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媒風波

  第六十一章,說媒風波

  “老楚你不是熟太晚,是熟透都爛了。當時你多牛,當了段長就不拿正眼瞧我們,當了主任走路都是橫著走。當了副部長,好家夥,我就見你鼻孔出氣,沒見你說過人話。當然除了對著咱部長以外。所以你被擼下來,可是大快人心呢。你要真有小賀這為人,早幹上部長了。”


  “哎,往事不堪回首,不要提,不要提了。”老楚有些心虛,擺擺手繼續喝茶看書。


  就這樣又半個月,日子平靜地過去了。賀淨書工作順利,但偶爾也有些讓他不順心的地方。自從那次老楚牽線說媒被拒絕後,他就不好意思再去離心機操作室。有一次總算鼓起莫大的勇氣到了門口,眼見小芳迅速地轉臉背過身,小英同誌捂著嘴偷樂。他剛要抬腿進門,葛大姐一聲咳嗽,半茶缸熱水潑了出來。幸虧他躲得及時,不然真得被澆個落湯雞。但“咣當”一聲,控製室的鋁合金門被關上,他碰了一鼻子灰。


  再去一車間,二車間,養生池,倒角間,男師傅見到他就是酸不拉幾地取樂,女師傅絮絮叨叨埋怨他心比天高。小芳算得上生產三部的一枝花,哪裏配不上你這個大學生了。是不是嫌棄人家的學曆沒你高?要這樣,以後你也別搭理我們這些學曆低的大老粗。說得賀淨書麵紅耳赤,局促地手都不知道往哪裏放。


  不知道這事是如何傳出來的,找來田壯遠打聽。田壯遠是個大老粗,對這些事也是愛莫能助。


  連他自己所在的數控部,同事們有時也拿開起玩笑,動不動就唱:“村裏有個姑娘叫小芳,長得好看又善良。一雙美麗的大眼睛,辮子粗又長……”或者問東問西拿他的個人問題逗樂,問他是不是等著天上的七仙女下凡取來做媳婦呢。都是比自己早來的前輩,有的比他大十幾歲,賀淨書隻能好脾氣地聽著陪笑著,就像取笑的人不是自己似的。


  幸好他們處長也是本地人對他多有照顧,瞧他站在原地傻笑,甚是楚楚可憐。搞得太過分了就站出來訓斥幾句壓一壓,但大家私下裏依然樂此不疲。賀淨書現在除了上班時間基本不敢在數控部待著,連吃飯和午休都是去逃難一樣找大壯去。


  但實話講,賀淨書並沒有把這些事太放在心上。這些日子最讓他擔憂的是從周律師那得來的消息。父親的案件進展不大。對方肯定是受到了秦肇那邊人的指示,不肯轉院,不肯接受阮家安排的醫生給做檢查,連醫療鑒定都是一拖再拖。兩次當麵協商,他父親和傷者家屬都爭吵起來,給警察留下很不好的印象。而最近周律師還不斷暗示他,一定要謹言慎行。上周巡視組來到本省巡視工作,已經開始跟阮家周邊走得近的人了解情況,摸底搜集資料。周律師的口氣很嚴肅,讓他隱約感覺情況不太好,心中又蒙了一層陰雲。


  一天上班,數控部的同事嘰嘰喳喳,但他剛走過來立刻又安靜下來。原來關係都不錯,老員工對他還挺照顧,現在見了他都是搖搖頭躲著走。之前那種勤跑腿搶著幹活的方式突然沒了效果。他隻好再找來田壯遠打聽情況,而這一次大遠沒讓他失望,竟然搜集到一些小道消息。


  “你還不知道啊,咱們三部幾個車間都傳開了。說是梅部長的女兒梅君豔看上咱三部的一個小子了。梅部長的千金誰不知道是個美人坯子,葛大姐帶的那倆個女徒弟還號稱是三部之花呢。但小芳小英站人跟前,那就是牡丹旁邊栽了兩顆狗尾巴花,氣質相貌都不在一個層次上。本來挺好的事,結果那小子還給拒絕了。你說那家夥是不是眼睛長到額頭上太不知道天高地厚。要是我,我肯定答應啊。”


  “大遠,這種事怎麽傳得大家都知道了?那個小子是誰你清楚麽?”賀淨書又是心驚又是心虛。


  “你新來不了解,咱們廠就這麽大塊地方,這些人。一個個都是耳目神,眼睛耳朵比說媒拉纖的媒婆好使。平常沒事還想碎嘴幾句攪起幾層浪,這麽大的事怎麽可能還藏著掖著。隻是這人是誰都有點避諱沒說透,我估計肯定是顧及梅部長的麵子,不好意思傳得太厲害。梅部長的脾氣都知道,暴得很。再說了梅君豔可是在二部上班,都知道二部跟咱三部不對付,互瞧不上眼。平常比技術公關,搞產量競賽,連誰家媳婦奶大屁股翹誰家媳婦能給老爺們洗襪子洗褲頭都要拿出來講一講,都想壓對方一頭。那小子要是能把梅君豔搞到手,這是多替咱三部長臉的事,這倒好,便宜二部那群混球了。你說氣人不氣人。”


  賀淨書等把大遠打發走,感覺肩膀上一個腦袋有三個大。不知道上帝是太無聊了在捉弄他,開始真的開始憐憫他的人生。小芳也好,梅君豔也罷,現在他根本沒有精力顧得上自己個人問題,他現在最大的心願就是家人平安。


  又半個月後,很意外地他接到了母親的好消息,說是被父親刺傷的那人已經同意協商賠償和接受道歉的事。她也從爺爺家搬回了家裏。突然之間烏雲退散,一切終於有了眉目。


  老媽講的不是很清楚,他內心依然激動不已。掛了電話準備給周律師打過去,詢問詳細情況。而這時候周律師趕巧打了過來。同一個意思,對方已經轉到了他們給安排找的醫院,對方的家人也基本接受了協商解決不會起訴的方案。但是賠償金額和其他事宜需要進一步再談。賀淨書平複下自己的情緒,他問周律師,事情怎麽突然出現了轉機。


  周律師在電話裏講:“小賀,不是你拜托的人麽?”


  “我?什麽人?”


  “就是北安分局的吳瀚吳警官啊,還有他的師傅趙警官。”


  賀淨書聞言一愣忘記了回話。


  “他們給幫了大忙,尤其是那個吳警官,年紀雖輕但聰明,很有工作經驗和能力。他從我這了解了案件情況,先去做你爸的工作,一做就是半個月,幾乎每天都過去勸說。最後你爸點頭同意給人賠禮道歉,還寫了書麵道歉信。但這也隻是把工作做了一半。你也清楚受害者和家屬肯定是得到秦家人的支持,才敢訛上你父親。這吳警官做通了你父親的工作,就去做受害者家屬思想工作。我聽說他還直接睡在了受害人病房裏做看護。半個月下來,每天給他們曉之以情動之以理,解釋法律條款,講實際案例,對方熬不住終於鬆口了。他就趕緊跟我們聯係,趁秦家人還沒發覺連夜安排了轉院。你知道,隻要離開了那裏秦家人就鞭長莫及了,有些事他們不敢明著做,暗中我們有防護。這次多虧了你的朋友,那個吳警官的幫忙。人裏裏外外跑前跑後整整一個多月,做事有恒心還有方法。我幹律師這麽多年,這麽優秀的年輕警官很少見啊!”


  賀淨書聽完半天又沒講話,此時的心裏如同潮水起起伏伏,自己都不知道是什麽情緒控製著他。


  “小賀啊,既然你們家有這層關係就應該早點拿出來用。”


  “謝謝您,周律師。那最後我們需要賠對方多少錢?”好半天能講話了,賀淨書把話題轉開。


  “這個肯定是越多越好。不過放心,阮家人會負責到底,隻要你信守你的承諾就好。”


  夜裏賀淨書翻來覆去睡不著覺。是該高興,可心裏總覺得空蕩蕩的,一股失落感。終於他在晚上十一點的時候起床上廁所,在廁所裏發了一條信息給那個人:“謝謝你,除了謝謝我也不知道說什麽好。欠你的,我會努力去還。-賀淨書。”


  當手機鍵被按下,屏幕上那條信息飛了出去,他的心髒就開始砰砰地跳。跳得厲害,跳得他在廁所那狹小的空間裏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心開始期待起來,一個電話或者一條短信回複。但半個小時過去了,對方沒有回應。夜裏涼氣侵人,賀淨書盯著手機屏幕,直到眼睛酸痛。他打了個冷戰,隻好抓著手機回宿舍睡覺。當腦袋挨著枕頭,眼睛卻立刻睜大了看著黑漆漆的宿舍房頂。心裏開始不舒服,失落地更厲害,更難受。


  這個周末,賀淨書沒有選擇加班,而是周六清早趕第一班公交車回家了。不過周末,路上人多車也多堵得厲害。下了公交,他在超市裏買了比較昂貴的反季水果往家裏走。熟悉的老城區,熟悉的巷弄,他步子越來越快,快到家門口的時候掏出手機瞧瞧,已經是上午十一點半。


  輕輕推開鐵門,堂屋裏有笑聲傳出來。穿過院子,再推開堂屋的門,屋子裏擺了一桌子菜,雞鴨魚肉,很是豐盛。除了老媽,妹妹,弟弟,還有張大海,小水,吳瀚也在。


  “哥,你回來了啊。帶了什麽好吃的?”賀純武站起來搶走他手中的東西。


  “媽,我給你打電話怎麽不接?”他問。


  “打電話了啊?我中午做飯沒有看到。”冉玉蓉今天瞧著特別高興,連眼角的魚尾紋都舒展開來。


  “快坐,過來吃飯。”冉玉蓉把兒子拉過來給遞了一雙筷子。


  “咱爸的事有眉目了,媽很高興就請吳哥吃飯。”賀琳琳一旁講話。


  “是啊,這次多虧了吳警官,跑前跑後,累壞了。”張大海也說。“還有小書,你們家出了這麽大的事你也不跟我說一聲,沒錢咱出力啊,你太見外了!”


  “是啊,多虧了小吳幫忙。真是我們家的大恩人。我謝都不知道怎麽感謝好!”冉玉蓉鼻子一酸也由衷地講。


  “阿姨客氣了,我跟淨書是同學,幫忙是應該的。再說這種案件向來都是以雙方和解的為多,我們也是按規章條例辦事。群眾內部矛盾,盡量不要鬧上法庭。”


  “我先去洗個手。”


  賀淨書站了起來,走出堂屋。


  來到廚房,他打開水龍頭,邊洗手,心裏卻沉重起來。今天是個開心的日子,但他的出現好像不合時宜。


  “淨書,趕回來累不累?”吳瀚也走出來站在廚房門口跟他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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