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遇阮鑫臣
第九十四章，再遇阮鑫臣
“小賀，如果你相信我就照實說。如果不方便就算了。”
賀淨書感覺到處長的不悅。事實真相不可能告訴領導，但不說出個過硬的理由今天是過不去的。他頓時慌了手腳，腦子發蒙就隨口道：“我媽跟他媽認識，關係還行，不，挺好的。”
“哦，你的意思是你母親跟阮市長的夫人是朋友，還是同學，親戚？”
“她們是好朋友。”賀淨書一閉眼一咬牙撒了謊。他有私心，既然非要整出個一二三處長才滿意，他就順口應承下來。
“這樣啊，肯定是非常要好的朋友。難怪區裏有政府領導打電話給咱們廠長，要對你多加照顧。好啦，好啦，看你難為情的，有什麽呀。這是好事，多少人盼不來的關係。”
對平常挺看重自己的領導撒了謊，賀淨書有些難受，但他也沒別的辦法。正在胡思亂想，處長道：“小賀，別慌。我通知你一下。下午三點你準時去一趟咱們廠總部大樓的領導接待室。記著去之前換一身幹淨衣服。如果有人提到咱們廠尤其是咱們處的工作，你多說點好話。那個，好話就是實話，實際咱們的工作也很重要很辛苦啊！是不是。”
“處長誰要找我？”賀淨書又是一驚。
“我也不知道”，處長笑著攤開手。“不過上麵交代了讓你捯飭利落再過去，而且也不要對外散播消息。記住了提前做一下準備工作，把我剛講的好好想一想。”
賀淨書連連點頭，開門要出去。隻聽處長又落下一句話：“小賀以後高升了，得記著咱們處啊。咱處可是你的娘家人。”
賀淨書帶著疑惑和不安離開了處長辦公室。手裏的材料太紮眼被他緊緊抱在懷裏，快步回到辦公桌那，塞到了抽屜中。看看表已經兩點半了，趕緊去後麵的更衣室換了便服。走出動控處的時候，好幾個同事用異樣的眼光瞧他，他也顧不得許多了。小步往總部大樓跑去。總部大樓是廠子裏最漂亮氣派的一棟十五層的高樓，樓前立著國旗，還有一個巨大的噴水池子。那是廠長，副廠長，各部部長辦公的地方，平常他連進去瞧一眼的機會都沒有。
總部大樓在隔離出來的單獨一片院子裏。到了崗亭處人家跟他要出入證，他傻眼了，說沒有。
“沒有你敢往這跑！”小窗口裏麵傳出一聲嗬斥，很凶。
“是我們處長叫我三點整準時到，還說去十五樓的接待室。”
十五樓是廠長辦公室，還有一個展廳和一個廠長專用的接待室。門崗有些狐疑，看賀淨書規規矩矩也不像是個忽悠人的二混混。就問他是哪個部門幹嘛的，問完了給綜合辦打電話。一個電話打完人態度立刻變了。
“哎呦，是你是你。正找你呢，趕緊進去吧。進去大廳不用登記了，有人等你。”
門閘被打開，賀淨書小跑進院子，又進了一樓大廳。大廳還有個前台登記處，早有人等著他呢。前台小姑娘領他直往電梯處走，親自送上了十五樓。剛出電梯賀淨書正要問接待室在哪，就見走廊盡頭遠遠的一個穿著女士套裝的漂亮姐姐衝他揮手，同時快步迎過來。
到了跟前二話不說領著他往走廊的另一頭快走。這裏的氣派果然更不一樣，連走廊都鋪著厚厚的地毯，牆上掛著油畫，牆角每隔幾米一人高的瓷盆中養著各種時令鮮花。
“你是賀淨書對吧？”
“嗯。”這陣勢太大，賀淨書惴惴不安額頭都冒汗了。
“我是廠長秘書，裏麵正談話，咱們先過來等著。”
說著把他領到接待室旁邊的一個小房間。房間裏就擺了一對小沙發。漂亮姐姐給他倒了一杯水，然後站在門口微笑著不說話了。
賀淨書一口氣喝完還渴，女秘書要幫他接，他攔著自己去飲水機那接了一杯。
“還要等麽？”
“嗯，裏麵還沒結束。”
“可我們處長說要我三點鍾準時到。”
“對呀，難不成要市長等你呀。別急，先坐下休息休息。”
“市長！”賀淨書端著水杯的手臂一抖，一次性杯子差點掉地上。
“你不知道？”女秘書臉色有些疑惑。“你不是市長的親戚麽？”
“親戚？”賀淨書更是一頭霧水。
“對呀，剛我可是聽到市長夫人親自講的。說是等廠長談完話，要見見咱們廠裏的一個親戚，就是你。你不是賀淨書？”
“我是。”賀淨書點了點頭。
“你不知道他們要過來？”
“我知道。”一聽說是阮家的人來了要見自己，賀淨書壓下內心的震驚點點頭。
那女秘書就站在門邊，觀察著隔壁的動靜。大約有十多分鍾過去，忽然就聽到開門的聲音，接著呼呼啦啦出來一群人，有的西裝革履有的穿著廠裏工裝，全站在走廊兩邊。一個個喜氣洋洋但又都規規矩矩。
“我們熱烈歡迎阮市長下次再來普陽鋼廠視察指導工作，這是我們廠的榮幸啊！”一個洪亮的聲音在走廊裏傳開，接著是一陣熱烈的掌聲。那女秘書跟隨著擠進人群。
這時有一個不輕不重的聲音在說什麽，大家都在洗耳恭聽，還有人拿出了小本子記錄。說什麽賀淨書沒有聽清，因為他已經被從未見過的場麵嚇著了，滿腦子都是混沌的東西。阮天昊的父母要見他，這個城市的市長要見他。他該說什麽，他該怎麽辦。
不知過了多久那女秘書進來：“廠長和其他領導都已經散了，你過來吧。”說著把他領出來，輕輕推開了旁邊接待室大門。
“進去吧。”女秘書在他耳邊低語，同時把門給小心翼翼關上。賀淨書踏進去一陣眩暈，他眯著眼才發現，大白天的這接待室裏還開著燈，頭頂上是好大一坨亮晶晶的水晶吊燈。但是四下的窗簾都被拉下來，窗戶被遮得嚴嚴實實。這接待室好大足有他們宿舍大小的五六倍，地麵鋪著真絲地毯，靠著牆是一圈楠木太師椅，足足有二十多把。中間的茶幾上擺著好大一束粉色的鮮花，花朵碩大，顏色嬌豔欲滴，他也叫不出名字。
“你過來，我們在這。”有個有些熟悉的聲音從一角傳來。
他抬眼望去就在這接待室最裏麵右邊靠窗的角落並排坐著一男一女。那穿著墨綠色旗袍的女士一手拿著香奈兒中國風手包，一手衝他正在揮動。
賀淨書走過去，正是好久未見的向楓嵐，而她旁邊坐著一個身材高大魁梧的男子，濃眉之下眼神有些漠然和銳利，讓人不敢直視。感覺此人年紀和自己父親相仿，但兩鬢已經有斑斑白發。估計沒錯的話，這人便是向楓嵐的前夫，阮天昊的父親。
“來，小賀，坐。”向楓嵐今天一身旗袍打扮的華美優雅，讓他坐下後還親自端過來一杯熱茶。賀淨書趕緊接住放到旁邊的小桌上。
賀淨書坐在拐角處朝著門方向的第三個空位，和對方有著兩米左右的距離。
此時向楓嵐安不再說話，隻是盯著他看。而賀淨書也一直在觀察對麵這個男人，他不敢和人四目對接，眼睛下移盯著對方的藍色領帶和黑色的西服。
莫約半分鍾過去了。
“你們找我有事？”賀淨書先開口打破了這接待室裏的沉寂。
“小賀，你可把我們家昊昊給害苦了。當初隻是要你配合著演戲，你們怎麽假戲真做了。我兒子說喜歡你，要帶你出國結婚領證。”向楓嵐愁容滿麵，幽怨地講道。
賀淨書一聽這話頭皮發緊，那個混蛋小子怎麽鬧這麽大，他錯了，低估了對方的張狂和無知。他不吭聲，因為不知如何作答。
“哎，其實上初中的時候我們就有送他出國讀書的念頭。他有個姑姑在美國能照應。可這小子就是不肯去，誰說跟誰急。前幾天突然跟我們講他要出國，而且要去指定的美國什麽什麽州，要麽是河南，不對，荷蘭。把我高興壞了。誰知那小混蛋說要帶你一起去，我說為什麽。他說喜歡你，要娶你做媳婦。那些地方男人跟男人能領結婚證。把我氣得，誰知這混賬竟然打電話到上海，跟他爺爺奶奶也說了。倆個老人家都八十多了，驚的差點住院。”
“他人呢？”賀淨書問。
“在醫院。”
“醫院？”
“爺爺被他氣得都吃了心髒藥。被他老子給打住院了。”向楓嵐不滿地向旁邊瞄了一眼。“虎毒不食子，我看…….”
“你就是賀淨書。”旁邊的男人忽然打斷向楓嵐的話開口道。
賀淨書點點頭。
“我聽廠裏人介紹了你的情況，你工作勤懇人也低調，口碑不錯。之前那小子利用我的關係，讓西山區副區長給你們廠長打過電話，關照你。但你也沒有利用特權做什麽過分的事。很好。”這男人說話口氣生硬斬釘截鐵，帶著點不容人置疑的風範。好似在談話又好似法官在宣判什麽。
“我就說過小書是個人品不錯的孩子。可，男生怎麽能做昊昊的媳婦。這怎麽給咱們家生兒子呀！”向楓嵐一邊附和一邊抱怨。
聽到“媳婦，生兒子”這些字眼賀淨書眉頭皺了皺，一字一頓的道：“我跟你們家的事早已經了結了，我沒理由利用你們的什麽特權。至於阮天昊的狀況與我無關，他喜歡誰我控製不了，但我肯定不會喜歡他。我希望你們能約束好你們的兒子，不要再過來騷擾我。還有我在這的工作是大學同學介紹的，我很珍惜。我不想我的工作因為他受到任何影響。我再一次請求你們管好自己的兒子，不要來騷擾我。”
“怎麽能說是騷擾呢，我兒子條件也不差啊。那點配不上。”向楓嵐不高興地嘟囔。
“你也喜歡男生。”阮鑫臣靜靜地聽完賀淨書的話，冷不丁地問出一句。
賀淨書嚇得一抬頭，正好和對方四目交接。剛毅的麵龐，冷峻的臉，好威嚴的氣勢。賀淨書不自然地又低下頭。
“這是我的隱私，不方便說。剛才是我的心裏話，這樣也是為你們好，為大家彼此都好。”
“你不用怕我，我隻是普通的公務員。”阮鑫臣好像沒有在聽賀淨書講什麽，從不順著對方的話去回答。但又好像已經看穿了對方的心思對方的一舉一動。
賀淨書也感覺到了，他有些不痛快，盡管對方位高權重。“謝謝，我沒有害怕。剛才就是我的全部意見，別的我沒什麽可說的。你是公務員，我是普通市民，但普通市民也有自己的權益，請您保護它。”
阮鑫臣冷峻的臉抽動了一下，像是生氣又像是一個讓人不太容易察覺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