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委巡視小組
第七十章,紀委巡視小組
處長這話一說賀淨書更疑惑了,沒有去更衣室換成便服,穿著工作裝穿過廠區,直接來到接待室。
三部的副部長竟然在端茶倒水,他更是驚愕。接待室裏的沙發上坐在三個不相識的中年人,一男兩女表情很嚴肅。普通人打扮,也瞧不出什麽來頭。
副部長對著他問道:“你就是動控處的賀淨書?”
他點點頭。
“好好回答這三位同誌的問題,積極配合,聽到沒有。”副部長對著自家職工說話還是很有威嚴的。
賀淨書老實地“嗯”了一聲。
“三位領導,你們慢慢聊,有什麽需要就叫我!”副部長瞪了賀淨書一眼然後退出去,從外麵還把門反鎖了。
其中一個年紀稍大的女人,花白短頭發但精神矍鑠,黑色西服幹淨利落,像是這三人中的領導。
“你是賀淨書,我們叫你小賀可以吧,坐,坐。”人說話還是很客氣。
“我姓穆,穆桂英的穆,就叫我大穆姐。旁邊這兩位是我的同事,李司和張司。”
賀淨書坐在沙發靠近門口的一頭,把安全帽放到接待室的茶幾上,然後衝著三位來客點頭示好。
“開始吧。”穆大姐發話。
這時候那個中年男人稱謂李司的,掏出一根錄音筆按了一下上麵的旋鈕。旁邊稍年輕的那位女士張司從公文包裏掏出一個厚厚筆記本,要記錄什麽東西似的。
賀淨書丈二的和尚摸不著頭腦,但眼前的景象讓他隱隱不安。
“小賀放鬆,我們不是壞人,是從北京過來的。我們隻是想問你一些問題,我們也會從別人,或者其他方麵去印證你的話,所以請你如實回答。這是我的工作證,你可以看一下。”
賀淨書從這穆大姐的手中接過一個藍色的小本本,打開來,是一個國家公務人員的工作證。上麵清晰地寫著,姓名:穆杜藍,性別:女,出生年月:1963年11月27日。所屬部門:紀律檢查委員會□□巡視工作領導小組辦公室。
賀淨書趕緊把工作證還給對方,大家都坐定之後,那個張司先開口道:“賀淨書,我先跟你核實一下你的基本信息,包括你的年齡,戶籍,工作狀況這些。”
對方掌握的信息很全麵,連他們家裏幾口人都是多大年紀幹什麽工作了如指掌。信息核實完,那個男性李司又講了一些國家政策,主旨意思就是讓他老實回答問題,這是公民的義務和責任。
“小賀,你跟阮天昊是什麽關係?”轉到正題,穆大姐開口道。
賀淨書簡單思索了一下:“我曾經是靜和實驗高中高二組的語文老師,他是高二5班的學生,不過現在應該已經高三了。”
“還有呢。”
“我們是情侶。”這話一說,旁邊的倆人相互看了一眼。穆大姐預料到了似的笑笑。“小賀,我們不是故意要窺探你的個人隱私,這是工作的需要。”
“我明白。”賀淨書點點頭。
“這裏的環境可比學校差遠了。以阮家的實力可以幫你換一個更好更體麵的工作吧。”
“我們談戀愛隻是彼此喜歡,我並沒有看上他們家的錢或者別的東西。”
“阮天昊的父親是做什麽的,你清楚。”
“隻大概了解是個當官的,具體職位那些我不知道,也沒興趣。”
“是麽。”穆大姐還是微笑。
“你跟阮天昊已經很久沒在一起了吧。”
“對,我們吵架了,在冷戰。”
“為什麽?”
“他有暴力傾向,喜歡動手打人。”
“那你……”
“剛認識的時候他沒那麽壞。”
“那麽,阮家人除了阮天昊,你還跟誰有接觸?和他們經常聚餐麽,去過什麽地方,見過哪些人,有沒有讓你覺得不正常的?不著急,你一點點慢慢說。”
“除了他母親和司機其他人我都不認識。和他母親也隻是見過幾次,沒覺得有什麽不正常的地方。”
“阮天昊花錢大手大腳,闊綽程度已經超過了一般的幹部家庭。你沒問過他錢哪裏來的?”
“我隻是聽說他有倆個姑姑都在經商做大生意,但一個在上海一個在國外,別的不了解。”
“那阮天昊是不是在校園裏毆打過你,還有拘禁。”
賀淨書搖頭。“我們經常打架,有時候我也會弄傷他。在KTY他隻是租了一個包廂照顧我,求我原諒,沒有拘禁。”
“你有沒有看到過他持有槍支?”
賀淨書依然搖頭。
“賀淨書,我提醒你,我們還會從被人那裏核對你的證詞。”旁邊的張司突然有點不悅地講了一句。
但被提醒的人好似沒有聽到。
穆大姐擺手製止。
“我們今天可能來的太唐突了,讓你有壓力。這樣,小賀你能不能先講一下跟阮天昊的戀愛經曆,你們怎麽認識,怎麽走在一起的。”
賀淨書從沒想過這一天會真正地到來,但麵對這些人,從開始的小慌亂已經鎮定。周律師早已給他做足了功課,他需要的隻是履行自己當初的承諾。他背負的並不是他一個人,他清楚。
問話的時間不長不短,兩個小時不知覺過去了,中間賀淨書感覺口幹喝了一杯水。態度從始至終謙和溫順,有問必答。隻是在他講到和阮天昊的關係時多少還是不自在,中間一度說話有些磕巴,他懷疑自己的老毛病是不是要發作。不知道這些人對於自己的答案是否滿意,或者已經看出來什麽紕漏。那位穆大姐總是笑眯眯地望著他,讓他一度晃神見到了自己奶奶。問話快結束的時候穆大姐拍了拍他的肩膀。
“小賀,你是個性格沉穩的孩子,和我們之前掌握的材料還是有些不一樣。老實說阮天昊的情況並不是我們要掌握的重點,他隻是個孩子。但法律是神聖不可侵犯的,所有違反法律的行為都應該受到製裁。天網恢恢疏而不漏,而且你知道他的背後代表的可是一方重要政治勢力。如果你是一個受害者,更應該拿起法律的武器保護自己。或許之前有種種顧慮,我們都能理解。但現在正是一個讓你的投訴舉報得到公正對待的好機會。隻要有我們在,整個嶺東省內不會有人敢再脅迫你。你回去好好想想,我覺得你的內心是有一股正直力量存在。”
“謝謝您,我會的。”
賀淨書的內心並沒有太多波瀾。你們也許是好人,但你們來得太遲了,他心裏默默地想。但還是帶著一種尊重,敬佩的心情,目送這三人在副部長的陪同下離去。臨走對方還給他留下一個聯係方式,如果他想到了新的東西可以隨時打電話過來。
長長地吐了一口氣,他揉了揉因為太緊張而已經僵直的腰。從沒想過自己能如此平靜地敘述曾經那些驚天動地殘酷悲慟的事。好像他不是主角,一個看戲已經看得麻木的旁觀者。
接待室的表“滴滴滴滴”響起來,下午剛過四點,距離下班還有兩個小時。他沒有趁機溜回宿舍休息,而是把安全帽戴好回動控處上班了。
事情過去後的第二天他收到一條陌生手機短信。
“會麵情況我們已經了解,可以。近一個月內不要再和周律師,向小姐聯係,會有人去找你。看完刪除。”
周末還是在加班中度過,當身體極度疲乏的時候特別容易入睡,賀淨書漸漸地享受上了這種狀態。什麽事都不用去想,如一個機器人一般機械地去工作去生活,挺好。
廠裏到了例行生產安全排查的時間,吃過午飯不用去上班,賀淨書難得清閑下來。最近他還是零零碎碎聽到一些閑言碎語,所以趁著休息他逃難似的走出廠子,在整個西區漫無目的地騎車轉悠。這自行車是他從室友大剛手裏買來的二手貨,才五十塊錢。雖然掉漆還有些破損,但騎著沒任何問題,隻是加速下坡的時候整個車子會叮叮咣咣地響,好像放鞭炮。
騎累了,在路邊花一塊錢買了瓶礦泉水。穿過大道,穿過鋼廠,火電廠,機械加工廠,路漸漸變窄。他遠遠地看到金色的玉米田,一人高已經幹枯的玉米杆密密麻麻站立在田野,從馬路上望去很有金秋豐收的氣氛。再遠處還有幾個村莊炊煙嫋嫋橫臥在蒼茫的天邊。
賀淨書沿著大道穿過一片物流園,來到更荒蕪的地方。竟然出現一條小溪依附在路邊。水很淺,在用水泥砌成的水渠裏流淌著。一段段破爛的地方水草橫生,綠綠地在水中招搖。賀淨書下了車,蹲在路邊用溪水洗了把臉。頓時感覺清爽宜人,他竟然看到很多小魚苗,灰色的二寸多長,陽光下好像是一條條小精靈在水裏巡遊。
如此美景,如此恬淡的時光,天地悠悠,他真想人生就定格在這一刻鍾。忘記所有歡樂和憂愁,忘記痛恨的人,留戀的人,甚至是親人朋友。
他回頭,那輛不合時宜從火電廠一直跟蹤自己到這裏的黑色奧迪車緩緩開過來。期初他以為隻是碰巧,但當他轉過三個彎後依然能看到那輛車緊隨著自己,他就知道有事要發生。站起來麵對著那輛慢悠悠開到跟前的車子。
車頭太亮,在陽光的照耀下反射出一片白光。賀淨書被刺痛用手掌遮擋眼睛。
車門打開,有個人高馬大的家夥從車裏麵走出來。這次沒有戴墨鏡,也沒穿皮衣。上身淺藍色格子的高領毛衣,下身灰色休閑呢絨褲,一雙白亮運動鞋,渾身上下一股英倫校園風。賀淨書以為自己眼瞎了,剪了齊劉海傻瓜學生頭的阮大少爺人畜無害地站在自己麵前。配上那明亮的大眼睛,類似吳瀚的笑容,真是一個乖乖三好學生形象,他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東西,他懷疑自己衝撞了什麽鬼神中邪了。
如果對方一開口整出句:“HAO ARE YOU!”他真的會相信這不是阮天昊,是對方的弟弟或者一個長得相似的陌生人。
“廠裏日子過得很滋潤,是不是。”一句話立刻把他打回現實,還是那個讓他惡心的家夥,阮家的獨子,那個混蛋。吊兒郎當的口氣和此時的場景有些不般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