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絮飄殘已化萍,泥蓮剛倩藕絲縈.珍重別拈香一瓣,記前生.
“那後來呢？聽說最後皇帝也沒有找到成為叛臣的二皇子……”小一問翹著二郎腿正喝茶的老一。
老一吞下一口挺燙的茶水道“是的！二皇子的叛亂被貴妃的父親淩相率領的軍隊徹底平息，皇帝的軍隊之所以能勝利，主要是民心所向！老百姓不想要戰爭、老百姓不會擁戴一個靠發動政變武力鎮壓維持統治的人。”
“其後叛臣二皇子的母族被滅，叛臣糾結的軍隊有些散兵遊勇歸順了朝廷，有些就逃亡鄰國，時不時的在邊境作亂。”
“擒賊先擒王，那叛亂的始作俑者呢？”小一追問。
“我們幾乎出動了所有的暗衛四處打探，有些暗衛就此銷聲匿跡，像你老爹我這樣技高人膽大又有天神保佑的人才僥幸活了下來……”
小一白了老一一眼道“這是重點嗎？要是你壯烈了還能在這裏給我們扯閑篇？”
老一咕噥了兩句兒，什麽小白眼狼沒良心之類的，才繼續說“我們確實為了贏得這場戰爭的勝利，付出了極大的代價，也不是所有人都像我這麽好運，比如說淩波父親手下得力幹將——老蔡將軍，在邊境與敵國交戰的時候、不幸為國捐軀，拋下他伉儷情深的發妻和幼小的兒子以及從死人堆裏救出來的養女蔡姬，戰死沙場！”
“哎，我一定是因為你母親在天有靈保護我，不忍心讓你變孤兒才讓我九死一生回到你身邊……”說著還假惺惺的以袖角拭淚。看的齊王跟小一很想喝止老一，讓他“停止表演！繼續講正事兒！”
“逆臣的叛亂雖平，可是我們打探到的最後的消息是，二皇子逃去了邊境，從此後不知所蹤，杳無音信，就像是人間蒸發了似得！直到……”這句話沒說完，老一掀起茶碗蓋吹了吹上麵漂浮的茶葉，老神在在的喝了一口，又說道“後麵的重大變故你們都親身經曆了……”
老一將目光從茶碗上移向齊王，道“你的母妃病逝……”
齊王記得母妃是在他幾歲的時候又有了身孕，但是被宮裏的人所害也像貴妃一樣，孩子沒足月就流產了。母妃遭受了心理和身體的雙重重創一病不起，沒有拖過半年，就薨逝了。
母親蘭妃在薨逝之前，似乎是知道自己大限將至，曾經帶著他去拜見過貴妃娘娘，齊王對她們的談話記憶猶新：
蘭妃拉著還是小豆丁的齊王看見貴妃就給貴妃跪下了。貴妃驚得忙上前攙扶道“妹妹這是做什麽，可使不得，這樣會折煞姐姐的……”
蘭妃按住正要起身的齊王，道“妹妹今日是有求於姐姐，若姐姐不肯答應，妹妹就真的是死不瞑目了……”
貴妃又是一驚，忙道“妹妹何出此言，趕緊起來、有什麽事說出來咱們姐妹好商量，如若還是想不出辦法，可以去求皇上……”
貴妃不提皇上還好，一提皇上，蘭妃更加決絕了，皇上是貴妃姐姐的天神但不是我的……”
“我不是那個意思誰能保護你，誰就是你的天神。”
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蘭妃的心裏猛地一陣刺痛。
蘭妃記得，即使是在寵幸她最情動時皇帝嘴裏喊的永遠是貴妃的名諱，另一個他生命最重要的女人。
“皇帝，是宮中女人的保護神，也是所有女人的信仰。”
“可是，宮裏的那麽多女人，卻隻有他這一個保護神，而他，卻有太多的信徒。”
“然而他真的能夠保護他想庇護的人嗎？未必吧……”想到這裏，蘭妃苦澀的笑了一下。
蘭妃抬頭看著貴妃，卻歎了口氣：“相見不如不見啊。”
“……嗯？”貴妃有些疑惑的看向仍舊長跪的蘭妃，心想“左不過都是女人間爭風吃醋的事兒，答應蘭妃應該於前朝無害”，便道“妹妹快起來吧，你要求什麽，姐姐都答應你……”
聽貴妃如此說，蘭妃才放開壓住齊王的手，母子倆在宮人的攙扶下起身，分主次坐了。
蘭妃並沒有像以往大人說話時那樣將小孩子支開，而是看著齊王憂慮的道“姐姐和我如今都是失過孩子的人，喪子之痛自不必說，咱們的孩子被誰所害想必咱們姐妹都心知肚明。”
“……”
“姐姐與我的情況又不一樣：姐姐的父兄都是實權在握的文武全才，是皇上最為器重的朝廷重臣。妹妹則不同，不過是袁家旁門偏支的一個小小庶女，得蒙皇帝青眼才有了這個孩子……”說著蘭妃疼愛的揉了揉齊王的發心。繼續說道：
“就算，他給了我世間女人想要的一切，這些都不是我留下的理由，我是為了孩子，為了我期盼了半輩子的家！所以，我忍受了宮裏那些女人的刁難、算計，我忍受自己會變成連自己都看不起的人，我忍受了過去所無法忍受的一切，卻仍舊無法保全我的孩子、現在我的另一個孩子沒有了……”
此言一出像是有一根針，狠狠的從蘭妃的後背刺入、穿胸而過，也紮進了貴妃的胸膛；讓兩個女人在這一刻的呼吸都紊亂，心跳也顫抖了。
貴妃痛得一哆嗦，抬眼看著蘭妃。
蘭妃繼續道“放眼宮中，除了皇後、隻有咱們姐妹各人育有一子；其他的女人比咱們更加命運不濟！誠然這宮裏每年都有新人笑，卻也從來不缺傷心人；所以這件事我除了拜托你，也是因為再找不到其他人……”
“……”
“第一，你保有皇帝的寵愛，經年不衰；第二，你尚有母家作為強有力的支撐，隻要你母家在朝堂尚有一席之地，做你的孩子就能保命！第三，你也育有一子、能懂一個母親的心情——所以我將我的三皇子，托付給你；還有一點，我母族袁氏、這也是為何能容我的兒子出生的原因；但是我的命運是與袁氏興旺連係在一起，可是我不希望三皇子再成為袁氏一族維持百年富貴榮華的由頭和幌子！作為母親我隻希望他能夠健康、平安的度過此生。扛起袁氏榮寵的人、有皇後的兒子就夠了……所以姐姐，萬一將來我有個三長兩短活不到看三皇子成年，還請姐姐代為照管、教養……”說完又拉著齊王給貴妃跪下了。
貴妃閉了一下眼，努力咽下心中的苦澀，道“我答應妹妹，你不在的日子，我一定視如己出、像關心照顧大皇子一樣的疼愛、教育三皇子……”
蘭妃這才跟齊王從地上起來，齊王用胖乎乎的小手擦擦母妃淚痕尚在的臉，安慰道“娘親別哭，兒臣會聽話，做個好孩子的……”。蘭妃輕輕的將兒子攏在懷裏，親了親他的額頭。
蘭妃後來又讓貴妃受齊王一拜，說是“為了感謝庇護養育之恩”，齊王就聽話的又給貴妃跪下了。
貴妃拿了一隻桌上的蘋果遞給跪在地上的齊王。蘭妃這才讓齊王拿著蘋果出去玩了。
此時對險惡人世尚懵懂無知，童真無邪的齊王，不能完全理解其中的每句話，但是這三跪三起卻在他幼小的心靈和腦海中留下了深刻的烙印。
齊王後來雖然被打發到外間，貴妃找宮人喊來了大皇子；齊王就跟秦王一起玩解九環，但是卻豎著耳朵，聽裏麵兩位母親的談話，心思完全不在遊戲上。
齊王記憶中，“反正兩個女人又說了很多話。不過，母親蘭妃一次都沒有說到父皇。”
“……”
齊王的話讓老一父子微微一怔。
老一再仔細的回想，皇上在蘭妃薨逝後的這麽多年，雖然總把貴妃、秦王和齊王掛在嘴上，似乎卻也從來沒有提起過蘭妃。
想來，兩個人之間，除了有個齊王作為生命連接的樞紐，其他諸如“感情”什麽的也不過就是那麽回事了。
幾十年的生死離別，對於有情人來說，自然是相當的煎熬，但對於一對本就沒什麽感情的人來說，大概真的不算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