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遠的婚事
第七十五章，大遠的婚事
“好你這個家夥，我說電話不接呢。你們處今天加班啊。”
“嗯，今天鐵水溫度檢測不穩定。”
“找到原因沒？”
“初步找到了，明天要做包內衝洗。”
“哦，不管它，都下班了。淨書，我找你說說話。”
“說話？”
“嘿嘿”，大遠憨笑。“說來話長。咱們找個地方，我請客，邊說邊聊吧。”
賀淨書知道自己這個大學同學是個憨直的人，看樣子肯定是有有事相求。 “大遠，咱們的關係不用整這個。說吧，我能幫肯定幫。”
“啊，你怎麽知道我有事？”
“都寫你臉上了。你平常的時候嘻嘻哈哈跟個彌勒佛似的，作難的時候眉毛眼睛鼻子都擰在一起，愁字全寫臉上了。”
大遠摸摸自己的臉：“真的啊，我師傅也這麽說我。還沒吃晚飯吧，咱們先找個店。”
賀淨書摸了摸自己肚子。“大遠，我真不是客氣。周末去遊樂場玩了一圈，到現在還難受呢。”
“哦，哦。你跟我們家小花一樣，不能碰那些東西。那咱們去體育館旁邊的花壇坐著說去。”
倆個人一起穿過工人體育館，走到籃球場旁邊的小花壇那，找個椅子坐下。雖然已經是晚上，依然有人借著籃球場邊上的燈光打球。還有些小情侶在花壇邊依偎著說情話。
“什麽事，大遠？”
“找你借點錢。”
“哦，你幹嘛用？”
“我準備和女朋友年底結婚。”
“好事，恭喜呀恭喜你！”聽到這消息，賀淨書笑起來，他真心替老同學高興。
“嫂子我還沒見過呢，你藏得夠深。哪的人，叫什麽名字，怎麽認識的，一一交代。”
“她叫王改花，沒有媒人我們自己接觸上的。”
“王改花？”
“是啊，第一次聽這名字我也蒙了。他們家是山裏的，她還有個妹妹叫王改銀。改花之前來咱們單位做過臨時工，後來她弟媳婦生孩子，回去幫忙了。”
“山裏姑娘清純啊，大遠正適合你。”
“可她們那塊彩禮要的高，我們還想在咱們廠附近成個家。”
“你們要在這裏買房？”賀淨書知道廠裏的政策，轉正的員工隻要夫妻雙方有一方工齡超過三年就可以申請在廠子自建的工人家屬院買一套新房。大學生隻要過了試用期也享受這個政策。鋼廠這裏雖然位置偏僻，但房價比市區能低一半多。西區這片工人加起來有近萬人，鋼廠的自建房還是很搶手的。有的職工買了住，有的職工買了再偷偷轉賣出去掙不少錢。
“嗯。”大遠點點頭，臉上又是喜又是憂。
“要多少，看把你愁的。活人還能讓尿憋死啊，憋死也能滋醒。”賀淨書跟工人師傅處久了，偶爾也會蹦出一兩句大眾風格的話。
“她們那彩禮要十萬，還得有房有車。不過小花知道我們家的情況，跟她爸媽好說歹說降了點。彩禮八萬，但必須在咱們廠掏首付買套職工房。我問過了，職工房便宜但銀行要求最低首付必須得付40%。就是最小的75平的兩居室，首付也要十萬。”
“你得準備十八萬？”
“加上結婚典禮跟度蜜月，起碼得二十萬。”大遠伸出兩個手指頭。
“改花還要度蜜月？”
“是啊，她妹妹比她結婚早，嫁了個煤老板，都是去的泰國度蜜月。她們家裏人說了出不了國好歹也得去三亞或者雲南轉轉。”
“他們家要求好高啊。”
大遠歎了口氣。“不算高，我們鎮上取個媳婦都是二十萬往上。改花家人聽說我是大學生，還是城鎮戶口，都沒嫌棄我腿腳不方便，我知足了。我們家就我一個，負擔輕，但我上學也花不少。家裏原本是有點積蓄留給我結婚用，但去年我媽得病住院花了好幾萬。現在東湊西借也就能拿出個三四萬。”
“那還缺不少。”賀淨書聽著心情也沉重起來，他知道現在娶媳婦不容易，像大遠這樣的找個媳婦更難。
“家裏準備了小四萬，我手裏加上跟工友借的，有個三萬多。差一大截呢。”大遠苦笑。
“你上班才幾個月，能湊出三萬塊錢已經不少了。要是能等兩年我想差不多。”
“等不了啊，改花家人不幹，我也.……”
“你也想早點摟著媳婦睡覺。”
倆個人都笑了。
賀淨書盤算了一下。“大遠，我換工作前後折騰，錢也沒存多少。現在工資卡裏攢了有一萬二吧，都借給你。還有如果你們能堅持到年後結婚，到時候年終獎我也借你。”
“淨書，你也老大不小，別耽擱了你的大事。”
賀淨書笑：“就我那一萬多塊錢，夠取誰？可這還差一大截呢，剩餘的你怎麽辦。”
大遠掰著指頭算:“我爸媽準備把鎮上的房子賣了能有個八萬多，給他們二老留點生活費和租房子住的錢，我再借個三四萬就差不多了。”
“這麽折騰？”
“其實我也不想。”大遠情緒突然低落下來，腦袋埋在雙臂之間。“我知道家裏的情況，就沒想著結婚，起碼這幾年不會找。可我媽想媳婦都想瘋了，鎮上跟我同齡的人，孩子都上幼兒園小學了。我媽病後身體一直不老好，每次回家看到我就是念叨媳婦。怕我以後真找不到，怕他們去世了沒人陪著我，照顧我吃喝。我聽我爸說，我媽私下裏不是哭就是跑去廟裏燒香，天天求佛拜菩薩。”
賀淨書默默聽著。
“我知道自己的毛病，可我好歹也是個大學生也是在鋼廠上班的正式工。我也有自尊，但相親的姑娘一看我的情況，家裏情況，見一麵就拉倒，有的見過麵還埋怨媒人坑她。再往後介紹的不是離過婚就是帶點殘疾的。改花在咱們廠做臨時工的時候，她沒多少文化但心地善良。我看不慣帶她們的工頭欺負她們還扣她們的錢，找我師傅幫她們講過情。我們倆一來二去就認識了，她老說我是大好人，沒事了就跑過來跟我學文化，就是認字讀書。後來我們就……”說到這大遠的臉頰紅了起來。
賀淨書拍拍老同學肩膀。
“你比我強，都有媳婦了。學曆低咋了，人心善就好，千金難買。”
“嗯，我也是這麽想的。帶改花去過我們家，我爸媽也特滿意。山裏的姑娘結婚早，改花是為了幫襯家裏的活計才耽擱了幾年，就是為他弟掙娶媳婦的錢。她弟去年結的婚，孩子現在也十個月大了。家裏沒了負擔，這兩年去她們家上門提親的可不少，有的人雖然學曆比我低，但彩禮一口就是給十萬。”
“好家夥，改花很吃香，你得趕緊下手了！”賀淨書笑。
“是啊，這不想著早點結婚，我的心才能放肚子裏。改花家裏找人算了，年底臘月十五就是好日子，適合婚嫁。”
“就剩三個月了。”
“嗯。”
“放心，大遠。我的錢沒問題，這倆個月我也幫你想想辦法，三四萬雖多，但還壓不垮我們。”
“不用，你的能借給我，我就知足了。剩餘的我自己想辦法。”
賀淨書狠狠在大遠肩膀上拍了一巴掌。“還跟我見外，如果沒有你我能來鋼廠上班麽。再見外，見到改花，我就跟她說你在廠裏沾花惹草，不好好幹活。”
“啊，沾花惹草的可是你啊，淨書。你把咱部長的親閨女都拒了，大家都知道！”大遠脫口而出。
“你這家夥，哪壺不開提哪壺！不讓你出點錢還真是不心疼，走了，請我吃飯去。”賀淨書站起來逃避這個話題。
“好啊，吃什麽，盡管說！”
“我胃不舒服，去老周麵館來個高級的，一碗酸菜麵，多放三塊錢牛肉。”
終於賀淨書還是把電話撥了過去，在一個中午午休時間。他吃過飯站在三部院子角落的車棚下麵。這裏聽不到機械的轟鳴聲，不到下班也沒什麽人影。
電話撥通，但裏麵是一個女孩的聲音，背景很嘈雜。
“你找誰？”女孩的聲音很輕浮。
“阮天昊在不在？”
“哦，找昊子，他不在。有事跟我說。”
賀淨書覺得這女孩有點莫名其妙，不知該怎麽繼續談話。這時手機裏又傳出一個男生的聲音。
“賀老師。”
“蚊子？”他試探地問。
“嗯，是我。我們正喝酒呢，你找老大有事？”
“找誰都無所謂，你有沒有周律師的電話？舊號碼我聯係不上。”
“哪個周律師？哦，就是幫你們一直打官司那個。”
“對，對。”
“我也沒有。老實說，我很少摻和這些事，我隻有阮媽媽，就是向阿姨的手機號。”
“她的也行，發到現在通話的這個電話號碼上。”
“誰，你跟誰講話呢？”手機裏冷不丁傳來一句。
賀淨書聽到手機裏有人質問蚊子。
“是賀老師，他好像在找周律師。”蚊子跟質問的人解釋。
“找周律師打給我幹嘛，你有沒有腦子。掛了！”
接著手機被掛斷，賀淨書半天才反應過來。那個口氣醉醺醺訓人的家夥應該是手機的主人阮天昊。他又撥過去但對方掛斷。再撥，再掛，再撥，再掛。
賀淨書也生氣了，手機揣褲兜回了動控處上班。
下了班，他和大遠約好了去廠子附近的一個農村商業銀行網點取錢。賀淨書把這段時間攢下來的一萬二全取出來給了大遠。大遠很感動。
“淨書，要不你留些當生活費。別都給我。”
“沒事，這月工資不快發了嘛，我也不著急用錢。”
“好，謝謝你。”
“我們之間還說謝啊，你怎麽搞得，婆婆媽媽。”
倆個人相視一笑並肩往回走。
快到廠大門口的時候褲兜響起來，賀淨書掏出手機瞧，心中一動。
“淨書，你先接電話，晚上我請你吃燒烤，咱們喝啤酒擼串。”
“不用了，以後咱倆都省著點。你的心情我明白，說不定哪天我結婚還要找你幫忙呢。”
“那我請你在食堂吃一頓。”
“我這有個電話，你先回。”
“好，我先進去了。”大遠擺擺手刷了門禁卡進到廠子裏。
賀淨書往馬路上走，等他到了僻靜處再掏出手機，對方已經掛斷。他回撥過去，語音卻提示說對方手機已經關機。
“混蛋！”他忍不住罵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