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與陌生
第六十章,熟悉與陌生
“小賀,家裏的事處理的怎麽樣了?我知道的不多,基本就是按照咱們教務主任的指示幹活。搞得神神秘秘的到底怎麽回事?”
妹妹弟弟都在,賀淨書不敢吐露真實情況:“也沒什麽,就是我父親跟人有一些小糾紛,現在已經到了調解階段,很快就能處理完畢。學長別說這個了,你們難得來一趟,多吃菜。這裏的川菜挺有特色的。”
吳瀚麵色不動,沒吭聲認真聽著。隻是看賀淨書那極力掩飾的窘態,一陣心疼。
西區除了工廠,因為地價便宜地形開闊,本市的動物園,海洋館,植物園都在這裏。還有一個由廢棄工廠改造的公園。原來的好多機械設備都保留了下來,又從外麵引水挖出一個水潭。找來幾個現代派的藝術家設計後,起名就叫做機械公園。吃過飯,賀淨書本來想帶他們去植物園轉轉,但賀琳琳說太累了要早點回去。白易之也說,難得一個周末,晚上要陪女朋友看電影。
賀淨書問女朋友哪裏的,怎麽沒聽說過。
“放心,有機會了肯定讓你見見。”
最後他們到那個機械公園散步消食,走累了,在公園裏一個賣茶水的亭子下休息。賀純武想坐水潭裏的遊船,賀淨書陪著弟弟去了。白易之喝了兩口茶,走出亭子在潭水邊抽煙透氣。
亭子裏麵隻剩下賀琳琳和吳瀚。
“你找我哥有事麽,也不見你們怎麽說話。”賀琳琳背依著欄杆,攏了一下耳邊碎發,難得主動跟男生搭話。
“沒事。好久不見了,隻是過來看看他。”吳瀚握著茶杯,低頭聞了聞茶葉散發出來的幽幽香氣。
“你和我哥高中時候關係特好麽?”賀琳琳記得賀淨書上高中時候口吃的厲害,雖然學習成績不錯受老師待見,但同學們都愛嘲笑他。其實老哥除了早早退學的張大海並沒有什麽特別要好的朋友。
“是啊,很不錯。你哥從小就口吃麽?”吳瀚問道。
賀琳琳搖了搖頭。
“是從小學一年級開始的,那時候我們家開的工廠發生了一場火災,火很大還燒死了倆個工人。我哥腦部受創在醫院躺了好久,等醒來就變得口吃,還喜歡流口水。不知道是嚇壞的還是被大火熏的。不過現在突然痊愈不結巴了,我想應該是後天的心裏疾病造成的。當時我才一歲多,這些是聽別人講的。”
吳瀚點了點頭,心情有點沉重。
他向碧波蕩漾的潭水邊望去。賀家兄弟坐在腳蹬的小船上,劃得正開心。此時雖然已經是深秋,但陽光還是格外的燦爛。賀淨書清秀的五官舒展,蹬著腳蹬子不停地在笑,眼眸都彎成了兩道月牙。那笑容很純真,像個十幾歲的孩子。甚至比旁邊的賀純武看著還更懵懂更像一個晶瑩透亮的氣泡,讓人憐惜卻又害怕一戳就破。
“我哥隻是有個好皮囊而已。”賀琳琳也向窗外望去撇了撇嘴。
“你好像不太喜歡淨書啊。”吳瀚看著這個十幾歲的小姑娘,感覺到莫名地早熟和桀驁獨立。
“每個家庭都有自己的相處模式。”賀琳琳不以為然。“我們家就是這樣,我從小見過他太多的懦弱行徑,根本不是個男生。”
吳瀚不再說話,他不想爭執,因為這是賀淨書的妹妹,如同自己的妹妹一樣。他雙眼出神地看著那支不停朝潭中心劃動的小船。小船輕快地劃離水麵,像一隻燕子掠過,在水麵點起一圈圈漣漪又瞬間飛入晴空,輕盈地闖入他的眼簾。
陪著弟弟劃了二十多分鍾的船,賀淨書很開心,累得還有點氣喘。他走去廁所,剛轉過一個假山,感覺有人亦步亦趨跟著他的身影。心頭一緊,加快步伐。從廁所出來,甩著手上的水珠。
這時一個靠在羅馬柱邊等候他半天的人走過來,遞上紙巾。
吳瀚看著有些緊張甚至是羞澀的人,低著頭接過自己遞來的紙巾。
“淨書,給我個機會,咱們好好談談。”
“沒,沒什麽好談的。”這聲音太小,賀淨書自己都有點聽不清。
“為什麽?你還在生氣麽。”
一陣秋風從灌木叢裏掃過幾片落葉,又從他們中間穿流而過。天氣已經轉涼。
賀淨書把頭抬起來,也沒了剛才的忐忑不安。
“我沒什麽好生氣的,你走了這麽些天是叫人擔心。但更擔憂你的是吳阿姨。你以後要多陪陪她,盡量不要讓她太傷心。”
“淨書,你擔心我了?”吳瀚眼睛一亮走近一步,倆個人緊緊挨著。
賀淨書把腦袋轉過去,看著公園廁所旁邊籬笆裏的山茶花。
“你是我的朋友,肯定擔心。但你是警察,要出任務是沒有辦法的事。我也不能做什麽。”
“對不起淨書,我對不起我媽和你。我媽都原諒我了,我也保證以後有任務出差絕不超過半個月。你…….”
“我做不到。你說出現就出現,說消失就消失。”賀淨書突然聲音調門高了,但立刻他感覺到自己的失態,又把聲調降下來。隻是已經波瀾起伏的心胸很難平複,說話有些哽咽。
“你不在這段時間發生了好多事,我也改變了很多。當時那麽多事情接踵而來,好像天塌了一樣。曾經,好幾次我覺得我堅持不下來,但我還是做到了。真的,我感謝以前的你,但我不喜歡現在的你,因為我覺得我們已經變陌生。”
說著賀淨書用手背揉了揉發紅的眼睛。明明是倆個男人在講話,但他總有想好好哭一場的衝動,從今天上午看到吳瀚的第一眼,這種衝動就壓抑在他心胸,幾乎快要抑製不住。
“淨書,對不起。我知道我在你最無助的時候離開了,我……”吳瀚也別過去腦袋,倆個年輕人都是心事重重但有些話講不出口,難過至極卻無法表達。
賀淨書突然笑了,很難看的一個笑容。他轉過頭麵對吳瀚用著輕鬆的口吻。
“你說錯了,我最無助的時候你在身邊,這是我一輩子記得的你的好。我們永遠是朋友,是兄弟。”
聽到這話吳瀚更難過,他知道出差這段時間他錯過的不隻是某個事件,而是一段朦朧中的感情。他這輩子渴望的。
“哎,我說你們倆在廁所門口搞什麽呢!”白易之在遠處喊。
下午三點半,大家往回走。白易之建議坐公交,吳瀚說你們都有事,回去還是打的快又方便。說著往前麵十字路口走,伸手攔車。
這裏平常是看不到出租的,但周末了陸陸續續還是有送人的車過來。吳瀚攔住一輛。
他回頭看賀琳琳就站在旁邊。
“你下周還來看我哥麽?”
“看情況,不忙就來。”
“叫上我吧。”賀琳琳站在微風中亭亭玉立,如花似玉的一個小姑娘。夕陽西下,吳瀚一晃神差點看成長頭發的賀淨書。
“白老師很忙,賀純武是被拉來的。有時候我想過來看看他,走走。我挺喜歡這裏的環境。” “好啊,那你記一下我的手機號碼。”
“你說吧,你說了我就能記住。”賀琳琳被風吹迷了眼,揉揉眼說。
“137########”,吳瀚把一包紙巾遞過去。
大家都走了過來。
“我們先走,讓吳瀚跟小賀說說話。一下午了我看你們都沒怎麽講話。人大老遠過來,肯定是有事。吳瀚,小賀是個心腸軟的,你求他什麽事都能答應。除了借錢啊,這小子是真窮。”
白易之帶著倆個學生坐出租離開。剩下倆個人站在馬路邊上,看著車子遠去。
“你回去吧,天不早了。”賀淨書轉身往前麵公交站牌那走。
吳瀚追過來伸開雙臂微笑著擋住去路。賀淨書見路上還有別人走路,他怕遇到熟人了尷尬就低著頭繞道路邊。吳瀚依然擋在前麵,按住他的肩頭。
“淨書,你生氣是應該的,怎麽懲罰我都可以。我就想問問,你是為了我消失還是因為別的事情。”
“我沒有生氣,我家裏也挺好。我又不是吳阿姨懲罰你什麽。你讓阿姨擔心了,趕緊回家多陪陪她。”
吳瀚很少看到賀淨書這麽倔強的樣子,一直拒絕再講話,擺脫他然後小跑到公交站牌那裏。吳瀚歎了口氣,看著公交車的到來,看到人上去,然後被車載走。
賀淨書周日主動要求替加班的同事值班,因為沒跟段長提前打招呼,也不會算他的工時。他還是忙不迭的去了。宿舍裏王圖強瞅著人出門,跟楚知楠說話:“你說小賀這家夥是聰明還是笨?我怎麽感覺他腦袋有問題啊,好好的周日不休息,替人去白幹活。有毛病。”
“是你眼光太短淺了,我看小賀是個好苗子有發展的空間。”楚知楠擺出老學究的姿態,放下他手中《萬曆十五年》,推推眼鏡,意味深長地講話。
“怎麽說,老楚你是不是腦袋也有問題。”
“你呀,無知。”楚知楠笑笑喝了口他讓人從雲南捎來的普洱。“咱們當年剛畢業來這裏的時候,哪個大學生沒吃過老工人欺負的苦。老人欺負新人,北方的排擠南方的,市裏的看不上郊區的。段長起哄,主任睜隻眼閉隻眼。可你看看小賀,人來了沒多久,各個關係處的都不錯,肯學習,進步也快。那些刁鑽的老人,對他也是手下留情很少為難。不容易啊。”
“你說的還挺有道理。”王圖強摸摸腦袋。“當年咱們進廠,可沒少受罪。連打掃衛生的阿姨都敢欺負新人。為爭一口氣,我沒少跟他們打架。要按你這麽說,難道這小賀是在裝傻充楞。”
“裝傻充楞倒不至於,勤跑腿,脾氣好,又有眼力見,這樣的年輕人不多見。小賀瞅著靦腆不愛說話,但估計是個經曆過事的人。人有了磨難才能提前成熟。我就是成熟的太晚了,你說我當車間主任的時候為什麽不是他這個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