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琿燁夜會
二人騎著馬原路折返,在驛站交還馬匹後、回到了宮城內。在城中,王伊寧帶著阿梅,隨便找了處小館吃起午飯。
在吃著飯時,王伊寧又注意到了阿梅的臉色,似乎一直不太對勁。
“怎麽了,阿梅?”
“啊?什麽…”
“從剛才起,我就一直注意到,你的臉色似乎不太好。”王伊寧說道,“是不是…還在想著那幾個火龍宮的家夥?”
“沒、沒有。”
韓梅隻搖頭否認,“我怎麽會…”
“他們的事,你就放心吧。”
王伊寧說道,“怎麽說我們也是為了采藥、才會與火龍宮起衝突,既是這樣,那王爺和聖上自然都會為我們主持公道的。”
“嗯…好的。”
韓梅嘴上應了下來,實則,心底卻仍在為伊寧兄而擔憂。
……
之後,王伊寧便直接帶著阿梅回了洛家樓客棧去。
經過懸崖邊上那一出,二人的好心情與好興致便皆被破壞了,於是在剩下的時間裏,也就一直待在各自的房間內、沒有外出。
到了傍晚,不知去哪裏逛了的武浩與安雅也返回了客棧。
四位少年此時一齊走出房間,在客棧大堂吃了晚餐,當然,王伊寧也將遭遇火龍宮弟子偷襲之事告知了阿浩與安姐姐。
此事雖不出眾人之意料,彼此也都覺得伊寧若能與焦宮主打得有來有回的話、幾個弟子應該是難不倒他的。但彼時情況畢竟稍微有些特殊,既是在狹窄的懸崖邊上,又得分心保護手無寸鐵的阿梅,無論如何,還是比平時要難一些。
不過還好,伊寧仍然實力過硬,憑空手便輕鬆擊敗了七名帶劍的、所謂的‘高級弟子’。
履行了對韓老家主說過的話,保護了阿梅,沒讓她受一絲傷害。
此事過後,少年們皆以為接下來在宮城的生活,隻能繼續謹慎行事,畢竟有一件事算是可以確認了:火龍宮的確有派人時刻跟著他們,一逮到機會就要出手‘斬草除根’。
在吃過晚飯、結賬回房之後,幾個時辰過去。
時至當日深夜,戌亥之交。
在宮城城郊,盤踞於一座大山之山腰的,占地龐大、氣勢宏偉的‘渚州王府’當中,最中央、最高大的那座主殿仍未熄燈。
殿上,外披金紋黑氅、內穿淡紫絲袍,銀白長發披散至腰間的‘渚州王’黑翳琿此時正站在香爐旁的兵器架前,手拿絲布,認真且仔細地親自擦拭著一副純金的三節棍。
片刻後,一名手持長矛的黑甲士兵走進大殿來,在距他近五丈遠的位置止步停下,持矛作揖說道:“稟王爺,火龍宮焦宮主來了!”
“好,傳他進來吧。”
黑翳琿應著、將三節棍放回了兵器架上後,轉頭朝向士兵道,“接著你也下去休息吧,今日不必守夜了。”
“是!”
黑甲士兵應罷,後退數步走出了大殿,而後朝府邸大門方向奔去。
過一會後,隻見是另一人走進了殿內。這次是一位高七尺有餘,及腰長發黑白相間,穿著一身赤色長袍,但左袖卻空蕩的打了結的老者。而其僅有的一邊右手上,則帶了一柄五尺長的、雕飾華貴無比的利劍。
此人,便正是當今火龍宮主、焦氏族長——焦燁。
在走到距王爺僅三丈距離之處,焦燁停了下來。
“火龍宮主焦燁,參見王爺。”
沒有左手、無法作揖的他隻得用右手按到左肩處這一姿勢來替代,同時微微躬身、恭敬地說道,“不知王爺深夜喚焦某前來所為何事?”
盡管稱呼上很尊崇,但焦燁心底裏、卻是對他完全不服的。
年紀上,他可比這家夥大了十多歲,應該算是前輩才對。
然而,作為含著金湯匙出生的皇長子,這位‘琿王爺’打從小時候起,便一直過著是錦衣玉食的生活,從讀書寫字到武功修煉,都接受著天下最一流的教育,享用著天下最優厚的條件…
成年以後以渚州王身份來到封地宮城,更是一直對他們火龍宮的權勢進行掣肘、不斷擠壓著他們焦氏的生存空間。
任性冊封了一位其它四州都不曾有的所謂‘將軍’,便是這其中,令他焦燁最感到厭惡的行為之一。
而對比他焦燁自己,雖也出身於武林名門,可他從年少到年老,所有的武功與名聲,可都是自己一步步打拚出來的。
因而看到這種‘子憑父貴’的公子哥,焦燁可說是打心底裏瞧不起。
再加上在火龍島時,他更是連‘謀反’的想法都冒出來了。如今區區一個皇長子,他更是不打算放在眼裏。
“焦宮主。”
黑翳琿盤著手應答,目光卻駐留在眼前的兵器架上、連看也不看那焦宮主一眼,“你覺得…以當前這個位置,這個距離,咱們互相出手的話…誰可以先碰到對方呢?”
“那自然是王爺了。”
焦燁應道,“焦某與王爺相距,看來約有三丈左右。焦某手上隻有五尺鐵劍一把,而王爺那邊,卻多得是各式的、甩動起來長度與範圍皆可達到一至二丈的鏈式兵器。焦某…又何以能搶占先機?”
“嗬嗬…那可不一定。”
黑翳琿說著,從兵器架上取下了自己適才擦拭的那副三節棍來,仔細拿在手中掂量、把弄著。而焦燁見到這一幕,自是也眉頭微蹙、謹慎地把手放到腰間,隨時做好拔劍應對的準備…
“三節棍這個東西,把式很多,使起來很難。”
黑翳琿說道,“要做到攻防兼備的話,其實可攻擊的範圍,還確實並不能如你所說那般大的…甚至,還會不及你這單手單劍靈活。若是鏈子被短斷,效用更是得大打折扣,嘖嘖…”
“哪裏,王爺過謙了。”
焦燁口上這般恭和應著,眼神卻是鋒利如梟鷹,“王爺深夜將焦某喚來,該不會是找焦某來…切磋一番吧?”
“哈哈哈…”
黑翳琿聽罷大笑,當即將三節棍又放了回去,轉身朝向了焦宮主來、撫著白須笑道,“焦宮主可真會說笑,本王不過是一個紈絝公子哥,哪敢與焦宮主這樣的武林名門之領袖相互切磋呢!哈哈…”
焦燁沒有回答,隻是仍微躬著身子。
而黑翳琿則是一邊笑著,一邊轉過身,朝那大殿深處的高座走了過去。來到大椅與條案前,正襟危坐下來。
“本王請焦宮主來,是要向宮主…問一些事。”
黑翳琿撫著白須說道,“七日前,替父皇將藥材采齊的三名少年欽差、歸來宮城時,所乘即是你焦氏之船,當時,本王便已起疑。後來,為等候父皇前來取藥,三名欽差在宮城住下。本王卻又注意到,他們每日都去港口,打聽有關焦氏船隻之事。而且…暗中還總有火龍宮之人跟隨。”
聽到這些,焦宮主登時眉頭一蹙。
“今日本王親自跟去,竟意外發現,此三人還真等到了你焦氏之船。然而在他們以欽差名義欲上船搜查時,卻又遭到阻攔。”黑翳琿說著、逐漸咧嘴笑開來,“隨後,本王又單獨找到他們,要問個明白時…他們卻是不肯透露。按他們的意思,此事竟連本王也幫不到他們,唯獨父皇可以相助。”
“因此…本王幹脆將宮主請來,想問問宮主,你們之間…到底還結有何事?”黑翳琿居高臨下、看向焦燁問道,“到底是何事如此嚴重,居然須得父皇來才能解決呢?”
一被問及此事,焦燁心中瞬間便慌了。
他明白,這公子哥在問的是那十一名官兵之事。
然而螳螂捕蟬,豈知黃雀在後?他是實在沒有想到,自己派人跟著三個臭小子,打好招呼要將此事阻攔、蒙混過去,卻是自己的人又被王爺的人跟住,七天以來的行動,全已暴露了!
十一條官家性命,他焦燁並不在乎。
他唯獨擔心的是,隻因這十一條小命,這世上又得多一個人得知他們火龍島、麒麟以及火麒麟桃的秘密!
尤其,還是黑翳家的人!
“請王爺恕罪,此事焦某也不可說。”
焦燁飛快思考一番後應道,“此事涉及到我焦氏一門,與聖上之間的一個秘密。是曾有過聖上的叮囑,絕不可向外透露的。”
“喲?你也不想說。”
黑翳琿越是聽到這種回答,便越是想知道事情真相,此刻,直接是從大椅上站起了身來,“既然…從你這位老家主身上也問不出,那本王也隻好來硬的,去你們火龍宮抓幾個也知此事的小兵小卒來…向他們‘嚴刑拷打’一番、逼問出來了。”
“對了,本王還想起來呢。”
黑翳琿撫著白須、走下高座,背著另一邊手、朝兵器架邁步走去,“焦宮主你…剛好有一個妙齡小女,最近準備成親呢。若本王沒有記錯的話,她好像…早已被定為少主,即下代宮主之人選了。嘖,若是如此的話…”
“王爺,你!”
聽到公子哥說如此,焦燁登時怒目圓睜,“你一定…要說到這麽絕嗎?”
“怎麽,怕了?”
黑翳琿見狀,嗤笑一聲說道,“哈哈,既然怕了,何不趁此本王故意將下人盡皆派走、又夜深人靜之際,直接向本王一五一十交代清楚呢?這樣也就不必鬧那麽絕了呀。”
焦燁盡量平複下了心緒,神情凝重、冷靜地應道:“焦某已提醒過王爺,此事是聖上叮囑過的‘必須保密’之事了。如此即便是讓王爺知道,對王爺而言也並沒什麽好處,甚至有可能,為王爺招來禍患。如今,焦某既有聖上背書,又怎會怕王爺為難?”
“相反,王爺既知小女即將成親,那麽必然也該知道,小女的結親對象正是王爺欽封的鎮南晁將軍。”焦燁應道,“若王爺因這樣一件明知不可為、卻偏偏為之的小事,而破壞了與下屬、甚至是與聖上的關係,豈不是自折羽翼、自斷手臂麽?”
事到如今,他也唯有搬出聖上與晁天雲,來壓一壓這個公子哥的氣焰了。
況且無論古今何時,離間計都是有效的。
而數丈之外、站在兵器架前的黑翳琿,聽到焦宮主這樣一番話,適才的笑容也逐漸消失、並緩緩轉移到了另一邊見到這一幕的焦燁的臉上。
“焦宮主…嗬嗬。”
黑翳琿冷嗤著道,“你呀,可真是不會說話。”
焦燁隻繼續擺著那個右手按在左肩的姿勢,對這句沒有應答。
“若父皇也要解決此事,那換作本王來…提前替他除去這煩惱,又怎會‘破壞’與他的關係呢?嗬嗬。”
黑翳琿轉頭看向焦燁,眼神愈發冷戾起來,“再者,所謂皇命欽差,代表的便是皇家、乃為皇家而行事。焦宮主事先為難過小欽差們,那本王來解決此事,完全是名正言順…怎談得上是為難?”
“哼。”
焦燁站直起身子,怒瞪著王爺道,“那王爺的意思,是打定主意要知曉此事?”
黑翳琿嗤笑應道:“那…倒也不一定。”
“什麽?!”
焦燁被遛得是愈發沒有耐心起來,“那王爺到底是何意思?!”
“焦宮主…”
這時,隻見黑翳琿伸出手,在他麵前兵器架上、最頂端的那副三節棍上,反複地撫動著,同時咧嘴笑著說道,“這麽多年,你難道忘了嗎?本王一直想從你那…得到一件東西。而今天這件事,本王也可以不追究,隻要焦宮主你,交出那件東西來…”
“琿王爺!——”
焦燁聽罷瞬間大怒,嗬斥一聲打斷了王爺的話、伸手指著王爺喝道,“王爺的諸般無理要求,實在是太過分了!請恕焦某不能從命!而關於此事,焦某仍不會同王爺提一字一句。王爺想怎樣做,就自己定奪吧!焦某告退!”
提到這件事,焦燁竟然比提到女兒還更激動。
也全然不再繼續與王爺磨嘴皮子,而是直接轉過身、快步踏出了大殿去,那疾走的步子間,將他的憤怒展露得淋漓盡致。
一路沒有任何人阻攔,也不曾有誰見到他此時的怒顏。
而這時候,孤零零站在大殿中央、手搭在三節棍上邊的黑翳琿見到焦燁的反應,卻是又嘴角上揚,再度咧嘴嗤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