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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6章 陸心水番27

  幾個被打的男子,聽完他這番話,心中頓時竊喜。


  ??這臭道士莫不是真瘋了不成,當著府衙大老爺的麵,居然這麽回答,不是自投羅網是什麽。


  ??瘦猴兒哇的大叫起來,給身旁的人使眼色,才平靜不到片刻的大堂,再度熱鬧起來。


  ??“大人,您聽聽他這話,眼裏到底還有沒有王法!”


  ??“什麽叫看人不爽就要打人,他當這天下都是他的嗎!道長實在是太猖狂,太霸道了些!”


  ??“大人,此等狂徒必須嚴懲!否則京城中人人豈不是都要效仿!”


  ??“長此以往,京中可還有一日寧靜?”


  ??“……”


  ??鄭承淵擺擺手,他看出此事內有隱情,但謝長絕的態度,擺明了是不打算說出來。


  ??倘若他還是固執己見,那麽他隻能按照西涼律法結案。


  ??鄭承淵瞥了眼在旁座上的許知意,最後一次問謝長絕,“你可還有什麽要說的嗎?”


  ??謝長絕緩緩搖了搖頭。


  ??鄭承淵輕咳了聲,“既然如此……”


  ??“鄭大人。”許知意柔柔出聲,憑空打斷了他的話。


  ??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的朝她看去。


  ??許知意還保持著方才的姿勢坐著,下巴微揚,傲然而嬌豔。


  ??鄭承淵頷首,“王妃。”


  ??“本宮有疑惑。”許知意說完,也不等人回話,微微側頭看向那幾個人,“本宮想知道,他們說郡主的那些話是否屬實,這事關郡主的清白和聲譽,若是屬實,豈能輕饒這些人?”


  ??謝長絕沒想到,他刻意隱去不提的事情,就是不想讓陸心水在這麽多人麵前,感到難堪,無法自處。


  ??許知意卻絲毫不顧及她的感受,竟然就這麽問了出來!


  ??他一時情急,憤憤的朝她看去。


  ??許知意察覺,平靜轉過頭來,與他四目相對時,麵上沉寂如水,很快又移開視線。


  ??她隨意指了指方才仗義執言的幾個姑娘,口吻溫和,“他們都說了什麽侮辱郡主的話,你們來說。”


  ??畢竟是姑娘家,那些話聽來便氣,在這麽多人麵前,她們實在難以啟齒。


  ??許知意輕笑了聲。


  ??外麵薄雪紛飛而下,這道柔柔的笑聲,猶如細碎的鵝毛,落在每個人的心頭。


  ??她嘖了聲,正欲再說什麽,陸心水忽然站起身。


  ??她向前走了幾步,素色的裙角,隨步伐擺動。


  ??眾人沉默的注視之中,她來到大堂中央,先是朝著鄭承淵微微頷首作禮,而後轉向眾人。


  ??她沒看那幾個被打的男子,隻是倏地豎起三根手指,輕笑著宣布,“他們都說了什麽侮辱本郡主的話,如實告知,肯為本郡主做證人的,一人可得三兩碎銀。”


  ??此話一出,人群嘩然。


  ??陸心水轉而看向鄭承淵,“鄭大人,本郡主這般做,並無違反西涼律令。”


  ??鄭承淵點頭答,“確然。”


  ??陸心水將兩手都背在身後,微微一笑,道,“現在開始吧。”


  ??謝長絕驚的整個人愣在原地,他死死的盯著陸心水,然而那女子嘴角始終帶著淺笑。


  ??三兩碎銀,對於尋常百姓人家,不算是筆小錢。


  ??圍觀的眾人中,不少當時就在茶館,他們本想著來看熱鬧,哪曾想會遇到這種好事。


  ??看樣子郡主似乎是發火了。


  ??就算再笨的人,都能看出形勢的走向。


  ??若是郡主要追究,這幾個最賤的臭男人,鐵定討不到好。


  ??這三兩碎銀,不掙白不掙!


  ??第一個搶著回答的男子,和瘦猴坐同一張桌,此刻利益當前,便什麽都不顧了。


  ??他躬身行禮上前,說道,“回郡主,當時小人就坐在他的旁邊,他說郡主您是破鞋,說您不知廉恥,這都是他說的,小人不敢有半分欺瞞。他言語上對郡主大不敬,小人幾次三番提醒,他都不以為意,還說……還說郡主這般不幹淨的女子,就應該以死謝罪。”


  ??“很好。說得好。”陸心水微笑,爽朗的道,“青山,賞!”


  ??青山走過去,將三兩碎銀丟到他懷中。


  ??那人接著銀子,連忙塞袖子裏,高興的合不攏嘴,連聲道謝。


  ??陸心水平靜的問,“還有嗎?”


  ??“有!”


  ??又一個人站出來,將自己記著的隻言片語,一股腦說了出來,同樣得了三兩碎銀。


  ??作證這種事越早越好,不然到後頭,別人都說完了,自己還說什麽?

  ??於是圍觀的百姓們便開始爭先恐後。


  ??一時之間,莊嚴肅穆的大堂,彌漫著的都是對一個女子最惡毒齷齪的話語。


  ??陸心水一開始隻是淺笑,到後來笑聲越來越大,笑的眼淚紛飛。


  ??謝長絕整張麵色發白,他的唇顫抖著抖了抖,喉嚨裏像是堵著什麽,又酸又脹,憋的他難受。


  ??肮髒不堪的言辭,或貪婪或惡毒的百姓,冷眼旁觀的朝廷命官,還有大笑不已的她……


  ??謝長絕頭皮發麻,呼吸困難,他的心疼的一抽一抽,終於惡狠狠的出聲,“夠了!”


  ??眾人還在為了那三兩碎銀,肆意的用言語攻擊著那個姑娘。


  ??“我說夠了!”他厲聲吼出來,天地在刹那間,歸於平靜。


  ??謝長絕聽見自己呼吸急促,他看向眾人,在他們驚愕無比的目光中,再次重複。


  ??“夠了,別說了。”他唇線繃的很緊,口吻中,帶著幾分難以察覺的小心翼翼的討好和懇求。


  ??許知意低頭喝茶的動作一頓,旋即若無其事的抿了口。


  ??茶水溫熱。


  ??陸心水又笑出聲,她一笑,讓謝長絕頓時不知該做什麽。


  ??“道長。”陸心水走上前幾步,他下意識的想退後,與她拉開些距離。


  ??陸心水輕笑了聲,問,“道長,我且問你,之所以打他們,是不是因為聽了這些話。”


  ??“我……”謝長絕張了張口。


  ??陸心水卻道,“看來是了,鄭大人,我與道長有過交情,道長也曾到王府做客,道長清風霽月,心懷慈悲,自然不會做出無端打人的事情來,方才那麽多在茶館的人都證明了,在他們羞辱本郡主後,道長才動手的。事情經過如何,還請鄭大人明察秋毫,切莫冤枉了好人。”


  ??她畢恭畢敬的行禮,謝長絕見事情發展到這種地步,也跟著行禮。


  ??他之前不願意多說,就是不想讓他們說過的那些肮髒話,傳到陸心水耳朵裏。


  ??沒想到她不惜用這種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方法。


  ??他寧可……寧可不要她這麽做。


  ??就算是接受任何刑罰,都是他應得的,都是他的果。


  ??之前鄭承淵就猜到,謝長絕興許有什麽難言之隱,現在事情明了,接下來的事情,進展的很順利。


  ??那些被打的人,不僅沒有討到任何好處,還被扣上了羞辱郡主、挑釁皇權的帽子。


  ??“若不嚴懲,隻怕會變本加厲。”陸心水輕笑,“鄭大人,按照我西涼律令,他們當如何?”


  ??“發配邊疆做苦力。”


  ??陸心水莞爾,“若是讓我兄長知道了,他們都得死。不過我兄長那人,向來目無法紀,自然是不應當提倡的,鄭大人如此裁決很公平,那就照你說的做,即刻起就發配吧。”


  ??鄭承淵下了令,幾個人麵對著突如其來的變化,甚至還來不及求情,就被捆上了鐐銬。


  ??“帶下去!”


  ??有許知意坐鎮,陸心水的郡主身份也是實打實的,這件事再無回旋之地。


  ??剩餘的圍觀人群,心中懼意陡增。


  ??早些年街頭巷尾,就有不少人在編排陸心水,後來陸廷野抓住一些人教訓了頓,京城安分了不少。


  ??大概是時日漸久,許多人都覺得陸廷野不再關注這等小事,於是私下裏又開始傳流言蜚語。


  ??不曾想這次卻險些招來殺身之禍。


  ??他們終於後知後覺的感到害怕。


  ??就算陸心水發生了那些事,她也站在權力之上,掌握著生殺奪於大權。


  ??千不該萬不該,不該忘記了自己的身份,平白惹來麻煩。


  ??百姓漸漸散去之後,鄭承淵也說有事要去忙。


  ??自從許知意成親,他與她再單獨相處,隻覺得尷尬,為了避免兩個人都感到不適,他總是率先離開。


  ??“阿芷,我就先回府了。你三哥還在宮中,雪舟過會兒就要醒來,若見不到我,是要哭的。”


  ??許知意隨意叮囑了兩句,叫上青山離開了。


  ??陸心水送走他們,回身看謝長絕,“要一起嗎?”


  ??謝長絕深吸口氣,提起衣角,跟了上來。


  ??天色已暗,薄雪越發的大了,鵝毛般的層層疊下來,地麵很快變白。


  ??街道兩側的小攤販,都開始收攤了。


  ??謝長絕眼尖的看見一家賣油紙傘的,叫住陸心水讓她停下,自己去買了把傘。


  ??他撐開罩在她頭頂,淡淡的看向別處,問,“接下來要去哪裏,我送你過去。”


  ??陸心水沉吟著沒答。


  ??他又問,“回王府嗎?”


  ??“不了。”陸心水提步向前走去,“隨便走走吧,我有話要對你說。”


  ??“好。”


  ??他們穿過古老的街道,天越來越暗,路上的行人越來越少,雪卻下的越來越大。


  ??光滑的油脂傘麵上,已經積聚了一層厚厚的雪。


  ??陸心水看見遠處有座八角亭,扭頭對他說,“去那裏吧。”


  ??謝長絕將傘輕輕的抖了抖,上麵許多的積雪,都落到地麵上,很快又被新的雪覆蓋住。


  ??惡劣的天氣,加上逐漸到來的夜色,八角亭裏除了他們二人,再無其他。


  ??陸心水搓了搓手,冰冷的指尖回複了些許溫度。


  ??她將手貼到臉上,那些許溫熱的暖意,細細密密的傳遍四肢百骸。


  ??她打了個機靈。


  ??謝長絕轉過身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幅場景。


  ??他頓了頓,不由分說的脫下自己的外衫,披到她的身上。


  ??陸心水身形微僵,下意識的想要摘下來,被他按住了手腕,搖頭道,“披著吧,夜間寒涼,你別因這個再著涼感冒了,身子骨本來便弱,自己平日裏應當愛惜些。”


  ??他把話都說到了這個份兒上,陸心水也並非不識好意之人。


  ??“謝謝。”她說,“你不冷嗎?”


  ??“不冷。”謝長絕垂眸,他看著自己泛白的指尖,聲音含糊的道,“你有什麽話要對我說。”


  ??陸心水緊了緊衣服,裏麵還沾染著他的氣息,有如雪鬆般清冽,味道淡淡的,卻像是能浸入心底般。


  ??她輕輕開口,“今天的事情,以後都不要做了。”


  ??不等謝長絕開口,她又輕撫鬢角,說道,“沒什麽意義,我還得花心思去救你。那些話在外麵流傳,不是一天兩天了,即便今日之事,能夠讓他們畏懼些許日子,不敢再開口議論我,可他們私下裏,提到我的時候,還是記得那些事那些話,事情既然都發生過,我無力辯駁。他們願意說便說吧,總不能把所有都羞辱我的人抓起來。”


  ??“為什麽不能?”謝長絕偏過頭去,懊悔裹挾著恨意,一遍遍衝擊著他的心。


  ??“不是不能,而是我不願。”陸心水歎氣道,“我也累了,所以就由他們去吧。時間是最好的良藥,隻要時間夠久,這一切都會好起來的。你是修道之人,今日所作所為,實在是有損你的大道。”


  ??謝長絕不語。


  ??他的大道不是天道,不是長生,而是她。


  ??“謝道長。”她笑著說,“你在京城逗留的時間夠久了,是不是該去別的地方雲遊修行了。”


  ??“你在趕我?”謝長絕問。


  ??“非也。是在提醒你,做自己該做的事情,我的事情與你無關,以後也不必你替我出頭。”她用嘴溫柔的聲音,說著最絕情的話,而後還若無其事的道,“夜深了,積雪漸厚,最後還要煩勞道長,將我送回去。”


  ??“姑娘家走夜路確實不便。”謝長絕抿了抿唇,撐開傘,朝她傾斜。


  ??她走入傘下,又走進雪中,他始終跟隨左右,隻是那傘卻也隻罩在她身上。


  ??陸心水一路看著他肩頭的積雪越來越重,就連頭發也變成了雪白之色,她看了看傘,眸色越來越深。


  ??快到王府的時候,遠遠便看見了屋簷下的燈籠,將四周照的亮堂堂。


  ??燈籠之下,還站著一個人,從身形上來看,好像是卓行一。


  ??“阿芷!”


  ??卓行一也發現了他們,顧不得雪勢急促,快步小跑過來。


  ??他隻淡淡的朝著謝長絕頷首,之後便自然而然的接過雨傘,道,“多謝道長將阿芷送回來。今日天色已晚,就不耽誤道長休息了,明日我再親自登門道謝。”


  ??“不必了。”謝長絕理了理衣袖,轉身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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