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第二十三章


  夏憶茶一向覺得,晚上是最安寧的時候。她自己一個人坐在公寓裏,獨自抱著抱枕看電視,笑得開懷,或者她把自己裹得緊緊的睡,也會覺得很安全。她以前在大學的時候,也喜歡把被子裹得緊,於是老被舍友說成是蠶繭。


  有時候顧言菲也會過來,然後她們一起去超市買一大堆零食,回到公寓就抱著薯片席地而坐,共同看一部電影。她倆在看到恐怖的地方的時候會互相緊緊抓著對方的胳膊,覺得這樣才算是有了依靠。然後顧言菲就會感歎:“我真想有個男友,不要太高,不要太有錢,不要太帥,隻要肩膀足夠依賴。看電影的時候我就抱著他哭,鼻涕眼淚全部抹在他襯衫上,然後我再給他洗。”


  夏憶茶說:“要是我,我就不抹。或者直接抹在他的大衣上,可以送去幹洗。”


  顧言菲又指著電視上的吳彥祖說:“我覺得,我男友長這個樣子我就可以嫁了。”


  夏憶茶撲哧一聲笑出來:“嗯。有目標就有動力,繼續努力。”


  夏憶茶和張宇分手的消息不脛而走。遺憾的有,幸災樂禍的有,還有人說她是因為鍾逸的原因而與張宇分手,這些夏憶茶統統無視。


  能傷害到的總是最在乎的。這些人她用不著在乎。


  她發現,在與張宇分手後,仍然有很多事可以做。每周末約上顧言菲去逛逛商場,淘點自己喜歡的小東西,或者和寧怡娜一起去參加某些有趣的協會,再或者她在公寓裏宅著看書,或者是修煉自己的廚藝。這些她都樂在其中。


  她有次試著做披薩,結果披薩的邊兒被她弄得太硬,最後隻好扔掉。還有一次,她自己花了一天煲了一碗湯,調料什麽的全部弄好,卻在擱鹽的時候哆嗦了一下,於是一大勺鹽就這麽放了進去,想扔又舍不得,畢竟準備了一整天,但是不扔又喝不下去,真真正正的雞肋。


  這樣的周末,簡單隨意。


  周一的公司裏怨聲載道。


  他們的老板聲稱要向總部看齊,於是在周一的大例會上下了決定,要全體定製製服,西服內配白襯衫,在三周內完成全部更換。


  一層層交代下來,最基層的地方總是人聲鼎沸。顧言菲也是不滿地說:“軟件學不到,淨學些皮毛,那是總部又不是咱這裏,換製服有什麽意義啊!老板這決定真變態。”


  夏憶茶也是說:“真無聊,打擊員工的積極性。”


  “就是啊!我平時買的衣服隻能在晚上和周末穿。想想我要穿著同一件衣服N多年,我就覺得恐怖。”


  夏憶茶也說:“仿佛回到了高中時代……”


  顧言菲點點頭,忽然想起什麽來:“你就跟鍾逸說說唄,讓他把這個決定給取消。”


  夏憶茶一愣,笑著說:“我說了他也不會聽。”


  她已經近一個月沒有鍾逸的消息了。夏憶茶對自己說,她樂得清靜。


  製服的女裝很快就做出來,眾員工雖不情願,但是“老板讓你三更死,你絕活不到五更”。次日,大家便齊齊穿上製服,乍一看,公司門口進進出出是清一色的白與黑,倒也還算整齊得漂亮。


  夏憶茶從沒指望能和鍾逸一輩子不再見麵。但是她也沒希望一見麵就是在大庭廣眾之下。


  再次見到鍾逸是在一個周五的時候,他來公司視察,夏憶茶蹙眉看著他從樓下走上來,覺得這很無聊。依舊是一大群人圍擁著,依舊是帶著攫取眾人眼球的淺淺笑意,依舊是神采奕奕無可挑剔,依舊是聽到旁邊的女員工說:“帥到一塌糊塗啊……我好激動……”


  鍾逸不經意間瞥過來一眼,夏憶茶站在那裏行注目禮,一動也不敢動,隻希望他趕緊起駕回宮。


  接著,夏憶茶從來沒覺得她的上司有這麽眼尖過。


  經理衝她招手,喊道:“小夏!”


  夏憶茶在被喊到名字的那一刻,覺得今天的氣壓詭異得低。


  她保持著招牌笑容走過去,在全場員工的注視之下。


  她不是鍾逸,覺得這種滋味一點都不好。


  經理轉身衝鍾逸介紹:“這是夏憶茶。”


  夏憶茶都覺得汗顏。他明明知道鍾逸認識。


  但是鍾逸竟然很正經地點點頭:“嗯。”


  夏憶茶非常無語,眼神都變得幽怨。


  經理轉身又對夏憶茶笑得慈眉善目:“怎麽剛剛沒見你?”


  “經理,我剛剛一直在那邊。”


  經理也是點點頭,扶扶方方正正的眼鏡說:“哦。你跟在我身邊,我等下找你有事。”


  夏憶茶無奈地點點頭,餘光瞟到鍾逸好整以暇地站在那裏,正笑得含蓄。


  她跟在經理的身後亦步亦趨,一直到下樓都沒被放行。最後她和經理外加一堆人目送鍾逸噙著一絲清淡的笑上車,離開。然後經理總算說:“沒事了,你回去吧。”


  她點點頭,跟在經理後麵進了電梯。


  夏憶茶覺得今天萬分狗血。她都不知道經理這麽做的意義在哪裏。


  夏憶茶在心裏暗暗腹誹著鍾逸。來了就來了,還這麽大陣仗,無聊到透頂。真不知道這樣的視察能看出什麽來。她今天下午站在那裏腰酸背痛,全怪他所賜。


  她再看著周圍女性員工臉上的滿足感與莫名的激勵感,覺得分外無語。


  於是,當晚上夏憶茶再一次接到鍾逸的電話的時候,一點也沒覺得驚喜或者驚奇。


  她把遙控器扔到一邊,一歪頭躺進沙發裏,把電話接起來:“喂?”


  鍾逸的聲音鎮定得不得了:“茶茶,我腳扭了。”


  夏憶茶甕聲甕氣:“你爬樹去了?”


  鍾逸哭笑不得:“你還在生氣?不會吧?”


  夏憶茶“哼”一聲,問:“你怎麽了?”


  鍾逸又說了一遍:“我腳扭了。”


  “怎麽扭的?”


  “剛剛摔的。”


  “在哪裏摔的?”


  “在浴室摔的。”


  一問一答,夏憶茶不問他就不答。她忍無可忍:“你多大了啊?還能摔倒,還是在浴室!”


  鍾逸的聲音從理所當然變得極其無辜:“我不是故意的。”


  這對話真像是小學生與班主任,每次小男孩一做錯事,班主任色厲內荏地一批評,他立馬說“我不是故意的”。夏憶茶想到這兒再也繃不住臉,撲哧一聲笑出來,說:“你現在在哪裏?”


  鍾逸說:“我在家。”


  “為什麽不去醫院?”


  “不想去。”


  “……”這理由真充分,“那你就在家裏待著吧!”


  鍾逸就隻簡單又平常地地回了一個字:“哦。”


  於是夏憶茶掛斷電話。


  她覺得實在是詭異。鍾逸這通電話的回答幼稚得就像是小孩子。但是他莫名其妙打過來這樣的電話,夏憶茶還真有點擔心。


  腳扭了,雖然不是什麽大事,但是也是會很疼的吧?

  於是她看了看天花板,很認命地再次撥回去。


  鍾逸迅速接起來:“嗯?”


  “你到底怎麽了?”


  “我腳扭了。”


  “你就不能換句話來解釋這句話??”


  “哦,”鍾逸清清嗓子,說,“我的足,無法行使日常功能了。”


  夏憶茶再次不得不笑出來:“怎麽在浴室裏摔了?洗澡的時候滑倒了?”


  “嗯。”


  “笨。”


  簡簡單單一個字,但是夏憶茶覺得她不吐不快。難得也能有挖苦鍾逸的時候,此時不說更待何時。


  鍾逸也不否認:“嗯。”


  夏憶茶接著說:“你那邊有藥麽?”


  “不知道。”


  “你怎麽可能不知道。”


  “我怎麽可能就知道。”


  “……你到底想怎麽樣啊。”


  “我沒怎麽樣啊,就是跟你報備一下。”


  “……你跟我報備幹什麽。”


  “那你給我打回電話來幹什麽。”


  “這倆事有關係嗎?”


  “有。”


  夏憶茶無奈:“我說不過你好了吧。”


  鍾逸笑:“好。”


  “我掛了。”


  “嗯。”


  夏憶茶掛斷電話後,繼續看電視。結果她發現自己耐著性子看下去,卻不知道節目裏主持人在笑什麽。她去洗漱後上床,結果發現自己就像是喝了咖啡一樣,明明眼睛困得難受,腦子就是睡不著。最後她認命地在床上坐起來,看了看窗外皎潔的月光,摸出最無聊的古言書看了下去,一直看到自己昏昏欲睡,於是再次關燈睡覺。


  第二天醒來後,她想了想,又想了想,在床上打了三個滾之後,終於翻身下床去洗漱,然後整理好出了門。


  她在中途去了趟藥房,然後重新坐上計程車。


  鍾逸狡兔三窟,但是他似乎是常住在怡菁小區的那座別墅。夏憶茶自己在心裏默念,如果他在那座別墅,那她就“順道”看看他的病情,如果他不在那座別墅,那她就不去看了。


  阿姨來開門,他真的坐在客廳裏。


  真不知道這結果是好還是壞。夏憶茶看著他,忽然覺得頭皮發麻,心中就生出了逃跑的衝動。


  鍾逸身上還穿著睡衣,此刻衝她微微笑:“茶茶,過來坐。”


  “你腳怎麽樣了?”


  鍾逸搬著腿看了下,不甚在意地說:“還那樣。”


  他的腳腫起高高一大塊,而且還是青的,似乎是抹了什麽東西,空氣裏有著些微的麝香味道。夏憶茶皺皺眉,正欲待說話,忽然聽到鍾逸說:“我覺得,比起這件衣服來,還是昨天的製服好看些。”


  她今天紮著一個馬尾辮,顯得好像又年輕了幾歲。但是衣服是灰色,比黑色的西服缺少了精神,比白色的衣服缺少了亮彩。


  夏憶茶本來還在關心他的病情,聽到這兒覺得他自己都不關心自己的腳,於是假假地笑:“我沒覺得,謝謝。”


  阿姨已經出去買菜,屋子裏就他們兩個人。夏憶茶坐在舒適的沙發裏不想起來。她正看著電視,突然聽到鍾逸說:“茶茶,我想吃你做的炒飯。”


  夏憶茶瞥他一眼,回頭繼續看電視:“我沒做過炒飯。”


  鍾逸一隻手托著下巴,一隻手漫不經心地搭在腿上,說:“我昨晚夢到了。”


  “你昨晚餓暈了吧,還能夢到炒飯。”


  鍾逸笑,把頭枕在沙發背上:“你怎麽不說我是想你想暈了。”


  “我沒你那麽自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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