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一斛珠
滁州城王藕妻子和丈母娘目前居住的地方是王藕丈母娘的娘家舊居,王藕丈母娘祖輩曾居於此處,因此留下來幾間破瓦房。
說起來王藕的丈母娘自從年輕時嫁給王藕早年已經過世的老嶽父後,幾十年來都是生活在淮南道的;王藕的妻子也是自小在淮南道長大——當初要不是一天天的看著王藕遇事退縮怒其不爭,同時預感再這樣下去、自身不保;王藕的妻子也不會生下兒子一個月後就狠下心帶著自己的寡母和可憐的鄰居昊娘出走!
可是婦道人家在那樣的社會,離家出走不了多久,終歸會因無處可去、在迫不得已之時想起曾經住過的“落腳點”;於是兩個寡婦外加一個守活寡的婦女才一起躲避至此。
王藕這次之所以能摸到門上來,還要歸功於他對妻子的一心一意!王藕妻子帶著丈母娘出走的時候,就想到“他一個大老爺們也不能奶孩子,要獨自把孩子拉扯大、肯定有很多需要錢的地方!”所以王藕妻子交出自從成親之日起王藕就心甘情願讓她管著的家庭財政大權,基本上沒帶什麽銀兩就離開了。
而王藕當時雖然無能、無力保護家人卻心心念念始終記掛著妻子和老丈母娘,為此他特意跑回縣衙仔細查閱了嶽父、嶽母的祖籍、推斷妻子最有可能避難的地方就是丈母娘的老家故居。
妻子出走的第三天,王藕把剛滿月的兒子喂飽又哄睡,看著兒子並不安穩的睡顏徹夜未眠,他覺得作為一個大老爺們又是留守家中、無論如何不會餓死!“不管怎麽說我識文斷字、能寫會算,再不濟扯個被單做個幌子上街替人寫個信、算個命也能混到糊口錢;但是娘子帶著丈母娘就難說了!”於是第二日一早王藕就跑到衙門告了產假,還預支了半年的薪俸。
王藕在淮南道為官這麽多年沒攀附上什麽權貴,卻圍了一群泥腿子的朋友;其中有個跟王藕聊得來的老鄉是個走鏢的鏢師。於是王藕就孤注一擲、生平第一次賭了一把:將預支的六個月薪俸托這位鏢師專程送到滁州城丈母娘家的老宅。
王藕委托的這位鏢師聽王藕說了初衷,感念這一對窮苦夫妻為對方考慮的真心,竟分文未取、免費的替王藕在淮南道與滁州之間跑了一趟來回。將王藕的銀子和心意帶到,也帶回了王藕妻子丈母娘和鄰居安好的信息。使王藕稍稍安心:看來他們夫妻雖然暫時分開但心思還是在一處!在做決定的時候彼此很有默契。
王藕的妻子和丈母娘看著鏢師專程送來的生活費、感念王藕的心意,又為他的生不逢時傷感;索性就先在此處安頓下來。希望有朝一日,可能王藕不再對仕途抱有幻想之時,能來找她們娘倆……
所以當王藕的娘子打開門看見自家丈夫一張因為連日奔波顯得馬瘦毛長的麵頰,出現在視線中時、直接撲進王藕懷裏,夫妻抱頭痛哭起來。
等王藕的妻子羅氏哭夠了,抬手用袖子幫王藕擦眼淚,目光才掃到王藕後麵還站了一群人……
如果說剛才是驚喜此時就變驚嚇了……!
羅氏急忙問王藕“兒子呢?”
王藕指指正在老一臂彎裏安睡的小熊“兒子在呢!”
羅氏又驚恐的問王藕“你是來看我們最後一眼、與我們訣別的?”
王藕和聽見這話的眾人笑著搖頭。
羅氏問“你為了活命、把兒子賣了……?”
王藕又搖頭。
羅氏繼續問王藕“你是闖了什麽禍了嗎?看你手無縛雞之力的樣子……”
王藕繼續搖頭。
羅氏立即就要衝到老一麵前把孩子搶過來,幸好被王藕拉住了。
王藕雙手緊緊攥著老婆羅氏冰涼的雙手,安慰道“都不是,不是你想象的那些壞事,咱們先進屋,坐下來等我慢慢講給你聽……”
羅氏半信半疑,懵懵懂懂的被王藕帶進院中,突然間掙脫王藕的雙手,不由分說的竄到老一身前,從老一懷裏把兒子搶過來。
正在酣睡的小熊被這麽一折騰,立時醒了,聲音洪亮的哇哇大哭起來!
老一見羅氏堅持要搶回孩子,就怕她過於激動爭搶的過程中傷到小熊,於是放手讓羅氏把小熊搶過去。
不明就裏的小熊甫一醒來就被從老一熟悉的懷抱裏弄走,麵對“陌生人”,開始一邊掙紮一邊大哭。
不大的小院裏一時擁進來這麽多人,再加上小兒的嚎啕大哭聲,原本死氣沉沉的小院瞬間給人感覺熱鬧非常!
沒人比王藕更懂得妻子此時心情,他並不製止,隻是溫柔的寬慰。妻子要抱兒子就讓她抱著好了!於是王藕攬著懷抱兒子的羅氏進屋,把自己這幾個月的所作所為一五一十的都跟羅氏“交代”了。在妻子麵前也沒什麽好遮掩的,王藕老老實實把包括當初看見抽刀指向自己的老一時立即就跪了的糗事也跟老婆實話實說了。
羅氏起初還不肯相信,直到她聽見王藕講了跟老一一起去夜探了糧倉、丞祥幫他取回蓋了官印的奏表,連夜上書。在酒店裏隱藏、帶著假發跑堂、糾正了自己不標準的官話等等……直到今天!王藕覺得自己作為一方父母官履行了自己的職責,才有臉重新站住娘子麵前!王藕將經過和盤托出,羅氏才終於相信了眼前的王藕已經今非昔比,是一個準備把她接回去、做稱職縣官的“新”王藕了!
羅氏這時候才收起警惕的眼神,這才想起參見老一,再低頭看懷裏的小熊,小熊早已停止了哭泣,將拇指塞進嘴裏,正好奇的看著她。
羅氏心中百感交集,眼淚又要如同決堤洪水般湧出來,這次被老一勸住了。羅氏趕忙要抱著小熊去灶房燒水招待大人們。卻看見幾個姑娘端了燒好的熱水進來讓她潤潤喉。原來是柳琴和盧貞兒已經去灶房燒了開水,項櫻和龐妞也挑重點給王藕的丈母娘講了這幾個月王大人的轉變,以及此次是專程來接她老人家和王夫人回淮南道的家!大娘聽後欣喜非常!
現在羅氏放心的把兒子交給王藕,跟自己老娘深深的萬福、給老一行了大禮!當兒子再次回到羅氏懷裏的時候,老一告訴她“你兒子雖然姓名未定,但是小名叫‘小熊’,我給起的!為的是起個賤名兒好養活!希望他將來身強力壯、動作靈活、腦子好使……總之不能再向木魚一樣呆頭呆腦的了!”
老一接著說“小熊快八個月了,已經開始認人,之前迫於無奈你們母子分離,從今天起你要多抱抱他,多跟他說話!等小家夥會說話的時候我還是希望他最先喊的是‘娘親’……”羅氏聞言,再次感恩老一。
老一擺了擺手,這時候打從進屋到現在寸步不離老一的神獸毛雞蛋自己走上前,用光滑潔白的前額蹭著小熊,小熊嘴裏發出“咿咿呀呀”快樂的叫聲,用手沒輕沒重的拍著毛雞蛋的大腦袋。
這時候王藕像是想起了什麽,用眼神在院裏搜索了一圈,問妻子羅氏“倒是沒看見昊娘和她女兒……”
羅氏一邊把小熊的小胖手指尖從自己嘴唇裏放開,一邊認真回答王藕,“昊娘打從我們一起來到這裏,她就將女兒托付給我跟娘,自己到城裏謀生計去了”。“她說讓我們代為撫養她女兒已經很拖累我們的了,不能再多一個累贅,所以,說完這話,就執意離開了。”
王藕問“難道這大半年時間你們都沒有再見過麵嗎?”
羅氏搖頭,“也不是!從她自己單獨過活,我們每個月都按時見一麵。大概從半年前吧,她開始每次見麵都給我一張金額不小的銀票,說是作為我們的生活費和幫忙照顧她女兒的酬勞。我想著她肯定也是從牙縫裏省下的這些錢,所以總幫她存著,從來沒動過!”
王藕點頭,追問“獨身的女人要想找份工很不容易,你有問過她做什麽事,能賺那麽多錢嗎?”
羅氏回答“我當然問過,我也曾經跟她講過,‘在外麵討生計原本就不容易,如果處境艱難隨時可以回來,畢竟我還有你送來的銀子,大家將就將就、省一省還是可以支撐一陣子的’……”
昊娘拍著胸脯跟我說“讓我放心收下她的錢,她做的是正經事!我就問她到底是做什麽?昊娘告訴我,她現在在城中跟一個手藝人一起合夥做生意,她出配方、負責製作;對方負責拋頭露麵談生意、做買賣。賺了錢大家對半分!我記得她以前也是大家閨秀,掌握一兩種獨門技藝也很正常,而且她不是拋頭露臉而是出配方負責製作,應該是正經買賣!”
王藕沒有急著點頭,而是繼續思索,羅氏見狀,對王藕說“正好明天是我們每月約定的見麵之日,不妨見見她。我想她見到了你,必然也是高興的,願意告訴你詳情……”王藕這才點頭。
王藕和妻子的這番對話倒是引起了老一的興趣,老一等王藕跟妻子說完,才問王藕和羅氏“跟你們母女倆一起來滁州的還有一個婦人啊?”
羅氏見老一問,趕忙回答“大人你說昊娘啊!她過去是我們的鄰居,但是她不是一個人,而是……她們母女,她還有一個女兒……你們進門那會,我娘剛安頓她去睡午覺,現在差不多快要醒了!”
羅氏說完,就聽見一個來自很低的地方有個少女的聲音問道“你們在說我嗎?”老一心下詫異,忙回過頭去,與老一同步的還有一直站在老一身旁的毛雞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