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來又雨至

  第八十九章,風來又雨至


  當哥的叮囑妹妹弟弟在學校好好學習,相互照顧。最後揮著手不舍地看著公交車緩緩駛去。


  此刻公交站隻剩下他一人,腦子裏回想學長剛才的話。即使已經時過境遷還是有股酸澀的滋味在心頭。但往事已經如風,他沒資格再說什麽。走著走著腳步慢了下來,在距離廠子大門還有幾百米遠的地方停下來。然後轉身朝著另外一個方向走去。


  不知不覺天上又下起雪來,從指甲蓋大小到鵝毛般的雪花,密密麻麻布滿整個天空。肩頭的衣服已經被打濕了,但賀淨書顧不得這些。他越走越快,最後小跑起來,嘴巴裏喝喝地冒出一股股白氣。穿過兩個十字路口,他來到了吃午飯前曾經路過的遊樂園附近。但此時除了匆匆行人,並沒有他想要找的。他雙目探望,身子原地轉圈,依然沒有發現。他失望地彎下了腰,小憩片刻然後轉身往回走。


  就那麽走著,身體有些麻木,感覺不到雪花打在臉上,融化後的冰冷。來到一個路口,一起等紅燈的老大爺對著旁人講話:“你瞅瞅,那小夥子不錯,還扶老太太過馬路。難得難得。”


  賀淨書抬頭望去,就在馬路的斜對麵一個穿著製服的年輕交警正在扶拄著拐杖的老奶奶過馬路,嘴裏還嗪著一個哨子在吹。


  那老奶奶被扶過去後,交警就站在路邊掏出一個本子和一個儀器在測什麽東西。賀淨書呆了,綠燈亮起,都忘記了過馬路。直到又變為紅燈才回過神,沒辦法隻能再等一會。


  而此時他恨不得肋下生出雙翅,即刻飛到馬路對麵。八車道很寬闊,但他看得夠清楚。遠處的人不正是那個日思夜恨的冤家。


  賀淨書快步過了馬路,慢慢靠近時兩腿竟不聽使喚打起了顫。


  正在做記錄的交警察覺到有人靠近。他把手中的本子卷成筒插到製服的口袋裏,手裏的測速器也塞褲兜裏,抬起頭側臉看。


  在距離不到十米遠的地方賀淨書停了下了,即使對方戴著大蓋帽,他還是辨清了五官。可惡的眉毛,可惡的眼睛,鼻子,嘴巴,全是可惡的樣子。


  正在執勤的吳瀚看到賀淨書的突然出現並沒有太意外。他眯著眼微笑,這笑容依然如冬日的陽光般有些燦爛。


  吳瀚迎著走來,賀淨書卻停住開始倒退。他有些慌亂,想離開。就在這時候一條碩大的雪橇犬冷不丁冒出來,從他兩腿之間竄了過去。後麵還跟著個拿著狗鏈子的胖女人。賀淨書突受驚嚇,腳步不穩,身子就向馬路上歪倒。此時路上全是車輛。


  吳瀚的傷估計是痊愈了,身手依舊敏捷。幾步飛奔向前把要摔倒的人一把摟住,小心扶起來。


  “啊,對不起,對不起。”那胖女人也追到了跟前,大聲道歉,然後又急忙忙去追她的狗了。


  賀淨書鎮定下來,然後將人推開。


  “還生氣呢?”吳瀚溫柔地問。這是倆人將近一個月來第一次見麵,第一次說話。


  被問的人低著頭不吭聲。


  “多大人了,走路小心點。還得我看著。”吳瀚伸出手掌在受驚的人肩頭拍了拍。


  “不用你管。”賀淨書粗魯地擋掉,轉身又走到十字路口等紅燈。


  吳瀚小跑著攆過來,突然掏出哨子吹了兩聲,聲很響都有些刺耳。


  “你們幹嘛呢,沒看到紅燈!”大手一揮對著馬路對麵的倆個年輕人吼到。


  被吼的年輕人也嚇一跳,從馬路上又縮回了路邊。


  “你好厲害!”賀淨書懟了一句。


  “遵守交通規則是為他們好嘛,還有他們的家庭親人。”吳瀚解釋。


  但賀淨書懶得聽,抬眼皮子看紅燈閃爍,變黃,變綠。他抬腿過馬路卻被一把拽回來。吳瀚不敢太用力,但抓得死死的,另一隻手摟住肩膀,然後把人往路邊的工地圍牆下帶。


  “鬆手。”賀淨書把人推開,保持著一定距離。


  “淨書,你看我都為你換工作了,怎麽還生氣啊。你這不是讓我竹籃打水一場空嘛。我好虧!”


  “為我?,為我幹嘛不告訴我。好笑。”賀淨書終於有機會把心中怨氣撒出來。說完不解恨又補了一句: “這麽長時間不見,我都忘記你是誰了。你是誰呀?”


  “我是你男朋友,是你老公。”吳瀚突然向前一步在其耳邊輕輕說道。


  賀淨書臉龐微紅,巴掌舉了起來。


  “打,舍得打?”


  但人可真舍得,巴掌變拳頭,在吳瀚胸口上狠狠錘了一下。


  “咳咳,好痛!淨書你在工廠裏是不是負責搬磚啊,臂力可以。”


  懶得跟這家夥貧嘴,賀淨書扭身還是要走。


  吳瀚兩步跨過去攔住去路。


  “給我五分鍾,聽我解釋。”


  “解釋什麽,我能不知道你多不舍得。阿姨讓你為難你沒辦法,我算什麽不自量力。”賀淨書把人繞過去又往路口走。


  “不許追過來,追過來我就拉黑你的手機號,我們廠你也進不來。”他還順口威脅。


  過了馬路忍不住回頭,吳瀚還在馬路對麵原地站著,望著他。突然身體向一邊側彎,雙臂舉起,彎曲,十指對碰,比出了一個大大的“愛心”。這顆“愛心”還隨風嘚瑟地飄搖,看來吳瀚的腰身也不錯很靈活。


  賀淨書繃著嘴憋住,掏出手機撥了過去。


  吳瀚趕緊掏出來手機接通。


  “怎麽樣,喜歡麽?”


  “白癡。”


  “啊……,這可是我跟電視上學了好久的姿勢。我還會像海草一樣搖擺扭屁股的,要不要看。”


  “聽好了,我現在不想搭理你。你也不許給我打電話,我說拉黑不是開玩笑。如果你還有心,還覺得我是你朋友,一個星期後再說。到時候我不會主動找你,也不會接你電話。怎麽聯係你自己看著辦。”


  不等對方回答,賀淨書把手機掛斷,然後頭也不回地往前走,朝著鋼廠走去。


  回宿舍後把家裏送來的冬衣整理好疊放在櫃子裏。宿舍隻有楚知楠在,老楚剛從隔壁下完棋回來。看小賀在整理衣物,端著熱茶笑眯眯問道:“小賀,我聽說你們處長給了你個指標,你可以搬到1號樓的單身公寓裏。”


  賀淨書沒想到老楚會問這個,處長的確講過。但他曉得1號樓2號樓的單身公寓是專給廠裏高層中層領導住的。他不清楚那是真心話還是敷衍。


  “嗯”,他點點頭。


  “那好啊,單身公寓裏每個房間都是至少三十平大,還配備單獨衛生間,鍋灶和冰箱。”


  “我不清楚。”


  “你什麽時候搬過去?跟那裏比咱這就是狗窩。”老楚說的不假,因為在他被降職之前也曾是2號樓裏麵的住客。


  “我們處長隨便說的,我沒當真。”


  “領導是有威信的,怎麽可能隨便忽悠下屬。說了就是真事。”


  “我哪有那個資格,聽說有的處長都不一定夠格。”


  “但你不一樣,你有背景啊。”不知是何用意,老楚莫名地點了這麽一句。像是最近大家對賀淨書後台背景猜測的一種呼應。


  賀淨書聞言不吭聲了。衣物已經收拾好也到了晚飯的點。


  “楚哥我要去吃飯了,要不給你帶一份。”


  “這個不急不急,剛才那事你真沒想法?你是單身,往後談個女朋友在單身公寓過個夜,多方便。”


  賀淨書笑著搖頭。“我暫時用不著。我聽壯遠說過,1號樓裏還要交押金,租金。水電費也比咱這高。不去。”


  “哎呀,那都是象征性的收一點,堵堵工人的嘴。再說裏麵電器多自然費電,也沒幾個錢呀。”


  “不管幾個錢,反正我沒錢。楚哥,你要有這個想法可以找我們處長提提。他挺好說話,你又是老同誌。”


  “我呀,算了。我隻是關心你。那裏我又不是沒住過。現在我都習慣熱鬧了,真還舍不得咱這狗窩。”老楚抿了一口濃茶。“去吃飯吧,不用管我。”


  賀淨書出了宿舍樓往職工食堂走,但路走一半腳步停下來。他給大遠打電話。電話沒通,隻好繼續往前走。


  剛到職工食堂門口,大遠回撥了過來。


  原來今天大遠的女朋友王改花從家裏帶了一些土特產過來看他。大遠剛把女朋友送上大巴車,現在才往回趕。


  “淨書,啥事?”


  “也沒啥事,我就是想今晚去喝個酒擼個串。”


  “聽著是有喜事啊。好好,你等我。”


  “我就是想喝酒了。不行你陪嫂子吧。”


  “陪啥,她都已經上大巴了。你在宿舍等二十分鍾,我在北站這,沒多遠。”


  “好。”


  賀淨書折返回宿舍,這時候手機又響起來,是老楚。


  “咋了楚哥,是不是讓我給你帶飯。”


  “帶什麽飯,剛門衛室打電話過來說是有你家親戚找你。現在就在大門口站著呢。”


  “親戚?怎麽不打我電話。”


  “我也不清楚,門衛室可能登記錯打我這了。你過去看看吧。”


  “好好,謝謝你楚哥。”


  會不會是好久未回家,老媽著急了過來瞧自己。賀淨書有點後悔這一段時候的孤僻任性,他朝著廠子大門跑去。


  遠遠的,真看到老媽隔著橫杆跟他招手。他喉嚨一熱,眼睛也酸酸的。。


  母子相見,賀淨書拉著老媽的手走到門衛室邊上的角落說話。


  “你這孩子,最近幹啥呢。不回家也不接電話,不知道媽擔心呀!”


  “最近工作忙,您打電話的時候我沒法接。”


  “那下班了回一個啊,到底怎麽了。”


  賀淨書不好意思地撓撓頭。


  “也沒啥,最近有點煩,說出來又怕你跟爸惦記。”


  “煩什麽,是不是跟同事吵架了?”冉玉蓉一聽著急起來。


  “沒,沒。就是……”賀淨書說話有點吞吞吐吐。“媽,你覺得吳瀚怎麽樣?”


  “小吳啊,小吳好的很。你跟人吵架了?平常那麽讓著你,是不是你胡鬧啊?”


  賀淨書聞言有點無語,老媽竟然袒護吳瀚。


  “嗯,一點小事。也沒什麽。”


  “沒什麽就好,趕緊給小吳打個電話道歉。”


  賀淨書更無語了,他隻好換個話題。


  “上午琳琳小武來過,衣服也帶了。您怎麽這個點又跑過來。”


  說到這冉玉蓉猛然驚醒,然後回頭瞧。隻見廠子大門前靠邊停著一輛車。此時天色已經暗淡,才沒被察覺。


  一個個頭高高的人從車裏走出來,又從後座提下來個大包裹,慢悠悠來到倆人跟前。


  不是別人,正是那個賀淨書以為會再無交集,此生再不用相見的阮大少爺。幾天不見對方個頭好像又高了些。但表情淡然看不出什麽喜怒,也多了幾分成熟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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