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還是力量不夠啊
韶泰一臉的嫌惡,也不坐,就那麽站在門口。
這算是胡順在內心中第一次承認蘇木是自家合格的女婿,當然,入贅一事,他是提也不能提了。
剛才他心情大起大落,頓時承受不住暈厥過去。
還好作為一個軍漢,身子本就壯健,隻片刻就醒過來。
胡順從小在市井打滾,性格粗魯,可卻不是笨蛋。相反,還得在一種下層階級特有的狡黠,看事情看人也準。
先前他還疑惑錦衣衛指揮使為什麽會看上自己這麽個小人物,待到回憶起於乙臨走時說的那句話,立即明白自己是在處理於望齡巡視保定軍務事所做那事幹得實在漂亮,驚動了京城中的大人物了。
一個小小的百戶軍官或許算不了什麽,可一個禦使卻大大地了不得。
都察院什麽地方,那可是天下輿論的中心,就算是內閣閣相見了也要繞路走的閻王殿。禦使們自恃甚高,一個個以天下為己任,好象他們才是真正的國之脊梁,餘者皆是庸俗之輩。
這些年,因為弘治皇帝實行文官製度,天下間不知道有多少人吃過言官們的虧。
也隻有胡百戶他能將於禦順耍得團團轉,這份手段,確實突出。
也許,在牟指揮看來,他胡順乃是一個大大的人才。
自家事自家清楚,胡順理解明白,自己之所以有今天,全賴蘇木。心中忍不住抽了一口冷氣:這讀書人的手段果然厲害,難怪這達官貴人們府中都會養著一群幕僚和師爺什麽的做參謀。我胡順也不過是粗人一個,這次突然發達,將來還不知道要遇到多少事。如前陣子所發生的事情也不須多,就算再來一樁,以我胡順的智謀,隻怕死地不能再死。這個蘇木既然如此了得,幹脆就將女兒嫁給他好了,又他幫忙,我胡順這官也會做得穩當。
於是,見了蘇木,胡順難得一臉的客氣。
蘇木心中正對胡順軟禁自己一事窩火,忍不住淡淡道:“什麽賢婿,難不成,胡百戶還想讓蘇木入贅胡家嗎。蘇木今日就在府中,胡老爺要打要關,悉聽尊便。”
說完,就將手一攤。
胡順見蘇木如此不客氣,眉毛一揚,心中也有些惱火。卻強自忍耐住:“子喬,那事是我做得不對。你也知道某就這麽個獨生女兒,是人都有點自私,難免做出錯事。你也知道,某如今做了錦衣百戶,前程看好。我也知道瑩兒中意你,索性就將她許配給你。以後咱們翁婿聯手,定能混得風生水起。不說富貴榮華,在這保定府也是能橫著走的。這事就這麽定了,回去找媒人過來提親吧!我先同韶先生說幾句話。”
就大喇喇一揮手,示意蘇木退下。
蘇木一呆,若是在先前,胡順不要自己倒插門,還肯將胡瑩嫁過去,他自然是非常高興的。可剛才聽了韶泰那一句話,才知道胡瑩娶不得,那可是要懷前程的。
可胡小姐就在後麵,想起那小丫頭對自己的一片真情,這話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
“怎麽,還不快去,賢婿可是太高興了!”胡順鼻子裏哼了一聲,錦衣特務的派頭十足。
蘇木還沒說話,旁邊的韶泰立即發起怒來,大喝一聲:“一個軍戶的女兒也想做我名教子弟的正妻,可笑,可笑!”
這一聲驚得所有人都愕然地看過去,蘇木記起韶泰先前所說可以納妾的話來,頓時大驚:“先生!”欲製止韶先生。
韶泰一揮大袖:“子喬,你父母去世得早,你家裏的情形,為師也清楚。師父師師父,師即是父,你不要說話,這事為師替你做主。”
他冷著臉走到胡順麵前:“胡百戶,子弟的婚姻大事,講究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韶泰忝為蘇木師長,你則是胡小姐的父親,既然提到這事,今日我們就把話敞開了說。”
胡順雖然尊重韶泰,甚至敬若神明,可韶泰的話說得難聽,他也鐵青了臉:“韶先生請講,難道你反對這樁婚事不成?”
“沒錯,我不同意。”韶泰聲音大起來,竟有一股凜然的氣勢。
“光當!”裏屋有東西摔碎了,估計是胡小姐手中正端著杯子之類的物件,聽到這話,一驚,失手落到地上。
“你不同意?”胡順斜著白眼,他不敢在韶泰麵前放肆,隻狠狠地看著蘇木。
蘇木大覺頭疼,還好韶泰道:“胡百戶,蘇木乃是個讀書人,將來可是要科舉入仕的,怎麽可能娶軍戶的女兒自毀前程。你若真看得上蘇木,這事也不是不可以。不能娶妻,但可以納妾。”
“什麽,我堂堂胡順的女兒要給這小子做妾?”胡順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一樣跳起來,捏著拳頭衝到蘇木的麵前,喝道:“你……親口對我說一遍!”
就在這個時候,胡瑩卻悲叫一聲,從裏麵衝了出來,抱住胡順:“爹,爹,不要,不要,女兒不嫁了!”
韶泰喝道:“怎麽就不可以了,先前你胡順不是答應把自家女兒給蘇瑞聲做妾了,怎麽現在就不能給蘇木,蘇木又有哪一點比不上蘇瑞聲?我明白你,你胡百戶如今是錦衣衛了,身份不同了。廠衛,廠衛,嘿嘿,果然了不起!”
說著,就不停冷笑,笑聲中滿是鄙夷。
“你們走吧,啊!”胡瑩大聲地尖叫起來,“我誰也不嫁,我我我,削了頭發做姑子去!”
她先前脖子上本帶著傷,用一小塊白絹裹著,這一激動,又有鮮血沁出。
蘇木看得心中一疼:“瑩兒,你的傷可好……”
“走吧,你走吧,小祖宗,你這是要我死嗎?”胡瑩淚流滿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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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爺你做得對,聽韶先生的話沒錯。”小蝶小心地將一杯茶端過來,放在案上。
蘇木手中正捧著一本時文選萃,可心中卻是亂糟糟地,一個字也讀不進去。
他也不知道自己什麽怎麽回到家的,腦子裏空得厲害。
有一種深重的無力感。
沒錯,非常無力。
此刻,他已經明白自己是喜歡上了胡小姐,可這又能怎麽樣。
作為一個立誌科舉的讀書人,渠一個軍戶的女兒還罷,更何況她父親還是為讀書人所不齒的錦衣衛。
若是不管不顧地娶了她,蘇木也談不上任何前程。
可是,若納妾,現在的胡百戶驟得大權,也不想他的權柄從何而來,內心中正膨脹得厲害,自認為是老子天下第一,如何肯讓女兒給人當小老婆受氣。
“咳,還是力量不足啊!”蘇木歎息一聲,不覺陷入沉思,“如果我蘇木是六部尚書,甚至隻是一個五六品的官員,在士林和政壇有極高的聲望,要替胡瑩脫籍,也不是什麽難事。可這事說起來簡單,做起來卻難。如今的自己在保定也算是小有名氣,可這名氣從何而來……騙得了別人卻騙不了自己。”
童子試第一場縣試,靠的是知縣的高抬貴手;府試,則是韶先生提前猜出題目;至於那首詩,純粹是抄襲。
別的不說,這童子試最後一場,自己還能有這種運氣,還能過關嗎?
“我已經在這事上糾纏太久,馬上就是院試,也是時候靜下心來備考了。否則,不但自己的事情解決不了,隻怕考試也要掛紅燈。這才是揀起芝麻丟了西瓜!”
飯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
喝了一口茶,蘇木突然“啊啊啊”叫了三聲:蘇木,你要努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