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狼狗共處之一
第四十八章,與狼狗共處之一
“是啊,夫人不讓碰,從小把他帶大的桂嬸也不讓碰。”
“他是男生有什麽不好意思的。”
李叔抓了抓頭發。
“那個,屁股上也有傷,兩條腿從胯骨到大腿根上都有傷。阮市長打的時候是逮哪抽哪,一點沒顧及。”
“噢,這樣。你幫忙抹不就可以了。”
“我更不行,誰靠近他就罵誰。我們家少爺從上小學三年級開始就不讓人碰了,他洗澡的時候沒人敢進衛生間。家裏爺爺奶奶也不行,這點誰也不敢惹。”
賀淨書無聊地突然想發笑。
“他的同學朋友呢,不是有一群人圍著他轉麽。”
“我們打電話叫來了兩三個,一聽是給他抹藥的,他罵祖宗罵人娘全被攆跑。這不都沒轍,夫人,桂嬸都氣哭了。”
“你想讓我試試?”
“是啊,小賀老師。現在方便的就剩你一人了。”
可能這位李叔還不知道他和阮天昊之間發生了什麽事。賀淨書不好駁他的麵子,站起來一起去了客廳。
果然被向楓嵐和桂嬸收拾好的客廳又是一片狼藉,桂嬸帶來的糕點小吃和李叔剛買的補品全堆在門口。而門口還站著一個人,瘦小身板,腦袋中間一縷藍色的頭發,兩隻眼睛烏溜溜發亮。好像是叫什麽蚊子,他記起來。對方也看到他,眨著眼睛笑笑。
“李叔,你怎麽把小賀叫出來了。人家可……”向楓嵐想解釋什麽。
賀淨書自己先說了句沒事,然後走到沙發旁邊,看著坐在上麵閉著眼氣鼓鼓的家夥。此時的阮家大少沒了往日的囂張和戾氣。除了腦袋,渾身上下纏著白色紮眼的繃帶,反而有些搞笑。
“向阿姨,這藥要怎麽用?”
向楓嵐發現兒子竟然沒有再亂吼亂發脾氣,她意外了。趕緊擦揉揉眼睛從地上坐起來。
“那個,那個,什麽。哦,對了。先用酒精棉把傷口上的髒東西和上次塗抹的藥全擦掉,然後把這個黃色的藥粉和這個白色的藥粉摻在一起抹上去。然後重新綁繃帶,最後再往傷口的位置噴這個藍瓶的噴劑。哦,還有,他全身都是傷,要先抹背麵的,等噴劑幹掉,再抹前麵的。兩天換一次,方便的話最好一天一次。還有這幾個瓶瓶都是口服的,具體吃幾粒我也記不住了,這有醫生寫的單子。”
“你是當娘的麽,自己兒子的藥都記不住!”桂嬸一旁埋怨。
“哎呀,我都快被這個小兔崽子給折騰死了那記得了這麽多。我現在一個腦袋三個頭大。”向楓嵐無奈地瞧瞧自己兒子,瞧瞧這個被兒子狠狠傷害過的小青年,不知道下麵該怎麽進行。
“我知道了,你們走吧,我來幫他上藥。”賀淨書並沒有為難,態度和氣地送客。
“這行不行……”向楓嵐有些遲疑。
“你們也沒有別的辦法,讓我試試。不放心晚上你們再過來。”
“阿姨,我覺得賀老師肯定行。咱們要不先走。”蚊子站在門口突然講話。
看著大家陸陸續續離開,蚊子走的時候特意跑到沙發跟前跟他的老大告別。
“老大,別逞強了。賀老師是好人,記得聽人話啊。”
“滾蛋,我沒你這樣的兄弟。”
蚊子衝賀淨書吐吐舌頭不好意思地笑笑。
所有人都走掉了,賀淨書站在茶幾的對麵。倆個人一個坐著一個站著,足足有十分鍾,沒人說一句話,發出一點動靜。房間裏靜得能聽到洗手間下水管裏的水流聲。
“你不是很恨我麽,為什麽幫我?”
阮天昊畢竟年紀小,先沉不住氣了,他睜開眼問。
賀淨書沒有反應。
“為錢?”
“他們威脅你?”
站著的人依然不做回答。
阮天昊屁股上有傷不能坐太久,他側著身躺下。
“你抹不抹藥?”賀淨書忽然冒出一句,走到茶幾的另一邊,一點點靠近。
這次是對方沒有反應。
賀淨書拍了拍身上的鑰匙,轉身走了出去。
門“咣”的一聲從外麵鎖上。
賀淨書是在這座城市長大,又在這裏上了四年的大學。所以他熟悉老城區的每一條街道每一個十字路口,每一個曾經他和前女友杜曉芊一起留下過足跡的地方。他先去了靜和高中,在附近的水果店買了很多水果。把水果放在門崗那裏,然後給學長白易之打了個電話請他把水果帶給自己弟弟妹妹。然後又坐公交去了老城區最大的新華書店。今天不是周末,但人流一樣擁擠。他找到機械類,化工類幾個片區來回地翻閱著。差不多要中午了,才離開。臨走買了三本書,《鋼鐵冶金原理》,《鋼鐵冶金學:煉鋼學》,《鑄件鍛造淺論》。
賀淨書發現他們租住的小區周邊很繁華,他在路邊攤吃了一碗拉麵,然後又打包了一份帶走。回到租屋的時候已經是中午一點半。
客廳沙發上沒有人,他把打包的拉麵放茶幾上,四處看,依然不見那個家夥的蹤影。主臥,自己的房間也沒人,就在他疑惑的時候,發現衛生間的門是開著的。走過去就看到有個家夥正坐在衛生間的門檻上,好多繃帶沾到水崩開了。他趕緊來到跟前想把人攙起來。好像已經昏迷的阮天昊猛地睜開眼,一把將他推開。力氣太猛,他後退幾步差點摔倒。現在不是和這個家夥鬧脾氣的時間,賀淨書隱忍著還想過來攙扶。
阮天昊突然笑了一聲。
賀淨書站住,盯著對方那傷腫還未消退,豬頭一樣十分滑稽的臉。
“小結巴,是你先耍的我,你憑什麽對我這麽狠!”
賀淨書不知道對方所謂的狠指的是以前的事,還是今天上午。無所謂,他指著茶幾上的麵說道:“午飯在那,吃不吃隨便你。”
說完他突然感覺再也忍受不了這個房子裏的空氣,從茶幾上抓起鑰匙塞口袋又要出門。而就在防盜門被他打開的瞬間,衛生間的方向嘶吼著傳來一句:“你他媽的,想趁我媽不在害死我!”
賀淨書肩膀顫抖了幾下,他側過腦袋對著那個方向:“等我父親被釋放了,我會想辦法要你的命。”
賀淨書依然不坐電梯,他從樓梯下來,也不坐公交,朝著自己的目的地一步一步走了過去。熟悉的城市,有些陌生的街道,初秋的季節,不時有闊大的梧桐葉從樹上掉落下來。薄薄襯衫似乎有些冷了,他抬起頭仰望。這時一群白色的鴿子從湛藍的天空中飛過,帶著風帶著白色的羽翼消失在雲端。
賀淨書提著牛奶,水果,還有一桶食用油,來到四合院。沒上班的鄰居裏有熟悉的還跟他打招呼。吳家的門是緊鎖的,他把東西放到窗台下,去問一個正在練劍的老先生。
“張大爺,吳阿姨不在麽?”
“不在,一早出去了。你是那個小賀對吧,之前在這住過的。”張大爺記性還挺好,說著把寶劍回鞘。端起旁邊的杯子大口喝養生茶。
“張大爺,吳瀚回來了麽?”
“那小子啊,沒有。可有好些天沒見到了。”
賀淨書隱隱地擔憂起來,想起吳瀚的職業,他總覺得有什麽不妥的地方。回到吳家門口,在竹凳子上坐了將近一個小時,還是沒有看到人影。他站起來離開,結果剛出院門卻遠遠看到吳嬸挎著一個黑色的包低著頭往這邊走。
“吳阿姨!”
吳嬸抬起頭一臉訝異,瞬間又高興了起來。
賀淨書趁吳阿姨給他倒水的空檔把買的東西從窗台拿進來放到屋裏角落。
“小賀你怎麽還花錢買東西,阿姨一個人吃不了,你帶走吧。”
“給您買了您就留著,說不定吳瀚明天就回來了。”
倆個人坐下聊了一會。賀淨書才了解,在警局有個一直帶吳瀚的周師傅,周師傅也是吳瀚爸爸生前的同事。倆人一起從部隊轉業分到了刑警隊,周師傅在一次抓毒販的行動中受傷,身體不行就下了一線。而吳瀚的父親在半年後的一次□□逮捕行動中因為線人的反水,被歹徒包抄。他為了掩護同事脫離,英勇犧牲了。家裏沒了頂梁柱,吳阿姨辛辛苦苦把吳瀚拉扯大。沒想到父親的犧牲並沒有嚇到吳瀚,這家夥反而受父親的影響,從小喜歡警服和大蓋帽,無限向往這個職業。警校畢業後,他順利地進入了警察隊伍的係統。
而下午吳阿姨就是去找了警局的老周,打聽兒子到底參加了什麽秘密行動,到現在見不到人也毫無音訊。她作為一名警察家屬理解他們的工作,但她就想知道兒子現在怎麽樣有沒有危險。但周師傅隻是打哈哈說這次行動非常保密,什麽消息都不能透露。但讓她放心,吳瀚現在很成熟,跟同事配合的很好,不會出問題。
賀淨書寬慰了吳阿姨一下午,吳阿姨心裏也好受不少,晚上要留他在這裏吃飯,還想他能留下來住一晚。吳阿姨說他上次走之後,吳瀚房間裏換上的那張雙人床到現在也沒撤掉。賀淨書也有意留下來多陪陪,但他忽然想到那個租住的地方還有一個活死人在。他隻好告訴吳阿姨,現在跟人住在一起,同住的人受傷了,晚上還要回去照看。
吳阿姨也不好在挽留,但讓他一定吃了晚飯再走。
吃過晚飯,賀淨書提著給打包的一堆飯菜離開。吳阿姨看著公交車遠遠駛去還在不停地揮手。一路上賀淨書的心情也很沉重,吳阿姨那蒼老的身影和自己母親很相似,她們的年紀並不算大,但養育孩子的辛苦,生活的壓迫已經讓她們加速衰老。
到了小區,賀淨書依然沿著樓道上樓,等他打開房子的門,看著裏麵和自己走的時候基本一樣。沙發上沒有人,桌子上的拉麵還在那擺著。他放下東西,徑直走到洗手間門口,卻被眼前的景象嚇了一跳。
阮天昊麵朝下躺倒在地一動不動。渾身都是水漬,身上的繃帶全崩開了,露出一片片的傷疤和鞭痕。有的地方傷口好像已經潰膿。他嚇得趕緊把人扶起來,喊了兩聲對方沒有反應。賀淨書試圖把人抱起來,但對方太沉重,他沒那個力氣。最後隻好半抬半拖把人拖到了沙發上。
阮天昊的麵色紅紫,牙關緊咬,眼睛似閉微睜,不知是清醒的還是昏迷中。一摸額頭,滾燙得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