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更漏子
老一、小一,這一隊人馬,現在是兩輛馬車、三匹駿馬,外加一隻似羊非駝的白色神獸。兩輛馬車柳琴、項櫻共乘一輛由小一坐在車把式的位置趕車;碰上雨天道路泥濘,小一就會將毛雞蛋抱到車上;跟柳琴項櫻擠一擠。毛雞蛋本性喜潔,任何時候身上都是幹幹淨淨、毛茸茸、暖烘烘的,所以很招人喜歡。
王藕抱著小熊和龐妞、盧貞兒坐在另外一輛馬車裏,張謙負責趕車。老一總是騎著馬跟毛雞蛋並排同行,將另外兩匹馬的韁繩拴在車轅上在後麵跟著。
遇上天氣好,小一和老一牽著馬走在馬車前,把毛雞蛋護在中間。這種時候毛雞蛋會用腦袋拱拱小一,通常小一繃著臉裝嚴肅、不搭理它;毛雞蛋也不氣餒、又轉頭去蹭老一的胳膊,順勢將腦袋從老一的咯吱窩低下鑽出來。張謙在後麵車上看時,隻見一個男人用胳膊搭著白色神獸,神獸扭著圓溜溜的屁股,還時不時抖抖圓溜溜毛茸茸的小尾巴,老一也扭著屁股、一人一獸,步調一致往前走,畫麵甚是喜感!
眾人連續數日快馬加鞭,這一日終於遠遠的望見前麵不遠處就是滁州的城郭了!
今天早晨走的急,沿途也沒有碰到任何可以買食物的攤頭,所以現在都沒吃到早飯、大家都饑腸轆轆的。好不容易在城門外的官道上看見一家包子鋪、賣包子還送茶飲。
老一決定讓大家墊墊肚子再上路。王藕雖望眼欲穿的想見自家娘子,可是也不能無視大家的合理需求,況且自己也是餓的肚子嘰裏咕嚕亂叫。隻得等張謙停好馬車,抱著小熊下來填飽肚子順便舒散舒散筋骨。
一路上項櫻和柳琴為了減少麻煩,除了必須要更衣,基本都不下馬車,這次也是一樣,隻靜靜坐在馬車裏,等下老一他們買好了包子自會讓龐妞送過去一些果腹。
方圓幾裏地兒就這一家賣包子的茶肆,又在官道旁、人流如此集中的岔路口,生意好自不必說!說這裏是個小型的聽書場也不為過。南來北往的商賈、進進出出城池的百姓自然而然的將自己或親身經曆或道聽途說來的信息拿出來天南地北的聊著。
老一幾個人找了張大點的桌子,坐下來叫了包子餛飩,小一向店家問清哪裏有水井,打了清涼的井水來飲馬。
龐妞等著他們點的包子餛飩擺上桌,趕緊先端了一碗送到馬車裏給柳琴,緊接著又去端第二碗給項櫻。
等龐妞回到桌前坐定,舉起調羹將一隻餛飩送進嘴裏,見前麵來了幾個商賈,是在滁州城采購了東西捆紮好出城的。那幾個商賈看著老一這一桌還有兩個空位,於是走過來打商量,想拚一桌,借個位置歇歇腳。老一聽他氣息不勻的樣子似乎是走的很急,就勻出一個座位給他。那商賈滿臉堆笑的謝過老一,坐了。
老一正常而友善的詢問“幾位仁兄都是從滁州城來的嗎?”承蒙老一讓座、得以坐下喘口氣的那個商賈點了點頭、忙道:“是的!”
老一順口問道“城中最近可有什麽新鮮有趣的事情發生?”那商賈見老一如此問,立即變了臉色“大官人是從外地來此的吧,一定還未進城,所以才能問的如此輕鬆……”
老一見有情況,趕忙接著問,“怎麽?”
“城中新進發生了好幾起大事件,可一點不有趣!都是頗為蹊蹺的邪祟命案,連當地的縣太爺都命喪於此……”
這時,小一、張謙都已經分別將馬車停好並給馬兒添過草料,正好聚攏到桌邊來吃包子。
張謙追問“邪祟之說從何說起?”
隻聽那商賈繼續介紹道“要說這幾起命案邪門是真的邪門!我是經常來滁州辦貨的,每次來為了方便交易都會投宿在縣衙對麵滁州最大的那家客棧。就在三天前,我跟其他幾個同伴剛談妥一單生意,為了慶祝一下,不免在應酬中喝了幾杯。但因為第二天還要早起驗貨,所以幾人隻是微醺就起身,攙扶著一起回客棧……”
回憶到這裏,那商賈好像一下緊張起來,也沒注意,直接抓起老一用過的茶杯,將杯中所剩不多略顯渾濁的茶湯一飲而盡,接著心驚膽寒的敘述“結果我們幾個人腳下有點發飄的互相攙扶著走回客棧,就在邁步進入客棧前突然聽見對麵的縣衙裏發出慘絕人寰的嘶喊和垂死的哀嚎,隨後縣衙裏麵傳出有人呼救,被驚動的縣衙附近的人們都跑出來看個究竟,後來場麵那是一個混亂不堪!隻見從縣衙裏跑出來一個渾身是血的丫鬟、披頭散發、隻穿著一隻鞋子,抱住她衝出來時遇到的第一個人,大聲呼救。說是縣太爺的正室發瘋了,揮刀亂砍,所有與她迎麵碰到的人無一幸免!然後聲音就越來越弱、那丫鬟也是說完這幾句話,便癱倒在地,抽搐著死去……我們是全程目睹,那個死在縣衙外的丫鬟就倒在距離我們數丈之外……”
“衙役們聽到動靜、壯著膽衝進去,但縣太爺的正妻此時已經砍死了縣太爺和幾房小妾以及數個丫鬟,見衙役們將她包圍,並無懼色,而是像殺別人一樣,連眼都沒眨一下毫不猶豫就把自己也砍死了……”
“難道是正妻因妒生恨?”小一猜測。
“應該不是!聽說縣太爺口碑不錯,結發妻子也是知書達理之人;雖然妾室眾多,但他從不去青樓鬼混,每個妾室都是正經人家裏的姑娘,而且在正室那裏都是過了明路,娶進府裏的;再加上縣太爺很會搞溫柔繾綣、一碗水端平那一套,所以竟將妻妾們關係維護的十分融洽!”
龐妞插嘴“那位大夫人是習武之人嗎?”
“不是!說起來也是書香門第之後,平日裏很是謙和有禮,更是纖纖弱質、手無縛雞之力端莊賢淑的婦道人家!”
老一一行人對視了一眼,“果然有問題!”老一獨自回憶“過去妻子柳念青雖然持家有道、裏外裏做家務是把好手,但成婚幾年也是從未殺過生、甚至連殺隻雞的勇氣都沒有,更別說殺人,還是砍殺那麽多人!”
張謙接著問那商賈,“聽大官人說好像近期不止這一起凶殺案,那其他幾起又是什麽情況?”
“還有一起!也是我身邊的人,跟我有很多年生意往來的此地商賈。上個月他正妻剛剛生病亡故了,此人歡歡喜喜迎娶了他在青樓中一個相好很多年的有情人。
說起來這個生意上的朋友發妻是個河東獅、溫柔賢惠與她半點不著邊、更是緊緊控製著他的錢袋子,防相公如同防偷兒。活著時是極力反對他為那個姑娘花錢贖身、娶回家裏來!倒是那位姑娘在我朋友生意最困難時、溫柔的待他,常自掏腰包貼補他!可見兩人是真的惺惺相惜。如今發妻亡故,對二人來說也是苦盡甘來;但是他置辦了豐厚的妝奩,興師動眾的將那位相好迎娶進門,本想著從此終於可以過順心日子了,誰知我們被邀請去喝過續弦喜酒沒過一個月,那續弦竟然趁她相公熟睡之時勒死了他!”
“那他續弦的妻子呢?”盧貞兒問。
“她當時倒是沒自盡,但是瘋了!過堂的時候,她理直氣壯的說:自打成婚之後,每晚臨睡前男人替她梳頭時,都會懇求她,幫他解脫!她男人告訴她‘自己每晚都被那個死鬼母夜叉的鬼魂俯身!白天更是苦苦糾纏!所以他想要解脫!這位續弦就問自家男人,要怎樣他才能獲得解脫?他男人回答‘除非殺死他!他和原配才能去陰間閻王那裏把這些年來誰虧欠誰的賬算清楚,掰扯清楚了輸贏官司、他才能解脫’!那一晚作為續弦的她自己也看見了鬼,這才終於采取了行動!於是她就幫她男人實現他的願望,在睡夢中勒死了他!”
龐妞聽到這裏,不由自主說了一句“那位續弦是不是被惡鬼俯身了?”
商賈一拍桌子,“過堂的時候她是這樣自我辯白的!她說如今唯求一死,想必她男人在陰間已經與那母老虎做了斷,正在陰間等著她一起去過無憂無慮的好日子!再也不用因為陰陽相隔而備受相思之苦……”
“……”聽者驚詫!
“還有兩起,時間稍微久遠些、但也是這一年半載之間的事情!都是體麵人家的女眷,發瘋殺人的事件……”
小一終於忍不住發問“那縣太爺是怎麽審理的?結論又是什麽?”
“那時候,縣官還在任上,可是審來審去,左不過就是事發人、家中的女子發瘋,先殺相公、家人,再瘋瘋癲癲的自殺或者辯稱有鬼,她們之所以行凶不過是為了自保、才殺了鬼。”
“縣官覺得事實清晰、證據確鑿,最後處決了女子以正視聽、結案了事!”商賈講完,老一一行人都吃完了自己的早飯。於是老一等與商賈作別。
老一對全程聽著沒有做聲的王藕道“走吧,咱們先進城、找到你娘子,畢竟此行的目的是勸她跟你回去淮南道……”
王藕默默聽老一講完,說了一句“大人,我覺得這一連串離奇殺人和自殺案此中另有隱情……如此結案似乎過於武斷!可惜我有任在身,而且此處並非我的職權範圍之內……如果大人願意稍作停留,對線索抽絲剝繭,沒準可以有新的發現,替亡靈找到真凶!”
老一看著王藕,這次他笑的很和藹,但是並沒有立即承諾王藕什麽,而是拍拍王藕的肩膀,“現在的重中之重是先請回你夫人!”
王藕點頭,趕緊和另外兩位姑娘登車。兩車、三騎一神獸迎著晨光進入滁州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