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淚,相留醉,幾時重?自是人生長恨水長東。
先是皇帝看見仰倒在殿外的皇後、雖然心裏懶得管她,但畢竟有礙觀瞻,就給吳楠遞了個眼色;吳楠等主子的示下很久了、因為:“畢竟這是皇帝的家事,自己一個奴才千萬不能越俎代庖跳出來發號施令,所以雖然也是覺得難看的緊,但終究就等皇帝示下。主子不發話,誰敢動?”
吳楠看見皇帝朝自己伸出右手食指挑了挑、指向殿內,這才指揮中宮的宮人們將皇後抬進中宮寢殿、安置在榻上。
話說吳楠在中宮的屋簷下守了一夜,瞌睡醒來,突然就看見了皇後跪在麵前,後麵跟著已經換了婦人發髻裝束的袁氏庶女,心下就猜到了七八分,這是皇後使得移花接木之計用來算計皇上的。等到再看見這二位後麵跟著陪跪的宮人中出現了柳念青的身影,原本驚魂未定、吳楠這提著一整晚的心啊——總算從嗓子眼落回膛子裏。
看著柳念青和眾宮人七手八腳的把皇後往裏抬,吳楠趁機上去搭把手讓柳念青看見了他,吳楠趕緊用眼神詢問“柳姐姐昨夜可好?”柳念青雖然是匆匆但很篤定的對他點點頭。
吳楠便去皇上身邊杵著聽吩咐了。
皇後打瞌睡的時候,相關人等陸陸續續的都到了中宮。
按照皇後的設想,太後被請進中宮內殿坐好、皇帝陪坐一旁,柳念青奉上熱茶、這母子兩也顧不得交流,先就把已經候在殿外的禦醫請進寢殿中,替昏睡中的皇後把脈,中宮的宮人們仍舊是烏壓壓的跪了一地。院子裏花紅柳綠的站滿了來探聽消息或者看熱鬧的嬪妃。
禦醫診了脈,向太後和皇帝稟報了這個喜訊,太後又命禦醫複又診了一次脈,得到了相同的結果。太後和皇帝相視無言,同時在心裏得出結論“這是遲早都要接受的現實,隻在早晚,如今大軍開拔去西北平反倒也算是個穩定朝臣、上下一心的好事……”
皇上隨即命吳楠去各處傳旨、同時曉諭六宮,意在讓朝中眾臣都知曉這個好消息。
喜當爹的吳氏新家主聽聞這個消息竟然也跟遠在西北另立門戶的叛臣二皇子聽說自己有兒子時的心情一樣激動“覺得自己的偉大構想成功了一半!”
皇後睡飽一覺,悠悠醒來,麵對的就是眼下這種大好局麵,於是皇後在柳念青的服侍下,後腰墊了厚厚的靠枕,舒舒服服的與太後和皇帝敘著話,皇後用餘光溜了一圈,看見眼前沒有袁氏庶女的身影,有點小擔心,忙問柳念青,袁氏庶女在何處,柳念青忙回皇後的話道“在外麵與眾宮人一起跪著……”皇後忙叫柳念青將袁氏庶女從外麵扶進來。袁氏庶女走進來,腿一軟又跪下了。
皇後看著袁氏庶女那扶不上牆的樣子,便假意也要掀開薄被起身繼續給皇上下跪。皇上道“愛妃如今身懷龍子便省了這些不必要的虛禮吧……”皇後一聽正中下懷,卻仍舊堅持給皇帝磕了個頭,跪著道“皇上對臣妾體恤,是皇上愛重臣妾,臣妾跪皇上是因為臣妾認識到臣妾的錯誤,還請皇上責罰……”
太後聽了皇後這句話,不明緣故,難免一問,皇後於是抓住機會,將昨夜今晨中宮中發生的事索性一股腦說出來“臣妾昨晚聽內侍來報,說皇上晚上要宿在中宮,臣妾自是歡喜非常,但昨天並不知臣妾已身懷龍種,隻感到最近時常的胸悶、氣短、時不時反胃,要不是昨日天色已晚,原打算著今日一早傳禦醫過來給臣妾瞧瞧是和緣故……”皇後見太後和皇帝沒吱聲,看來二位爺需要皇後給出個前因後果,忙抓重點接著說“臣妾怕自己是染了風寒,怕將病氣過給皇上所以不敢接駕。但臣妾怕辜負了皇上對臣妾的一片心意,於是就讓臣妾的貼身宮女——”說著回身看了一眼雙膝跪地,微微戰栗的袁氏庶女“由她代替臣妾服侍皇上,承恩身下……”
太後想想沒啥大問題,這邏輯說得通啊,但是見皇帝仍舊低頭不語,就先做手勢示意皇後起來坐著說話。太後估計到,“皇後有所隱瞞,正好哀家也懶得理這事兒,隻要皇上身體無恙,餘下的事交給皇兒自己定奪,本宮還是多操心操心淩波的兒子,我的大孫子……隻要把大孫子培養成人,哀家的擔心就卸下一半了!”太後於是道“皇後倒是替皇兒想的周到、昨日侍寢的這位宮人,你抬起頭來讓哀家看看……”袁氏庶女被皇後揪了揪袖子,忙抬起頭來。
太後看袁氏庶女這表現——不似皇後那般有心機;又見她昨日初次侍奉皇帝,今天不僅沒有春風滿麵到處招搖、反而蒼白著一張臉,瑟縮著還有些發抖、心下歎了口氣,“可憐見的,哀家就做個順水人情,讓皇帝給她個名份吧。隻要是個懂得人情冷暖、知進退、全心全意伺候皇帝的嬪妃……日後倒也多個人疼惜皇帝!”
太後道“皇上,既然你昨日已經與她有了夫妻之實,哀家今天也算是見過她了,皇後你們商量著給她個名份吧,好好安置了她。”
然後又對仍舊跪在地上的袁氏庶女道“哀家瞧你可憐見的,快起來吧……”
袁氏庶女聽太後如此說,忙又給太後磕三個響頭,才又看看已經起身的皇後,皇後示意她可以起來,這才在柳念青的攙扶下緩緩起身……可是繼續腿軟,皇後將身旁的凳子指給她,袁氏庶女諾諾的用手扶著桌沿挪兩步,坐下了。
太後起身道“今天是宮中又添喜訊的日子,皇後好好養著吧,哀家作為過來人、先回宮去準備幾樣能讓皇後懷孕期間舒服些的吃食,稍後送過來,皇後有什麽需要也可以隨時遣了宮人來哀家這裏尋……”
皇帝、皇後、剛剛落座的袁氏庶女忙都起身聽了,又都行了跪拜禮,恭送太後離去。太後順道帶走了還在院子裏因為聽到皇後有孕,以及今天又多了位便宜的後宮姐妹而神態各異的嬪妃……
數月前皇後篤定:“皇上一日心結不解,尋不到那紅衣妖嬈女子就還有流連在中宮的理由”,如今皇帝得到了答案,,雖然不能確定真正的那個紅衣魅影是不是皇後、但肯定不是昨夜被他當成發泄怒氣工具的這個受害者,至於到底是誰,皇帝現在已經無力追究。
他覺得心累、心寒、心酸“以為跟袁菲菲做了真正的夫妻,朕可以坦誠相待、不再互相算計,進而互相抵防,但是……朕本將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
“罷了,現在皇後成功算計了朕,她有了身孕,朕眼下的用處怕是已經完成,不如不見——各自安好!既然大家都是互相利用的關係,除了這個皇後的虛位,往後休想再從朕這裏算計更多了!長夜孤枕難眠就是她往後餘生應該承受的和應盡的義務!至於恩愛、孩子繼承權什麽的——想也別想!別說朕如今春秋正盛,而且將來還會陸續有兒子出生,就算朕膝下無子、垂垂老矣,明天即將歸天——朕也會將帝國交到一個穩妥人的手裏,而不會讓眼下朕麵臨的手足相殘、進而禍國殃民的這種局麵再出現!”
皇帝想到這裏,也並不戳穿皇後之前算計他以及欺君之罪,隻是淡淡道“這個宮女既然之前是你的貼身宮女又是你同族女子,你就看著封她的什麽吧,朕準她與你同居中宮,也好相互有個照應——皇後你好自為之吧!”語罷拂袖而去。
就此,帝後開始了長達數年貌合神離的冷戰,直到齊王生母重得寵幸,皇帝在此期間都沒有留宿過中宮。
皇後自知理虧,心中雖有失落感、但也隻能安慰自己“既然已經實現了階段性的目標,本宮就要保證順順利利的誕下麟兒,才能保住後位、才能保住自己家族暫時的榮耀!其他,隻有待將來徐徐圖之……”
太後在皇後待產以及生產期間雖然看出帝後不睦,可是並不過問“皇後向來自視甚高、從來不與哀家親厚、哀家何必自找麻煩、自討苦吃——惹得皇兒不悅;反正皇後手段高超,這種人自會為自己謀好處的,用不著哀家操心!”
隻是苦了袁氏庶女!
很多年後老一每每回想當年“站在袁氏庶女的角度看,那些年一定是度日如年、活著不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