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3章

  楚憐除了簡單應下的我知道幾個字以外,也就沒有再說什麽,跟著便就從他們兩人麵前轉身離開了,而這一句話聽來又是再簡單不過的,似乎和沒說也沒什麽分別。


  但是比起言語上的簡簡單單,看似毫不關切的應答之語,楚憐這個如今一家之主的行動,顯然就是要利落地多了。


  因為在經過那日的碰麵之後還沒過太久,然後便有人出現在了她和柳七在南毒之中住下的院子裏,說是這裏的大夫,奉楚憐的命令來給他們診治,柳因風默默看了來人一眼,是一張從前不曾在南毒中見過的陌生麵孔,看著年紀倒是也不大,想來是在自己離開這裏之後才來的南毒。


  不過對於這人大夫的身份,以及奉命而來的事情,她倒是沒有什麽懷疑,至於楚憐為什麽會及時派人過來,痛快應下了一個外來之人請求的一句話,柳因風卻自然也不會隻當是好心泛濫罷了。


  不過說到底不管來人醫術如何,是否還帶著別的目的走這一趟,柳因風也隻是平常應對,倒也不抱什麽希望,還真想著能夠就此將柳七的腦子給醫好了。


  至於她自己,這段時間下來有了林障之中偷偷采來的藥草,餘毒已然算是清了。


  “你是大夫?”柳因風將人迎進了門,明知故問地又打量著來人說了一句,一邊將人先帶到了房間一旁的的椅子上坐了下來。


  大約是見了和自己說話的是這麽個不大的小姑娘,來人的態度倒是也在不經意間就和藹了不少,聞言卻是先咧嘴露齒笑了笑。


  這人的視線從瞥向屋中的另一個男人身上移開了,轉而看向了站在自己眼前正一臉好奇的人,然後說了句,“是啊,我就是,聽說你們這兒有人生病了。”


  這人說著,還特意將身上隨身帶著的一個藥箱拿在手上輕拍了一下,仿佛是要證明自己果然是個大夫,以此來表明身份,還小有醫術的樣子,隻是頗有些哄小孩子的意思,“聽說這兒有人病了,所以便讓我來看看。”


  柳因風默默點了點頭,這會兒轉身對湊到邊上的柳七說了一句,“去泡壺茶來。”


  來人聞言才說了句不用麻煩了,聽了柳因風的話,柳七已然蹦蹦跳跳出了門,“你先坐下喝口茶吧,一會兒再看病也不遲。”


  柳因風閑來和這人說話,也是想從這個由楚憐派來的南毒中人身上,聽說些什麽有用的東西,而正好這人看來倒也像是個好說話的。


  這麽看來至少不會是影淩那類人,時刻想著和你動腦經,從你身上探查些他想要知道的東西,柳因風便歪著頭打量著這人,說了句,“我以為的大夫都是留著胡子的老爺爺呢,這裏的大夫可真是年輕。”


  這人一手抱著個藥箱,一隻手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頭發笑了笑。


  “大夫自然也不都是一樣的,而且我來南毒的年頭也算不上長,一直都是當學徒來著,若不是師父他這次要離開一段時間,我也沒這麽快獨當一麵,不過你放心,我的醫術也是很好的。”


  師父……若說在南毒之中能在醫術上頭稱得上是有所建樹還收徒的,除了梁楚笙,柳因風一時間倒還真想不出其他的人來,便又多問了幾句,“那你的師父一定是很厲害的人吧,也是南毒中人嗎?”


  “我師父他是有南毒血脈的人,和我不一樣,我來這裏之前就一直是學醫的,到了這兒主要是跟師父學習有關解毒方麵的醫理的。”


  他說著又打量了柳因風一眼,“我看這生病的人不是你吧,我先給他看看,若是不行的話隻能等我師父回來了,不過他陪著夫人回娘家去了,恐怕一時半會兒地也不能回來。”


  兩人說話的功夫,柳七已經提著一壺茶進了房間裏,將新泡好的茶水放在了桌上,然後拿出了兩個杯子開始倒茶,原來坐在凳子上頭的人這時也起身朝著桌邊走了過去。


  柳七一手拿著一杯茶,一杯給了柳因風,另一杯伸著手朝著來人送了過去,柳七雖然不知道來的這個人是誰,也不知道是要來幹什麽的,不過聽柳因風吩咐了要泡茶,自然就是客人了。


  要招待客人他當然也是知道的,不過隨後當明白了自己是要給人診治的時候,倒是立刻就又不情願起來。


  “柳七你坐下,把手伸出來讓人看看。”在來人放下了藥箱喝過了一口茶水之後,柳因風便對著柳七交代了一句。


  這說是要來看診的大夫也來了一會兒了,自然也是要開始進入正題了,隻是柳七見著人打開藥箱瞥了一眼裏頭的東西,倒是蹙著眉頭眼見著不情願起來,一下子也沒那麽聽柳因風的話了,反而是雙手背後,好像是這樣將兩隻手都藏起來了,就不必給人看了。


  這已經伸出手準備給人看病的人,這會兒也隻得是愣住了,看了看這一點都不願意配合的人一眼,便又轉頭看了看這半大的小姑娘。


  從來到這裏的這段時間,他也算是看出來了,那高個子的男子確實是有疾在身,看來心智不似他這個年紀該有的樣子,倒是這小姑娘卻是要比同齡的孩子看著穩重的多,想來是因為身邊有這麽一個大個子的人需要照料,不得不早早地就懂起事來。


  這麽一想,心中便又格外同情起這個小姑娘來了,而楚當家交代要來給人看病的事情他自然是要辦的,不過眼下看來,想要讓這個大個子配合,還得是看著姑娘能不能讓人配合著聽話了。


  “你好好坐下,隻是給人看看而已。”柳因風朝著柳七勸說了一句,見他還是有些抗拒的樣子,便走上前去,伸手扯住了他的一隻胳膊把人往桌邊帶去。


  柳七雖然看來還是不情願的,一張臉麵上還是皺著,不過倒是也沒再執意和人對著幹,便也順著她的動作,被拉著往前去了,然後被按著肩膀坐到了桌旁的位置上。


  柳因風瞥了如此反應的柳七一眼,將他的胳膊給放到了桌麵上,心中倒是也沒怎麽將柳七的抗拒放在心上。


  因為接下來也不必做什麽,最多也就是讓他配合著給人看看就是了,這實在也算不上什麽為難的事情才對,至少比起之前還未康複時喝的那藥,總該是容易的多了。


  柳七心中如今對於會給人看病的大夫,心裏卻是沒什麽好的印象,他的腦袋想得簡單,不為別的,隻知道肯定是難受了不好了的時候,才會要看大夫的,在看過了大夫之後一定還有更難受的東西等著呢,像是那種苦的難以下咽的藥湯子。


  於是心裏便不自覺的,將身體上經受過的不適,以及藥汁的苦澀味道,也一並給帶入到了與之相關的大夫身上,這種感覺在心裏生根發芽了,自然少不了會生出抗拒的情緒來。


  柳七便是要忍耐著不情願的念頭,還得乖乖伸著手由著人在手腕上頭摸索著,本來對於這個客人的一點好意,這會兒也全然不見了。


  不過想到柳一就在自己邊上站著,他卻也隻能是維持原狀乖乖坐在這裏了,等到那手腕上的手指移開了,他便馬上就把自己的胳膊給收了回來,瞪著一雙眼睛戒備地看向坐在一旁的那個人,身體還下意識地朝著站在邊上的柳一身上靠了靠。


  “他這癡傻的病症似乎倒不是天生的,不過若是想要醫治的話,我此時倒是也想不出什麽好辦法來,而且恐怕能夠對症下藥,日後想要與常人一般,終究是不太可能的。”


  大夫思忖了一番,目光落在這方才診斷過的人身上,不由地又看了看邊上站著的小姑娘,將自己方才所看所想也都說了出來,隻是說完之後又若有所思地深吸了一口氣。


  “若說天下醫術最精湛的人,恐怕要屬一個叫做山間雲村的地方了,我師父常常還會寫信往那裏的人請教些東西,若說更有希望將人給醫治好的地方,恐怕要說是那裏了,倒是不該到這裏來。”


  這人這麽說著,看向住在屋子裏頭的這兩個人也是覺得疑惑,他在來此給人看病之前,自然也是知道這個院子裏頭住著的是什麽人,隻不過比起他從前所見的那些,為此來到南毒之中的人,眼前的兩人顯然是有些不同的,也是在他的想象之外。


  這癡傻的症狀由來已久,自然並非短時間的光景所發生的,若是為了治病,倒是不該找到這裏來,並且南毒在外界的名聲裏頭,怎麽也不會是有醫人這一條的。


  想來自己會來此拜師學醫,就已經夠讓人聽來覺得不可思議地了,不過好歹他是衝著學習毒理而來,藥毒也算是同源,這樣想來倒是也沒什麽不妥了。


  至於這麽兩個人,一個還未長成的姑娘,一個腦子不太靈光的男子,如此相伴出現在南毒之中實在是讓人想不出個所以然來,總不至於真是因為那位原氏公子,才會在這裏的就是了吧。


  “雲村?倒是第一次聽說,那裏真的那麽厲害,能將他這多年的毛病給治好了?”柳因風這話既是說給這人聽得,也是在方才聽這人說起來,倒是也想到了什麽。


  或許有一天真的可以找雲夢常主試一試,如果不是天生帶來的癡傻之症,說不定還真的有能治好的可能,這倒也不失為一件好事。


  這大夫一聽她這麽問,心中便也隻當她是初來聽到有那麽一個地方,隻當那疑惑和驚訝都是真的。


  然後便順著解釋道:“確實有那麽一個地方,隻不過我雖然知道,卻也並不能說得出那地方就是在哪一處山裏,想來你們沒有聽說過也是正常,旁人恐怕想要找到地方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就是了,這樣吧,不妨等著我師父陪著夫人生產完回來的時候,可以先叫他再診斷一下,聽聽師父他怎麽說,到時候再想別的方法也不遲,畢竟這也不是一兩日就能夠有所好轉的病症。”


  “生產?”


  柳因風此時倒是因為話裏聽到的兩個字,而霎時間就提起了精神來,她心中雖有猜想這人口中所說的師父指的是梁楚笙,從之前話中所說的有南毒血統的這一點,也可以有所印證。


  不過即便和她所想的是有出入的,但南毒之中有新生命降生這件事情,已然足夠柳因風覺得心中欣喜,若說誰的娘家是在山間雲村的,倒是和梁楚笙就更加貼近了,而且就他們夫妻在一起的年頭來推算,也是該有個後代了。


  說到這事,這個小大夫倒也跟著一臉的喜色,“是啊,師娘有喜了,我師父便敢在師娘身體安穩且便於走動的時候一同往山間雲村去了,師娘她本就是雲村而來的人,聽說山間風景秀美,山水宜人,那裏的人又善於保養,醫術精湛,自然是在那裏生產也更加穩妥一些吧。”


  柳因風在一旁聽著這些,下意識也跟著點了點頭,然後便又聽見旁邊的這人說道:“不過算算日子,師父他們走了也有小半年的時間了,說不定很快就帶著個小朋友一家回到這裏了呢,到時候可以請他給這位……”


  他說著目光不由掠過挨著柳因風身邊坐著的人,“是叫柳七是吧,我看你的這位大哥身體倒也強健,這總歸是件好事,你也不必太擔心,日後說不定就會有轉機呢。”


  柳因風心中所擔心的,自然就不是柳七的腦子,她原本還以為他是天生的,隻當這個被自己叫做柳七的傻子,一輩子就都會是這麽個樣子。


  正如這小大夫所說的,好在身體是健壯的,其他的柳因風也根本不作他想,還指望這這麽個人一夕之間就能變得聰明伶俐了不成。


  當時在柳七一路跟著自己離開家,找到先行一步的自己時,柳因風心中便也知道,如此以來,大約是要帶個累贅在邊上就是了,而這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既然讓人跟著了,日後自然也沒有趕人離開的道理,此生大約也就是如此了,何況……


  柳因風想著便又側過頭去瞥了柳七一眼,隻見那人不時拿眼睛瞥過來,似乎心裏還在為這個上門的大夫而耿耿於懷,似乎是生怕後續又端來些什麽難以下咽的東西,硬要逼著他喝就是了。


  她下意識歎了口氣,心想就算這人有一天變聰明了些,還能聰明到哪裏去不成?傻子雖然聽來不是個好話,但這傻子過得倒也還算是不錯了,能值得他開心與否的就是那麽些簡單的事情,短暫的一陣過去了便也就雨過天晴了,反倒也不是什麽壞事。


  “那別的呢?”柳因風的目光這時又從柳七的身上轉回到了這小大夫的身上,柳七身體健康自然是再好不過的事情,不過她想讓人來看的,自然也不單單就隻是一句腦子不好,身體健壯無虞的事情,“他不是中毒了嗎?”


  那大夫聽到這突如其來的一句話,果然是愣了一下,因為他方才才好好地給這個柳七診過了脈,這人的身體如何沒有比他更清楚的了,即便自己的醫術沒有說能達到如何精湛的地步,不過人身上中毒與否,健康與否,他自認還是能看出些眉目來的。


  別的不說,單就在南毒之中學習毒理的兩年間,不少奇妙怪異的毒性都有所涉獵,斷不會毫無所覺就是了,但是聽著小姑娘方才說的話,還有此時看來又極為認真的表情,倒不由地也是讓人心生疑惑。


  “中毒?為什麽說他中毒了呢?”


  他說著便又打量了一眼那個柳七,蹙著眉頭然後下意識地又搖了搖頭,從自我否定的念頭中跳脫了出來。


  “我方才認認真真給他看診過了,除了心智上確實有疾,並沒有半點中毒的跡象啊,這中毒的話是從何說起的呢?”


  柳因風沒有說什麽,而是先從自己站的位置起身朝著那大夫跟前走了過去,“那你給我看看,我的眼睛曾經失明過一段時間,我們應該是一樣的,都中了毒。”


  這小大夫疑惑著看了看走到了自己麵前站定下來的人,先是仔細觀察了一下她的眼睛,然後便又拿起了她的一隻手來開始搭脈,原本還是一副將信將疑的樣子,隻是隨著指頭在這人手腕之上待的時間越長,臉上的神色便更是多了幾分異樣,心裏也開始生出了些別的念頭來。


  因為若不是這孩子自己說出中了毒的事情,他似平常一般搭了脈稍有不仔細,可能都會遺漏些什麽,隻當眼前的人也是個健康的人無異。


  但是隨著看得越仔細,漸漸地卻是也覺出了不同尋常的地方來,那就是,眼前的這個小女孩兒大約是正如她自己口中所說的,確實是中過毒的,而中毒的表象之一,便是那失明的眼睛了,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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