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萬花小說>书库>都市青春>九九歸一> 娥眉緊攏,愛恨幽幽,一任東風吹不動。

娥眉緊攏,愛恨幽幽,一任東風吹不動。

  皇後有孕兩年後皇帝第一次踏足中宮的傍晚,也就是皇帝在禦花園湖邊邂逅黯然神傷、獨自垂淚的蘭妃的第三天傍晚,夕陽將一片殷紅鍍在皇城之上,連中宮門前漢白玉的階梯都染成了紅色,吸收了一整天熱氣的屋子在這個時候將所有的熱度都吐了出來,悶得人心裏難受,那是還是袁才人的袁氏庶女和另一個宮女搬了兩個冰盤過來,才壓住了皇後寢宮屋子裏的暑氣。


  這兩日嬌生慣養的二皇子許是因時氣不宜中了暑,皇後將小小的孩兒拘在寢宮殿內,不許到外麵去,皇後自己也便寸步不離的守著。此時二皇子才喝了解暑湯,停止哭鬧消停下來,皇後便在旁邊輕拍著兒子哄睡,自己也眼皮沉沉的昏昏欲睡。


  皇帝突然就駕臨中宮了,吳楠這個人精兒早已窺見皇帝的心思:皇帝今次駕臨中宮並不是為了看望皇後以及二皇子,所以吳楠早早的就開始在宮門外一路知會著中宮的宮人不必向皇後通稟。袁才人跟另外一個宮女擺放好冰盤就退出了皇後寢宮在門外守著。她感覺到殿外的暑氣蒸騰、壓抑的呼吸都有些困難,額頭上便冒出汗來。


  袁才人剛要抬手擦汗,就看到一張手帕遞到眼前。她愣了一下,抬頭就看見了皇帝。吳楠早已示意與袁才人一起值守的那個宮女回避。


  皇帝走到袁才人的麵前,一直沉默著沒說話,臉上也沒有太多的表情,隻是平靜的看著她,袁才人想了想,後退一步道:“多謝皇上恩典,不用了。奴婢……”話說到這裏,她的臉已經漲得通紅,皇帝微微挑眉,有些動容的看著她。


  說完,袁才人又抬手想要擦汗,皇帝一伸手抓住了她的手,拉開、直接拿著絲帕擦上了袁才人的臉頰。


  袁才人頓時整個人都僵了,感覺到皇帝的手指隔著絲帕拂過臉龐,甚至能感覺到隔著一層絲帕的溫度和粗糙的感覺,連同他的目光,一起在自己的肌膚上遊移,每觸摸過一寸肌膚,就帶來他的味道,縈繞著袁才人的全身。


  皇帝沒有多餘的動作,隻是認真的看著她,幫她擦去臉上每一處汗水,一邊擦拭,一邊慢慢的說道:“讓你受苦了……”


  兩個人都淡淡的,如同這一處綠柳成蔭,清風拂麵,不知過了多久,袁才人汗水都擦幹了,輕輕道:“奴婢謝皇上恩典。”


  “……”


  皇帝看著她,還是沒有動,絲帕脫手飄落,而他的手就這樣停留在她的臉頰上,掌心的溫度炙熱得有些發燙,但袁才人隻是平靜的看著他,甚至沒有再避開。


  兩年不見,皇帝觀袁才人皮膚仍舊光潔,鳳目含情,柳眉帶風,倒像是張開了——其實是個不可多得的美人。她此時依舊是一襲白衣如雪,眉目清朗如畫。袁才人並不開口說話,隻小心翼翼的看了皇帝一眼。皇帝看著袁才人驚恐無助的樣子,嘴角勾起了一點淡淡的,仿佛是笑意的弧度,柔聲道:“你不要怕。”


  袁才人低頭不語,看皇帝接下來有何吩咐。


  皇帝手指在袁才人的臉頰上輕輕的移動,往下滑去,移到了她略尖的下巴,輕輕的托起她的下巴,湊到眼前看著她,讓她可以與他對視,溫柔的問道“愛妃可願今夜隨朕回寢殿中去?”


  袁才人被皇帝帶著炙熱溫度的吐息吹在麵頰和耳畔,像是一下子被燙到了一樣,臉騰的一下從額頭紅到脖子根。


  袁才人慢慢的將衣袖挽了上去,一截皓白如雪的玉腕露了出來。


  上麵,已經沒有守宮砂……


  兩人都不約而同的想起兩年前就在這寢殿內,袁氏庶女當時近乎絕望的哀求“陛下放過我……放過我吧……”


  這是縈繞在袁氏庶女心頭揮之不去的噩夢,即使在夢裏她也因此經常哭醒;曾經,她是真的那麽近的貼在他的胸口,也曾經,是真的因為接近他,而心髒狂跳到要驟停!然而經曆過那一夜後,一切的一切都變了,皇帝現在在她眼中的價值不過是幫她脫離困境的救命稻草,如果能有其他選擇,袁才人是斷然不會再接近這個男人的!


  而現在,皇帝卻一眼不眨的看著這個當初在他身下戚戚艾艾求饒的此時頗為楚楚動人的“神女”。雖然沒有水袖翻飛,沒有胭脂遮掩。


  ……


  “朕知道,那個時候,你受了不少委屈,所以,朕不會怪你。”


  若不提當初,袁才人的心裏隻有突如其來的恐懼,可恐懼之後,卻發現有關那一夜所有已成往事的感知都複活了,痛苦,無助,絕望……


  皇帝陛下笑了一下。“你不要怕。”


  “……”


  “我不會——不想傷害你。”


  “……”


  “你受了不少苦,朕知道。”


  而他低頭看著袁才人驚恐無助、通紅的臉頰,無措的眸子,窘迫的隨時想要逃走的樣子,嘴角勾起了一點淡淡笑意的弧度,柔聲道:“你不要怕。”說完像是要安慰她一般,閉上眼,朝袁才人低下頭,慢慢的靠近她的唇……吻下去。


  ……


  袁才人晉升蘭嬪後,才在新寢宮坐了一會兒,就看到各宮的娘娘們領著宮女太監,帶著賀禮絡繹不絕的走過來。其中不乏帶著皇後耳提麵命過來傳話、打壓她的。蘭嬪心下煩悶,麵上卻不能露聲色!日後若是想在這深宮中擁有生存的一席之地,皇後這一關是遲早要麵對的。因此蘭嬪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去應對那些口蜜腹劍、不嫌事多、等著看熱鬧的袁菲菲爪牙們。


  與蘭嬪寢宮遙遙相對的是貴妃的寢宮。


  相形之下,另一頭的貴妃寢宮此時寂寂無聲,就沒眼下蘭嬪那邊的繁花似錦了!

  這就是後宮,表麵上花團錦簇、如夢似幻,可實際上是最冷酷最無情的地方,貴妃當下看著,就好像在戲台下看著上麵的悲歡離合一樣,隻覺得像是隔世一般的遙遠。


  月餘之前剛剛小產的她,雖一直喝藥調養著,病弱的狀態不僅沒有改善、最近反而感覺小腹日漸寒涼且墜痛;直到五天前、夜裏下身開始流血不止。急忙傳了禦醫來診斷又找了藥渣出來分辨——才發現被人下了會使胞宮變寒而永不受孕的,絕育藥!


  皇帝聞訊趕來,震怒之下處決了除水靈以外所有的宮婢和內侍官,可以已經於事無補、回天乏術,皇帝隻得在貴妃掩麵悲哭之時摔門而去。


  因此,貴妃覺得自己不過是尚有一縷遊魂,沒有從前世收回來的可憐鬼!


  這個時候夜色已經很深了,天幕漆黑如墨,白天熱鬧的後宮漸漸趨於寧靜,隻有幾盞燈籠掛在屋簷下,被風吹得晃晃悠悠,孤寂的燈火搖曳,將地上的陰影拉長,變短,把這個地方映襯得更加寂靜。


  不知在這裏坐了多久,等貴妃回過神的時候,臉上已是一片冰涼,她歎了口氣,扶著石頭正要站起來,可坐久了腳發麻,一個踉蹌朝旁邊跌了下去。


  “啊……”


  貴妃驚呼了一聲,急忙去扶就近的樹幹想要穩住自己的身體,才一伸手,卻被另一隻溫熱有力的大手握住了。


  好不容易站穩,吐了口氣,貴妃正要道謝,可一轉頭,心裏卻狠狠的跳了一下。她以為從幾天前憤然離開她寢宮的那個人,今夜應該也宿在新近得寵的蘭嬪那裏,而不會出現在她眼前!

  “淩波……在想什麽?”皇帝此時那雙漆黑的眼睛,正定定的看著貴妃。


  一時間貴妃完全反應不過來,不知道他在自己身後呆了多久,又看到了什麽,急忙要把已經被風吹得冰冷的手抽回來,可他的手卻絲毫沒有要放開的跡象,貴妃用力的縮了好幾次,終於低聲道:“放手。”


  “很痛。”


  “……”


  皇帝聞言,終於慢慢的鬆開了貴妃,而貴妃收回手來,輕輕的朝著他一福,正要轉身離開,卻聽見皇帝說道:“淩波……”


  “……”


  “還在想那個逝去的孩子?朕也曾經非常期待的孩子?”


  “……”


  “你可以恨朕、也可以不原諒朕,但求你不要不見朕,不肯跟朕說話……”


  “……”貴妃將已經冰涼的手籠回袖中,輕輕的朝著皇上一福,仍舊要轉身離開!

  “陪朕坐一會兒吧,朕好累!”


  “……”


  貴妃僵了一下,轉頭看著皇帝。


  他背著雙手站在她身邊,低垂的柳條被風輕拂著,飄過他的眼前,而在那層層蔭翳下,淩波似乎也能看到那雙看起來漆黑無光的眼睛裏,有些觸碰不到的裂痕。


  “他……皇上也不是刀槍不入的,朝堂上的事他經營了那麽多年,一直隱忍著好不容易達到了某種平衡。現在卻被叛臣二皇子用戰爭打破了這種平衡,各大氏族豪紳又步步緊逼,再這樣下去,也許之前的一切努力都會變成泡影,可他身邊卻沒有一個能擔大任的人,自己唯一可以信任和委以重任的人——已經被算計著離開朝堂在前線帶兵平息叛亂……”


  貴妃原本要離開的腳步,終究沉得邁不出第二步,她又咬了咬下唇,這一次舌尖嚐到了血的鹹腥味,淩波回過頭,走到他旁邊,無聲的坐了下來。


  他卻沒有坐下,隻是背著手看著今夜燈火通明的所在。


  兩個人就這麽一坐一站,靜靜的,好像誰和誰都沒有關係,淩波臉上的濕潤很快就被風吹幹了,如同那些我留在她身心上的傷痕,時間一久,別人看來就好像沒有存在過一樣,隻有我自己知道,臉頰繃得有些發疼。


  “朕今日一早雖然冊封了蘭嬪,但朕是怕愛妃寒心、所以過來給你解釋一下,朕之所以這麽做也是為了製約皇後……”


  皇帝這樣一說,貴妃立即就明白他的用意“皇帝複寵袁氏庶女並不是單純被她的姿容所迷惑,皇帝是為了幫袁家多樹幾個培養對象,分散一下袁氏利益集團的注意力……”


  皇上見淩波能跟著他的思路,忙又解釋“尤其是、若蘭嬪也能有所出,大皇子的安全就多了幾分保障。要想分散袁菲菲在氏族中作為代言人一人獨大的權柄,就要多給她的身體要害裏釘幾根芒刺、分散她的注意力、不再凡事隻針對和迫害淩波你。”


  “這個蘭嬪原本也是個可憐人,之前朕和她一起被皇後算計,這兩年來過得苦不堪言,朕也是前兩天才知道。你放心朕昨晚也已經探過她的心思,今早叮囑過她:以後可以與你親厚些。明天她去拜了皇後、謝了恩,沒準就會來你寢宮拜會。這樣你也可以多個姐妹與皇後抗衡……”


  按理說,這種與人分享丈夫的事兒是沒有女人願意接受的,可是貴妃的丈夫不是普通人,而是當朝唯一,所以這個芥蒂是萬萬不該有的。淩波不但不能生氣,還應該感謝皇上的用心良苦!於是貴妃隻好站起身來一福,向皇上道謝……


  皇上趕忙將淩波扶起,攙扶著把貴妃送回寢殿中。


  見皇帝出來,之前一直在夜色中於貴妃宮門口守著的吳楠才趕忙給守在暗處的十來個隨侍打招呼,然後就跟隨皇帝趕回禦書房。皇帝還要連夜處理奏折等未盡事宜,為明日早朝做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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