進行盤問巡查。


  周彥琦跳下警車,把其中一個交警拉了過來。然後指了指站在一旁的賀淨書。


  那交警在這位年輕交警背上狠狠拍了一巴掌,隻聽一聲哎呦,倆個人都笑了。隨著這笑聲,賀淨書的心也忽然輕鬆起來。


  那交警走過來,摘下墨鏡,然後伸出手跟賀淨書握了握。


  “你好啊,小賀。”


  “武大哥,你好。”賀淨書忽然覺得自己的心髒又加速跳動,他害怕從對方嘴裏說出一些不想聽到的話。


  “沒想到你會找到這裏,小周說你是小吳的表弟。哈哈,我可沒想到。”


  剛撒謊了,賀淨書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


  “你放心,你們的關係我不會追問。親戚就親戚吧,有權利清楚他去哪了。我也知道吳阿姨的身體不好,吳叔叔還是烈士。”


  賀淨書趕緊抬起頭。


  “他就是去學習了,沒別的。就在隔壁省,不算遠。我去年也是在那裏參加的學習。你不要以為我們交警沒有刑警那麽神秘嚴肅,我們的培訓工作一樣要保密的。而且有將近一周他們進行體能訓練和考核,有點像現在社會上搞的什麽野外拓展訓練。都是在大山跟深穀裏,信號肯定不好。手機拿著也沒用,就是個擺設。你呢,回去多勸勸吳阿姨,讓她放寬心。”


  “我能去看他麽”賀淨書問。


  “那肯定不行,這是原則問題。你真去了,這一鬧吳瀚要受處分的。放心吧,你要相信我們,也是相信吳瀚。”武東偉看這小年輕不似剛來時候的一臉緊張了,他故意用調侃的口吻問道:“我聽小吳說過,你們廠挺大。過年肯定發獎金了,別忘了請我還有我們周彥琦同誌一起吃個飯。”


  “好,一定。”賀淨書應承下來。“武哥,你能給我留個電話麽?”


  “好,你記一下。”


  賀淨書把手機號碼記下來,跟兩位吳瀚的同事打過招呼就推著自己的自行車離開了。


  天色已經徹底暗下來。他忽然覺得餓了,大概是知道吳瀚沒危險後心裏已經安穩。騎了十幾分鍾,有些著急,因為迷路了。跟著人家來的時候隻顧得胡思亂想,也沒看清方向。隻記得這裏是什麽西環路,他就應該往東走,可是走著走著發現道路都是陌生的,建築也沒見過。


  這一片有些荒涼,不是工地就是已經黑燈的辦公樓。又騎了半個多小時,他終於看到一個收攤回來的小販,趕緊跟人家問路。就這麽問了兩三個人,半騎半走又過了半個多小時才終於到了鋼廠的附近。忽然自行車向前栽倒,他從上麵摔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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