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3章 斬屬鋒獠
“三月?還大半年,三月不都快一年了嗎…而且三月,不正是火龍宮出事的那時候嗎?”
秦蕙是越想越覺著可疑,“師父怎麽…偏偏在那時離開?”
在思慮了一陣後,秦蕙再抬頭看向士兵們問道:“那…你們可知道周師父離開的原因?”
“不知道。”
“這就更不知道了。”
眾士兵再度紛紛搖頭,秦蕙的神情隻有是愈發凝重。
“…好吧。”
在深吸一口氣、並長歎而出之後,秦蕙遂走上前去,邊將信筒遞給士兵長邊說道,“那這個…你們記得保管好,然而等王爺回來了交給他,記住,務必要他親啟。”
“明白,秦小姐。”
士兵長應聲罷,便從秦蕙手中接過信筒、收進了盔甲下所穿布衣的衽間。
“那既如此,我就先走了。”
“秦小姐慢走。”
“恭送秦小姐…”
隻見秦蕙轉過身,沿路離開了王府附近,而王府門前,守門的眾士兵們則皆微微俯身、持矛抱拳的恭送,直至她的身影完全從拐角處消失…
……
不久後,距王府數裏外,封城內的另一處。
還是一處府邸門前,還是一條僻靜無人的街道,還是一身赤衣、獨來獨往的秦蕙立於此地。
不同的是,這裏沒有石獅坐鎮,也沒有士兵守衛。
並且奇怪的是,這座府邸的大門已被兩條長長的白布交叉貼住、封了起來,就如宣告了此地已不再住人般的貼起了‘封條’。
而門上的橫匾,寫著兩個明晃的大字——周府。
“離開王府就算了…怎麽家裏連封條都貼上了?”
秦蕙站在周府門前,此時,她正撫頷沉思,而那臉上的表情、隻有比在王府時更為凝重,眉頭隻顧緊鎖,正百思此事而不得其解。
隻見她輕歎了聲後,放下手來,環顧了下四周。
確認過周圍無人後,便見她俯下身去、趴在了地上,白嫩的左耳貼在了冰冷的石磚地上,兩眼閉起,靜靜聽了好一陣…
片刻,秦蕙便忽地睜眼、站起了身來:
“不對…師父家中有人!”
隨後,秦蕙當即踏著兩步石階走上前去,兩手按到門上,嚐試著要將門推開,卻是才湊上身去時,便透過門縫看到了裏頭:
木製的門閂…是從裏被插上的!
推開半身來,細思片刻後,便見秦蕙深呼吸了一道,而後伸出手去,在門上叩叩敲動了兩聲。
果然,並沒有人回答。
等了一陣後,秦蕙再伸手叩叩敲了兩下。
而這回,她則是在敲完後、立刻趴下身去,再次將耳貼到地上、要靜聽府內之人的動靜,卻是良久都未再聽到什麽…
就在這片萬籟俱寂之中,一句話語聲瞬間驚動了趴在地上的秦蕙:
“師妹,進來吧。”
話音剛響,便見秦蕙被驚得猛地跳起了身,應聲抬頭一看,正有一人從府門旁的牆頭處,探出頭來看見了她:
正是周師父的獨子、她的大師兄——周青!
“…好。”
秦蕙反應過來、應聲點頭後,便見周師兄伸回了頭去。
而她則是在師兄退下去後不久,便再次環顧四周、確認了四周無人,而後雙膝微微一屈,一蹦起便是一丈之高、伸手夠到了牆頭的瓦片,攀住瓦片、借力翻身,直接落入了周府當中。
然而,就在秦蕙翻牆進入周府後不久…
道路盡頭的拐角處,卻又有另一人探出頭來,緊盯著此處。
此人不是別人,正是頭戴鬥笠、麵係絲巾、身披蓑衣,即便是在自己地盤卻也偽裝得無比嚴實的雁月堡堡主、韓氏族長——韓鎮鈺。
見到這一幕後,韓鎮鈺也從拐角處走出,而後緩緩靠近了周府正門…
……
穿過三進的小院,周府最中心的一間廂房內。
秦蕙一臉疑惑的坐在桌邊,一旁的周師兄則給她斟著茶,聞著茶香芬鬱、輕抿了一口,秦蕙放下茶杯,直視向了師兄。
而在給師妹與自己都倒過了杯茶後,周青也坐到了她的對麵,二人登時即是四目相對…
在見到了師妹眼神的一瞬間,周青便瞥開到了一邊去、似是不敢與她直視。
看到師兄的神情這時比她還要沉重,加之門口貼的封條…
綜上種種,秦蕙明白,事情肯定已是很不簡單了。
“師妹這次去宮城的世家武林會…”
過片刻後,周青主動開口道,“想必…都見到了其他師弟師妹吧?他們現在…過得如何?”
“…見到了,都挺好的。”
秦蕙應道,“熒夢師姐已懷胎十月,即將臨盆。勞師弟與王師弟都在聖上手下做事,風光無限,前途一片大好…王師弟還打進了決賽四強,當著大庭廣眾把我哥直接打暈了,這回怕是要揚名天下了。”
“嗯…是挺好。”
周青捧起茶杯、緩緩一飲而盡,飲罷,卻是未再有下一句言語。
沉默良久,他都未抬頭看一眼師妹。
“說吧,師兄…到底怎麽了?”
而等了許久,秦蕙才終於打破尷尬、主動開口問起。
“什麽怎麽了?”
聽到師妹這樣問起,周青當即抬起頭、看向了師妹去,這一次,二人的眼神再度直視向了對方,然過片刻,周青微微眯眼、似在故意表現出疑惑的神情,然卻是很快露出了破綻、轉過臉去,再次未敢直視師妹…
而秦蕙敏銳的直覺,此時已觀察出了這些。
“你知道…我在問什麽的。”
“什麽呀,誰知…”
“我在問師父,師父怎麽了,人哪去了。”
看出了師兄異狀的秦蕙、對他是全然不放過,稍有一些空隙,便單刀直入、根本不給他逃避話題的機會。
“嘖…”
而見到師妹如此追問,周青沉默了陣,咧嘴嗤笑開來、欲要扯謊,“爹…他不是在王府好好的做著事嗎,師妹你這是…”
“師兄,我的耐心有限。”
秦蕙打斷了周青,麵色冷峻、咄咄逼人的追問道,“我當然知道他曾在王府做事,我來這之前便是先去的王府,你想瞞著師妹是沒用的。師妹我看得出,關於師父之事,你一定…知道些什麽。”
周青低下頭,似是依然不肯說。
“師兄,抬起頭來,看著我的眼睛回答我。”
秦蕙一拍桌子站起,眉頭深蹙、聲色嚴厲地盯著師兄喝問道,“師父到底怎麽了!人在哪?!——”
“好了…師妹,你不用這樣。”
見到師妹如此模樣,周青也懶得再掩飾,直接是深吸了一口氣後、長歎而出,轉抬頭看向了師妹。
這一回,他才是終於肯直視師妹的眼睛。
而此時的秦蕙,也緩緩坐回到了凳子上。
“你那麽想知道的話,師兄當然可以告訴你。”
周青神情冷漠的應道,“但是即便你知道了,你也什麽都做不了,師兄則更是做不了什麽,因為這背後牽扯著的、是一個我們無論如何也惹不起的人物,或者說,是一批勢力。”
“我當然想知道。”
秦蕙冷靜回應,“但是具體如何,還請師兄你先說。說出來了,知道是怎麽回事了,我們才能清楚到底能否惹得起,到底能做些什麽。”
“嗬,隨便吧,那我就告訴你咯。”
“嗯,你說唄。”
“我爹已經死了。”
……
在周青麵色平靜的講出完這六個字後,房間內的氣氛,登時是陷入了一片死一般的沉寂。
師兄妹二人誰也沒說話,更未再看向對方,皆是隻低下頭來、默而不語。
而聽到這個消息,秦蕙心中雖是震驚、旦並不意外。
在府邸外看到貼上封條、思慮萬千之時,她早已想到了這個可能,故而是做好了心理準備,才翻牆隨師兄進來的。
在向師兄問知之前,她也曾在心底不知幾次的嚐試說服自己…師父並沒有出事,即便出事,也不至於到這般地步…
然而事實答案,卻偏偏踩中了她心底這最壞的一個猜測。
即便做足了心理準備,可在確實聽到的那一刻,於她而言,還是如同晴天霹靂一般的沉重打擊的。
與師兄一樣,秦蕙在深呼吸一道、並長歎而出之後,過許久才稍微收整回了那麽些心緒,而後轉抬頭、看向師兄而去:
“師妹…再往下的,你最好不要再問了。”
周青繼續警告道,“如果讓你知道了這些事…別說是回隼陽島、或者甚至是出流州了,隻怕你…連走出這座封城都難。”
“這座封城?”
聽到師兄說到這個地步,聰敏的秦蕙瞬間便明白了。
“你這樣說就已經暴露了,師兄。”
秦蕙搖搖頭輕歎道,“其實…之前我也猜到大概了,加上你這麽一說,大致可以確定了吧?師父的死,與四王爺有關,對吧?”
“…好吧,是。”
周青聽罷,隨即站起、轉過身去,背起了兩手,“不止是有關,人…就是他黑翳玿殺的。知道了這些,師妹你…現在已無法脫身了。”
“脫身?嗬嗬,可笑…”
“…我為何要脫身?”
秦蕙見狀也站了起來,繞過桌邊、追上到了師兄身旁去,“師兄,你應該是記得的。我們王師弟,八年前在世家武林會的擂台上擊敗我哥,得到聖上的賞識,這兩年他終於安頓好在家鄉的父親,便出山來報恩、為聖上效力,跋山涉水,不知幾次險些送命、死裏逃生…”
“在鴆毒林為了助夥伴們調查情報,自願當五毒堂堂主的試驗品,日夜受其毒藥蟲草之折磨兩個多月…”
“而我,秦蕙,他輩分上的師姐,實際上,卻不及這位師弟的萬分之一…”
秦蕙越說越是激動,“周師父收我為徒,帶我幾次進出鴆毒林,教給了我我曾經最想學的、整個秦家幾千戶人都瞧不起的武功。雖難上打擂台麵,但自保綽綽有餘。”
“也正是有了這馭獸術,我一個不過十四歲的姑娘,才終於得以獨自行走江湖這般久,不需任何人擔心,更不需任何人保護…”
“如今,我千裏迢迢來到這裏,得知了恩師的死訊…”
“我,為何要脫身?我怎能想著脫身?”
秦蕙愈發說著,眼神間已是愈發有了仿佛他兄長那般的鋒利與韌勁,“就算是四王爺,那又如何?天子犯法也與庶民同罪。我們的師父不在通緝令上,是絕對的良民…”
“更何況,還曾是他王府多年的護衛、他那所謂的‘三大高手’之一呀!這怎麽說,我們也占得著理吧?!”
“…你說得對,師妹。”
周青緩緩轉回身,神情依舊是冷淡無比,“可是…有什麽用呢?我們拿什麽去說理呢?”
“怎不能說理了?”
秦蕙繼續厲聲道,“他隻是個四王爺,他又不是皇上!”
“在這封城,在這流州,他就是皇上!”
周青按住師妹的兩肩、厲喝著回應道,“若是我們兩個人神不知鬼不覺的死在了封城,埋進了他四王爺府,跟我爹一樣了…誰來替我們說理呢?他就是有罪了,可誰又有本事去定他的罪呢?”
“師兄,你…”
砰!——
正在秦蕙還要反駁之際,一聲房外傳來的巨響打斷了她。
師兄妹二人登時這引聲看去,卻見是這間房的房門、便人一腳踢了開來:
走進門來的是個身形高大,頭戴鬥笠、麵係絲巾、身披蓑衣,而且還低著頭,裹得無比嚴實的神秘身影…
“好了,滅口的來了。”
周青登時是臉色鐵青,連忙鬆開師妹、衝上攔在了她麵前,“此事不關我師妹的事!你要殺,就殺我吧!是我…我先違約告密了。”
見到來人如此之快,秦蕙明白、一定是自己來的路上被跟蹤了。
隻是實在可恨…自己武功不高、學藝不精,被人跟蹤幾裏路、穿越街巷至此,竟都毫無察覺。
眼下,隻怕是真要如師兄所說那般,不為人知的埋骨此地了!
然而,就在她正謹慎警惕的撚起了二指、要運功馭獸之時,她的直覺卻讓她是眉頭微微一蹙、停下了動作來。
眼前這個蓑笠翁,進門兩步即停住了,而且…似乎也並沒有殺氣。
在靜佇了一陣後,蓑笠翁忽地伸出手、拍起了掌來,隱約的語氣間,似乎還聽到了笑聲…
“好…秦蕙,說得好。”
說罷,便見他摘下鬥笠、甩到了一邊,扯下絲巾,揭開蓑衣,露出了自己偽裝之下的真麵目,對著二人欣慰且豪爽的大笑道,“就憑你的這番話,我韓鎮鈺決定來‘幫你們說理’,幫你們定他的罪,幫你們為師為父…報這血海深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