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再“表白”
第七十九章,月下再“表白”
懷裏抱著文件袋子,賀淨書感覺到從未有過的踏實。他知道這些東西來之不易,心情頓時釋然輕鬆起來。這也是個機會,他也想今天跟阮天昊談一談,給未來的生活掃除最大的陰霾。
“好吧,但是我酒喝不多。”
賀淨書腳踝上還包裹著紗布,走路很輕很小心。他回到沙發那,不知何時蛋糕上的蠟燭已經熄滅了。
“蚊子,再拿根蠟燭點上。”他提議。
“好嘞。”蚊子一看氣氛難得融洽,積極配合。
一顆豆大的小火苗頑皮地閃爍在三人麵前。
“願望你也許過了,吹了吧。”賀淨書口氣柔和地說話。
從來沒這待遇,這好臉給得有點措手不及,阮天昊一激動差點從凳子上摔下來,咧著嘴傻笑了兩聲。囂張不羈的氣勢從一萬直接歸零。
“你幫我吹。”還得寸進尺。
賀淨書低頭真把蠟燭吹滅,拿起塑料刀又把蛋糕切成三份,分別遞到倆個年輕人跟前。
賀淨書自己也吃了幾口,甜中微苦,巧克力風味。
他和蚊子都是象征性地嚐嚐味道,但沒預料阮大少爺好像豬拱白菜一般,哼哧哼哧埋頭大口地嚼咽。
蚊子傻眼:“老大,你沒吃過這玩意啊!”
阮大少爺瞪了蚊子一眼,又把食指上粘的一點蛋糕塊抹到嘴裏。
蚊子吐吐舌頭裝沒看見,將買來的擼串擺開,隔著塑料袋鋪在桌子上。
賀淨書拿了一串豆腐,邊吃邊看對麵的阮大少爺還在端著小托盤傻樂。嘴角粘著拇指指甲大小的一塊黃色奶油,還沒弄幹淨又拿起烤羊排啃起來。哪裏還有一丁點學生或者混混老大的樣子,仿佛是一個小孩,沒被管教好的孩子。他心裏猛然翻了個個,想起小時候的事。
那時小學一年級,老爸的工廠失火之前。學校放暑假他在農村爺爺家小住。別人送了一條才五個月大渾身金黃毛發的小狗,是狼狗和柴犬的串串。小黃狗毛發又黃又軟,長得漂亮摸著也特舒服,但尾巴上有一塊巴掌大的黑斑。明明是黃狗,他任性非要起名叫小黑。每次牽著小黑在村裏溜達,見到生人小黑就又蹦又跳,狂吠不止,十分地凶。可在家裏,對著他和爺爺,又搖尾巴又晃腦袋。有時他學電視裏故意撿來一根樹枝扔到院牆外,小黑總會傻乎乎跑出去,沒一會叼回來,圍著他打轉邀功。
他笑話小黑傻,爺爺卻說這才是好狗,乖狗。隻要教的好,看家護院比什麽大狼狗都強。後來暑假結束,回到市裏上學。再過半年後見到小黑,已經長成一條一米高的大狼狗模樣,耳朵立起,眼睛凶光暴露。最嚇人的還是那血盆大口和一對鋒利的犬牙。嚇得他都不敢靠近,但小黑卻像見到久違的親人,從村口一直迎到公路上。父親開車門讓他下來,他直往邊上躲,但小黑卻搖著尾巴歡樂地圍著他不停打圈。好似在重複他們之間的遊戲。幾天相處下來,他發現小黑不再是那個傻乎乎的瘋狗,像一個衛士,時刻保持警惕,護衛著爺爺家的庭院。牽著出門的時候也不離左右,讓他在小夥伴麵前威風凜凜,出盡風頭。
或許,眼前的家夥正如同自己兒時的玩伴,小黑一樣吧。他不壞,隻是缺少一個像爺爺那樣肯細心教導的人而已。或許……
賀淨書心裏想事情,被人瞧了出來。
“幹嘛呢,喝酒啊。”阮大少爺吃的油光滿麵,看看腳底下已經放倒了好幾個空酒瓶。
“天氣冷,你們少喝點。”賀淨書從口袋裏掏出一包紙巾,抽出兩張遞給倆人。
蚊子沒什麽笑嗬嗬接過來。但阮大少爺有點怪異,遲遲舉起手,接的還有點猶豫。
“你嘴角有東西,擦一擦。”賀淨書提醒。
“嗯,咳咳。”阮大少爺握著紙巾,低下頭忽然咳嗽了兩聲。像以前故作深沉時候的一個習慣動作。帥氣地擦了一下嘴角,然後把紙揉成一團,一個漂亮的拋物線扔到了旁邊的垃圾桶裏。
“靠,好準!看我的。”蚊子也玩心大起,擦過嘴的紙也扔過去卻掉在地上。
“你是我麽,比什麽比!”阮大少爺不高興輕蔑地瞪了蚊子一眼。
賀淨書旁邊看著,差點笑出來。明明就是倆個小朋友,跟純武一樣。看來,以前的事或許真的有很多是陰錯陽差,彼此誤會造成的。或許當時放下戒備,敞開心扉,好好溝通,也不會走到今天這個田地。
“都沒擦幹淨。”
賀淨書又掏出紙巾,隔著小圓桌靠近一點,抬手把阮大少爺嘴角上還沾著的奶油,辣椒粉抹掉。輕輕擦了兩下,把紙疊成小塊放在桌子上。
蚊子都愣住了,眼前的情形有點猝不及防。要知道幾天前,倆個人還在郊外的田野裏差點打起來。扭頭看他們老大,腔子裏的一股啤酒差點噴出來。
隻見阮大少爺兩頰緋紅,眼神飄動不定,像條受了驚的小狼狗。
“老大你沒事吧。”
“噌”,阮大少爺站了起來,扭身大步走進洗手間。接著就聽到水龍頭嘩嘩的流水聲。
“他怎麽了?”賀淨書問。
“沒,沒事。可能你對他太好了,一時有點接受不了。”
“我嚇著他了?”
“說實話麽?”
“你講。”賀淨書有點糊塗,他也沒幹嘛。
“別說我們老大了,我也嚇著了。之前你們倆可是冤家對頭,一見麵就掐。就跟水碰到火一樣,不滅了對方都不罷休。”
“我說了過去的都過去了。你們繼續上學,我也有了新工作。誰都不想背著包袱過日子,多累。”
“嗯,嗯。你說的對。”
賀淨書想了想又問道:“最近他還找琳琳麽?”
“很少,基本沒有。最近我們老大喜歡獨處或者拉我們去喝酒,喝多了就睡覺我也不清楚他在想什麽。”
正說著人從洗手間出來了,滿臉的水漬,頭發也被打濕一大片。
“老大,你不會順帶洗了個頭吧。這臉洗的真廢水。”
“我吃好了,要回去了。”賀淨書站起來。
“是啊,賀老師明天還要上班呢。被考核了多不好,好事變壞事。”蚊子也附和。
出奇地阮大少爺沒有反對,點了點頭。
三人下樓來到馬路邊。
“賀老師用車送你回吧,這離你們廠不近。”
賀淨書看著杵在那一語不發的阮天昊道:“蚊子你們喝酒了不能開車。你先在賓館房間裏休息會醒醒酒。我有話跟他說,我們走回去。”
蚊子晃了晃腦袋,才喝了三瓶啤酒沒感覺暈,但總覺得不對勁。眼前的景象,聽到的話,怎麽那麽不真實。是他眼睛有毛病還產生幻聽了麽。
此時已經是淩晨一點多,深秋的星輝格外明亮,帶著柔和的月光灑下來,映照得天空好不絢爛。而在朦朧的夜色中,就見倆個個頭高高的年輕人,並肩而行,慢慢走著,一路向著遠方的夜色。
後半夜的風更涼了,賀淨書出來的著急沒穿毛衣,薄外套有些扛不住。他咬著牙抱了下胳膊。
一件黑色皮衣落在他的肩上。抬頭,是阮大少爺,皺著眉頭一語不發很是嚴肅。脫了皮衣,這家夥上身就剩一件黑色背心。緊實的肌腱在燈光下泛出小麥色健康的光澤。
“不用,我還行。你別感冒了。”
“讓你穿你就穿,我不冷。”對方還是固執地把皮衣按在他的肩頭。
賀淨書不再推脫接受了。此刻他也不想太矯情,這皮衣質地柔軟穿身上舒適又暖和。
“阮天昊,你是不是已經上高三了?”
“嗯。”
“那,學習很緊張吧。”
“我不學習。”
一句話讓剛開始的談話有點要結束的氣氛。賀淨書莞爾一笑。
“我知道你的家境比較富裕,將來工作肯定沒什麽問題。但是我們家和你家不一樣,如果不好好學習,將來不會有出路的。”
“我知道。”
“琳琳和你一樣高三,明年就要參加高考。現在是她最關鍵最重要的時期。”
“我沒去騷擾她。”阮大少爺打斷對方,冷冷地說道。“過去兩年我也從沒鬧到影響她的學習。我也想看她的好。”
聽到這話賀淨書有些詫異,但細想似乎並沒有錯。阮天昊苦苦追了兩年,但琳琳從來沒說過有什麽困擾。高一高二成績穩定,一直都是老師喜愛同學羨慕的尖子生。
“其實,你也不是很壞,或許是缺少被人教導。”
“可我對你做了很多事,壞事。”
沒想到對方能如此冷靜地說出倆人之間那些賀淨書再不願提起的往事。賀淨書已經習慣性地把他們裹得嚴嚴實實埋藏在心底裏的某個角落,快忘卻了。
倆個人沿著馬路邊一直朝前方走,路燈的照耀下,投出倆個瘦瘦高高的影子,似聚若離,影影綽綽,閃閃爍爍。
賀淨書失神了。忽然一支有力的臂膀攬住了他的腰,同時腳步偏移,倆人在十字路口轉了個彎。過了拐彎的地方,那胳膊又放開來。
賀淨書掩飾住自己的慌亂,他明明是有計劃和盤算的,怎麽可以被一個毛學生給攪亂。
抬起頭看看前方,已經能瞧見鋼廠門口的燈光。
“沒,沒事,都過去了。”
“我喜歡以前會結巴的你,現在你太成熟了。”阮大少爺口氣依然平穩,好像在訴說什麽不滿似的。
又是一記大招,小賀老師差點站立不穩。他都快忘記,這個家夥曾經跟自己做過表白。一個男生對著一個男生,老實說他沒有太大的震撼,因為他覺得這是一種胡鬧,符合阮天昊瘋狂地行徑。或許那天這家夥說喜歡上了外星人他也不會覺得意外。更何況在生活中他也沒有真正瞧見過男人和男人在一起的那種“戀愛”。
“我是男生,將來會娶妻生子。你也一樣,不要鬧了。”
“今晚是不是想跟我說琳琳的事,讓我以後少去找她。”阮天昊並不傻,那慣有冷漠的消失,溫聲細語,甜蜜的氣氛讓他一度迷惑,但他還是漸漸清醒過來。
“嗯,沒錯。如果你們真的有緣分,可以等上大學了再聯係。到時候隻要你們彼此喜歡,我會祝福。現在你所謂的“愛”隻會害了她,也害了你自己。”
“我不知道還喜不喜歡她,我現在腦子裏想的是你。”
又一次表白。賀淨書差點一屁股坐地上,他實在跟不上這位大少爺的思路。倆個人已經漸漸接近鋼廠,下了馬路踩在鋼廠大門前的石板大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