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翳吞赤霞
與此同時,宮城城內。
在那最大的客棧‘洛家樓’中,一間普通平常的房間裏。兩名少女,安雅與韓梅,正躺在各自的床上。
仰躺著的韓梅看著天花板,神情間若有所思,難以入眠。
而另一邊側躺著的安雅見到,則是從傍晚返回客棧起、便一直觀察到了這位韓小姐的異樣,知道肯定是在想著今日遭劫之事了。
“阿梅,你在想什麽?”
“啊?我…”
“看樣子,是有什麽心事吧?而且與那七個火龍宮弟子無關,是…與伊寧有關,對吧?”
“安姐姐…”
“來,跟我說說吧,這樣一直愁眉苦臉的可不好呀。”
“啊…”
果然還是隻有女孩子能看懂彼此的這些心思,今日在客棧裏,王伊寧與武浩便是從頭到尾不曾同她問到這些事。
“好吧。”
隨著韓梅應了聲罷,便見兩位少女一並起了身,坐到了各自的床沿邊。
“安姐姐。”
韓梅神情擔憂地開口問道,“之前在雪城、還有虎雷砦見到伊寧兄時,他不小心殺了個人,都會鬱悶半天。可是今天,他在打敗那幾個家夥後,卻、卻…”
“卻怎樣?”
安雅似乎已能猜到些許了。
“他卻說…‘即便殺了又如何’,說得那麽輕鬆!”
韓梅眉頭深蹙,十分憂慮,“還有,我看到他出手時,和平時的他…幾乎判若兩人!安姐姐,這半年來…你們到底發生了什麽?為什麽伊寧兄…他會變成今天這樣?難道殺人,對他而言…已經習以為常了嗎?”
“沒那麽誇張啦,阿梅。”
安雅聽著則是當即勸慰起來,“這半年來我們有什麽,從來都是一起經曆的。要是真有什麽大事,那我與阿浩也應該變了才對。而伊寧他,一定要說的話…我猜還是因為在五毒堂裏,被唐宜囚禁、折磨的那兩個多月吧?”
韓梅疑問道:“那…那兩個多月,伊寧兄到底經曆了什麽?”
“具體的,我們都不曾見到。”
安雅長歎了一聲後道,“但是…據他所說,他是被綁在一根高十丈的石柱上,全身除了一條金護襠,什麽其它的也沒有穿。那個唐宜,每天就拿來五毒堂中各式各樣的毒物,各種蟲獸、藥物之類的,在他身上做試驗。把他弄到最是遍體鱗傷、又不致死的程度,就用靈神尺治好他。就此反反複複…”
“天呐!——”
白天時不曾認真聽,現在聽到這個過程,韓梅登時是大驚失色!
那個場景…她根本不敢想象!
“那個叫什麽‘唐宜’的家夥,也太惡毒了吧!”
韓梅心中憤憤不平,“伊寧兄隻不過是一個才、才十五歲的少年啊,她怎麽做得出這種事情?”
安雅卻是搖了搖頭道:“不止如此…阿梅,在我們進入鴆毒林前,已經有九十多位大內侍衛在他們手上遇難了。在曆經逃出那天之事後,如今整個大內侍衛隊可說是除了總管司徒虎,已經…全軍覆沒。”
“這、這…”
韓梅聽了是更加氣憤了,這得是有多惡毒的心腸,才做得出這種事?
“呂哥和阿達,仍生死不明。”
安雅歎道,“所以,我們都無時無刻不想著回鴆毒林去,去救他們出來。以及殺掉唐宜和李蒼榮,為無辜的大內侍衛們、以及許前輩報仇。然而,卻是一路兜兜轉轉,事情一再被拖延。而如今將我們纏住、必須得留在宮城的,便是這火龍宮。阿梅,換作是你,你一定也要氣壞了吧?”
“我…”
聽安姐姐這麽一解釋,韓梅突然便能理解伊寧兄的心情了。
在沉思片刻後,韓梅便開口問道:“所以…我們如今除了等,卻也是別無他法了?”
安雅點頭:“呃…是的。”
“唉,好吧。”
韓梅輕歎了聲,便轉過身去、躺回了床上,這次,她的神情雖比剛才以及白天時的平靜了許多,然而,仍是心中有所擔憂。
安姐姐的一番話,隻能算是給她解答了,為何伊寧兄會變成這樣。
她更擔心的是,伊寧兄的性情會因此、在接下來變得愈發嚴重,一發不可收拾…
這一天,就此平靜地過去了。
與呂白、勞仁關二人一樣不知所蹤的範船長及官兵十一人,就此再不曾被王伊寧他們所提起。
之後的日子,韓梅通過伊寧兄、武大哥及安姐姐,結識了即將成親、當上新郎官的晁將軍晁大哥,與他的新娘,火龍宮少主、周尊者徒弟的熒夢姐。
以及他們的發小,不會武功但卻博采眾長、才藝出眾的私塾先生張大哥等。
而晁天雲、熒夢與張南浩,也是借此機會,認識到了曾是大名鼎鼎陰陽八龍傑當中‘陽四龍’之一的、如今的雁月堡堡主與韓氏族長的、使一杆碧玉鶯歌笛的‘韓鎮鈺’韓老家主。
早就聽過許多傳說,如今得見真人,自是皆感榮幸之至。
接下來的日子,眾少年們便繼續停留在宮城,看著火龍宮一天天將場地布置起來、靜候著婚禮的舉辦,以及聖上在辦完他的事後、現身的通知。
不知住在何處的聖上,可說是神秘得很,自從拿到藥材後、再沒有現身過。
這段時間,少年們繼續皆不出城,不單獨行動,提防著火龍宮。
不過焦宮主卻是收回了命令、不再派人跟蹤幾位小欽差了,相對地,王爺黑翳琿也沒有再派人‘黃雀在後’。
眾位少年在這幾日裏,一直都很清閑、沒什麽事做,於是也都時常出來相聚,飲茶賞月,相談甚歡。
愈發繁華熱鬧的宮城,便就在這樣表麵安寧祥和、實則暗潮洶湧的氣氛下,過去了一天又一天…
終於,時間到了婚禮舉辦前的最後三天,即三月初三。
……
這天的宮城,一切都一如既往。
位於城外北山的火龍宮內,此時是張燈結彩,十幾天來、已經將整個門派都打造出了一幅名副其實的喜慶模樣。
不過火龍宮上下各處的樓閣建築,放眼望去,也本就是一片赤紅色。
所以要裝點的地方,其實也並不多。
此刻,乃是傍晚酉時。
站在火龍宮內的山道上放眼遠眺,可以清楚地將整個宮城攬入眼底。
南方盡頭的大海邊,散發著緋紅色霞光的殘陽,正鮮豔如血般,漸漸地從海平麵沉下。烏黑濃密的雲翳將本該升出的明月與星光一點點遮住,隨著這赤霞的褪去一道,為這宮城慢慢帶來了屬於夜晚的黑暗…
在高有數丈、氣勢宏偉的山門兩邊,貼上了一副對聯,旁邊還各掛有一長串的大燈籠,喜氣洋洋。
門下則有八名身著赤衫、腰配鐵劍的火龍宮弟子正在守衛。
片刻後,從山門內走出來了一名高七尺餘、穿緋紅色長裙、妝容華貴、麵貌姣美的少女,兩手腕部各戴一副翡翠玉環、腰配一把五尺鐵劍。
正是火龍宮少主——熒夢。
“見過少主。”
“見過少主。”
八名守門弟子一見到熒夢出來,便紛紛恭敬作揖一拜。
“咦?你們…”
然而熒夢看著他們,卻是覺得疑惑不已,“以前守門都隻需兩人,有時都隻有一人…怎麽這段時間越來越多了?前幾天我就注意到有些奇怪了,今天一數…居然加到八個了。”
八名守門弟子互望彼此,一時無言。
“回少主,這是為少主的婚事布置的。”
其中一名弟子作揖以應,“少主的大喜之日即將到來,宮城與火龍宮內外活動的人也越來越多,因此自然需要更多人在此守衛。”
“哦…說來也是。”
熒夢點了點頭,“可是…三天後再布置,不也一樣麽?火龍宮這段時間不是本來也就一直不見客嗎…”
“啊,這…”
守門弟子無奈應答道,“回少主,這…這都是宮主吩咐,我們也都隻是奉命行事而已。”
“是的,少主。”
“少主,具體原因我們其實也都不知。”
在眾弟子的紛紛應答間,熒夢也覺估計問不出什麽,遂也隻有無奈點頭:“好吧好吧…爹一向是這樣。行,那你們繼續守吧!”於是便轉頭要走。
“少主請等等!”
“啊,怎麽?”
隻見此時,乃是一名守門弟子叫住了她,而後,便見他舉劍作揖、恭敬一拜問道:“屬下鬥膽一問,不知少主此去…是要前往何處?”
“哦,約了天雲哥他們了。”
熒夢微笑以應,“準備到洛家樓去小聚一頓,怎樣,有什麽事麽?”
“…沒有。”
“沒有。”
諸位弟子紛紛作揖應道,“屬下等恭送少主!”
“好啦,不必這麽認真,走了!”
熒夢笑著同眾守門弟子告別過後,轉身便沿著山門前的石階走下了山去,步子興高采烈地跳動著,很快便沒了蹤影。
而在少主離開後,八名守門弟子則是麵麵相覷,神情逐漸凝重起來,卻又仍是一言不發…
不久後,城中洛家樓。
在一樓一間特意開的包廂內,一張圓桌上已經擺滿了美酒佳肴,香氣彌漫,然房內此時卻空無一人。不過就在門外,幾位少年卻是已坐在幾張空桌上、靜候多時了。
此時,王伊寧、武浩、安雅、韓梅、晁天雲、張南浩皆匯聚在此。
很快,熒夢便穿過門外街道上擁擠的人群、走進了洛家樓的大堂來,並一眼就望見了數丈之外分兩桌坐的夥伴們,朝著他們興奮地招手呼喚著。在同掌櫃打過招呼後,熒夢便徑直穿過大堂、朝夥伴們走了過去。
終於等到熒夢來了,少年們便也招手回應,而後紛紛站起,轉身朝向一旁的包廂,打開房門、先後走了進去。
房門關閉後,七位少年走到圓桌的周圍,依次入了座。
晁天雲與熒夢、張南浩挨著坐,王伊寧與韓梅、武浩挨著坐,而安雅,又正好坐在了另兩名姑娘的中間,三位少女並肩而坐。
“哇…叫了這麽多吃的,天雲哥,你這算是‘公款吃喝’了吧?”
“熒夢,說什麽呢,我是拿自己俸祿定的。”
“喂,你們兩個啊,都快成親了,還叫什麽‘天雲哥’和‘熒夢’呢?是不是該改口叫‘夫君’和‘娘子’了呀?”
“是啊是啊,什麽時候改口?”
“呃…那個…不急,三天後再叫也一樣的嘛,是吧?”
“哈哈哈…”
才一入座,少年們便是各自開起了玩笑來。
隨著晁天雲一句話下,眾人便先一齊舉杯,先敬他們眼前的這對新人一道,再敬一道他們的友誼。
而後便紛紛起筷,開始享用起了這頓佳肴。
……
與此同時,火龍宮山門前。
八名守門弟子,此時是各個皆神情嚴肅,精神緊張,汗都流了下來。
有幾個已經拔出了劍,在燈籠的火光下仔細地反複打量著,而其中,甚至還有人在對著空氣揮劍,似是在練習著什麽。
盡管他們此時都謹慎萬分,但在夜幕之下,卻都不曾有注意到,就在這時,一個渾身籠罩在黑袍下、戴著兜帽的人影,已經沿著石階山道,一步步走了上來…
此人將氣息幾乎完全隱匿了起來,出了數步之外,便已什麽都察覺不到了。而若靠在其身旁,卻又能感知到那內力的深不可測…
直到他來到山門外三丈的距離,才終於被燈籠的光照到——
“什麽人?!”
“誰?!”
“站住!”
時刻警惕無比的八名弟子在這黑袍人一踏上山門石台來的瞬間、便注意到了他,所有人都拔出了劍,指向他去。
而黑袍人也就此停住了腳步。
燈籠的火光映照到他兜帽下、正緩緩抬起來的麵孔,卻見已是戴了一副金色麵具,除了兩隻眼睛外、其餘全都遮住了。
“喂!問你話呢,你是誰!大晚上的來火龍宮做什麽?!”
“說話呀,你是啞了嗎?!”
“哼,不管你是誰,火龍宮一概不見客!趕緊滾!”
八名弟子的態度盡管強硬,但卻是每個都能感知到、這個黑袍人可怕的內力與氣息,遂是一個個是隻敢拿劍指著他,連半步也不敢踏上前去。
而黑袍金麵人在沉默了片刻後,也終於發出聲音:
“放我過去,且當我沒來過,也不曾見我來過,你們便能活命。”
隔著金麵,眾弟子僅聽得出是一名中年男子之聲,但卻聽不出是何人,“否則…就都得死。”
話語盡管簡短,但卻令八名弟子皆震懾無比,不禁冷汗滲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