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8章 什麽是愛
陸廷野讓人繼續跟著魯恪,隻因暫時無法解除對他的懷疑。
三虎那邊有了診斷,大夫說是腦部受劇烈撞擊,造成不可磨滅的損傷,故而引起瘋癲症狀。
“以後都會是這樣,極大的可能是好不了了。”流雲感慨著道。
他和三虎是共事多年的小夥伴,三虎也是他信息網裏重要的一員。
眼看著他落得這樣的結果,他心中萬分同情。
流雲猜測三虎的遭遇,並非是偶然,但找到他的時候,是在大街上,他又瘋瘋癲癲的。
等於說線索全斷了。
實在無從下手。
他隻能將拳頭握的緊了又緊,聲音裏帶著難以察覺的哽咽。
陸廷野大概知曉他的心思,涼涼的掃過來一眼道,“多一個人,府上又不是養不起。”
“公子!”流雲感激的道,聲兒裏都帶著顫音,“公子的意思是……”
陸廷野輕哼了聲,又邪戾,又傲嬌,看的流雲眼眶發熱。
要不是知道自家主子不願意和男子有過於親密的肢體接觸,他現在恨不得衝過去將他抱起來。
舉高高轉圈圈!
“收起你那眼神。”陸廷野已經轉過頭去,但話讓他打了個激靈,流雲訕訕的一笑,旋即連聲道謝,被陸廷野抬手打斷,問道,“老趙一家呢?”
“送回村子裏了,但他們還是執意要去江南。”
“隨他們吧。”陸廷野擰了擰眉心,“通緝令撤了嗎?”
“撤過了。”
“牛將軍那邊怎麽說?”
流雲頷首,“公子料事如神,這件事壓根沒有人往上麵報,杜大人和鄭承淵都是聰明人,對此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聽說人找到後被牛將軍給接走了,他們立刻將通緝令撤了,整件事情全程都是悄無聲息的進行。恰逢近期是先皇的守孝期,這個月還在辦理喪事,皇上宣稱是正統繼位,那麽該做的表麵功夫還是要有的。”
“那就把這件事壓的再死一點。”陸廷野說,“讓我們的人混進宮,找找嬌嬌藏在哪裏。”
“好,屬下這就去辦。”流雲先答應下來,然後又道,“姑娘一定被藏在宮裏嗎?”
“不然呢?”陸廷野淡淡反問著,便僵在原地,他遲疑的轉過頭,對上流雲的眼睛,片刻道,又說,“他以前居住的府邸,去查查看!”
流雲心裏驚出一身冷汗。
等他的人查到司征塵以前住著的府邸時,才知道這幾天府上都在搬家。
很多東西都是他從小用到大的,即便是個痰盂,司征塵都明確表示,要帶到宮裏去。
府上下人們不敢忤逆,都知道他的性格,全部由著他來,隻要他高興就好。
“這已經是五天了,還沒搬完。”在這裏做工的一個壯漢,皮膚曬得黝黑,灰撲撲的衣服身前濕透了,汗噠噠的貼在身上,映出裏麵飽滿而健美的肌肉。
他對著新來的年輕男子說道,“你這麽瘦,能吃得起苦不?看到那些箱子了沒?等下一人都要搬一個呢!”
年輕男子咧嘴一笑,用帶著地方特色的家鄉話道,“俺們打小都是幹農活的,吃得苦可比這個苦多嘞!大哥哈,我看咱們府上的下人並不多,是都進宮去了嗎?”
“是啊!走了一部分女婢和男仆呢,剩下的確實不多了。你問這個做什麽?”
“沒啥,就問問,因為看到人少了許多,府都空了,隨口問問。”
“哈哈哈哈!在這裏幹活,出力就好,別多嘴!這裏的工錢高,累是累了些,但是值!小兄弟別說了,走,咱們繼續幹活去!”
年輕男子撓了撓頭,高聲應和了聲,急匆匆的加入了隊伍。
給司征塵搬家,前前後後差不多用了半個月。
年輕精瘦的男子,站在流雲跟前,仔細匯報收集來的情報。
“沒有找到。”他篤定的回答,“自從小人來到這裏後,細心留意過,出入的宮女沒有一個是易容過的,姑娘並不在其中,櫃子裏也沒有藏人的跡象,如果他真的將姑娘藏在這裏,那麽最後可能,姑娘在第一天的時候,就跟著他的那些王妃側妃侍妾進了宮。”
流雲聽出他口吻中的遺憾,歎了口氣道,“怪隻怪我們想到的太晚了,興許真的錯過了線索。”
“屬下曾試圖從剩下宮女口中探聽些消息,可是留到現在才跟去宮裏的,都是些打雜丫鬟,能掌握什麽信息?問她們府上有幾個美人兒,說的都是那五個,不多不少,並沒有多出來誰。”
“所以你的意思是,也有可能沒有被藏到府上?”
年輕男子搖了搖頭,“屬下不敢斷言,隻是如實照說,至於公子如何評斷,他自有道理。”
流雲將此話傳達給陸廷野,末了問道,“公子,宮裏說的也是隻有那五個美人,她們都沒有得到封號,因為皇上現在忙於守孝諸事,怕是最早冊封也要到五天後了,不過即便如此,規矩不能壞,她們都跟在皇上身邊守孝,除此之外,再無其他人,也就是說,並沒有姑娘的消息……”
“好好的一個人,還能長了翅膀飛了不成?”
流雲不敢吱聲。
陸廷野心煩意亂,這些天的煩躁與氣悶,全部都堆積在胸腔,攪和的火氣往腦門上衝。
他騰的起身,提步往外走,流雲察覺到氣息不對,忙緊跟在後。
“公子,你要去哪裏?”
陸廷野出了後院,來到前院,腳底生風,未曾有片刻的遲疑。
“公子!”流雲一咬牙一跺腳,衝過去擋在他身前,飛快的脫口而出道,“皇上還在守孝,您的身份還不能暴露,陸家翻案什麽時候沒有結果,您就永遠背著意圖謀逆的罪名,現在若是衝到皇宮,皇上要是趁機將您拿下,再趁機反將您一軍……公子,這恐怕就是個圈套啊!”
陸廷野豈不知是圈套?
依照司征塵陰險歹毒的心思,過河拆橋的事情,做的最嫻熟。
許知意現在下落不明,偏偏能查到的所有證據,多指向了司征塵。
要麽是因為他的人太厲害,要麽是有人指引他查到這裏。
而指引他的人會是誰呢?
答案不言而喻。
陸廷野知道人在司征塵手裏,司征塵也知道陸廷野興許查到了人在他手裏。
他們現在比的就是誰先沉不住氣。
司征塵在用許知意,逼迫他先自亂陣腳,衝進宮去朝他要人,從而將他以罪臣之子緝拿歸案。
這樣一來,他幾乎不費吹灰之力,就解決了一個對皇位威脅極大的存在。
兩個人之間的關係、主被動關係,立刻調轉了個一百八十度。
屆時陸廷野想活,就要答應司征塵的條件。
別忘了,兩個人一開始的交易中,陸廷野永遠霸道的、堅定的站在主動地位。
若是他真的沉不住氣,做了魯莽的事情,那意味著,司征塵將會打一個驚天勝仗。
陸廷野如果想贏,就必須要狠下心靜下心冷下心來。
流雲紅著眼看著他。
印象裏的公子,從未露出過這樣苦澀無力的笑容,明明那麽狂狷到無法無天的人,也會失落嗎?
他能感受到,陸廷野在害怕。
他怕的事情太多了。
怕許嬌嬌做傻事。
怕司征塵狗急跳牆。
怕她遭受任何她不想被對待的經曆。
怕她因此會付出沉重代價,成為一生抹不去的陰影。
陸廷野站直了身子,輕輕撥開他攔住的手,他仰麵看天,深吸口氣,似乎有一滴淚滑落。
即便流雲看的喉嚨發啞,幾度想要讓開道路,他還是低下頭,說道,“公子,請回。”
“我不回。”他閉著眼睛道,“我就去看看,我不進去,就在外麵。”
“公子……”
“讓開吧。”陸廷野睜開眼,瞳仁像是被水洗過一般的黑,他目視前方,道,“我知道在做什麽。”
他嘴角微微向下抿著,就像他倔強的性格一樣。
跟在身邊伺候多年,流雲又豈會不知道這意味著什麽?
這意味著妥協。
陸廷野很少低頭,很少認輸,很少妥協。
他的身世和才能,都足夠成為他囂張一生的資本。
但為了許知意,他妥協過一次又一次,她是他人生中的所有例外。
這場例外開始於那年夏天。
她推開門進到房間裏來時,穿著寬大的衣服。
陸廷野萬萬沒想到,就那麽漫不經心的一眼,便成為了日後無限淪陷的開端。
那日他看穿了她藏在裏麵的曼妙身姿,還有那雙麵紗後,晶亮亮又嫵媚狡黠的眼睛。
而現在他理清了他對她的感情,以及當時她說的那番話,提的那個問題。
她說若是喜歡她做的菜,喜歡她的容貌,那不叫真正的愛。
真正的愛是什麽?
他後來閑暇時,腦海中總是會若有似無的浮現出這句話,還有姑娘說這話時的表情。
認真、虔誠、充滿期待。
那樣近乎於癡迷的表情,成功的感動了他。
那時候他不知道為什麽自己每每想到,就會被那雙水靈靈的眼睛,看的想要流淚。
後來才明白過來,那是一個女人拳拳的心,以及她甘願為這顆真心付出一切的孤勇熱情。
真正的愛是什麽?
是願慷慨為她赴死,也想從容與她共生。
真正的愛是熱烈的,激烈的,甚至可以說是極端的。
可以救他,也可以殺他。
他現在因為暫時失去他,而痛苦的想要死去,然而隻要想到,她還在某個地方等待著他去找到她,將她解救出來,又頓時覺得自己成了披荊斬棘、甚至是開天辟地的神明。
他對她的愛,讓他披上聖光,讓他成為萬千凡人中,不再平凡的那一個。
就她了。
他想。
他以前覺得像他這樣注定不平凡的男人,和世俗男人一樣成家娶妻,簡直是種折辱與浪費。
他是要名垂青史的人,怎麽能因女人而絆住了腳?
所以早先陸廷野對女人的態度也很隨便,他沒有幻想過以後,隻想今朝今日。
就連他都不會想到,現在他不僅期待著今生今世,甚至任性蠻橫的想要搶奪下一世,下下一世。
陸廷野失笑。
他覺得自己很蠢,但這種蠢,是因為她帶來的,所以即便有些蠢,他也喜歡。
他將頭上戴著的鬥笠,重新整了整,回過神來時,才發現不知不覺間到了宮牆外。
不能再往前走了。
再往前走就有士兵了。
他穿成這樣,出現在這裏,出現在這個節骨眼上,很容易讓人緊張。
前麵不遠處的士兵,已經有人頻頻朝著這邊看來。
陸廷野忙轉身,若無其事的和其他路過的人混在一起後,身後那道強烈的視線才消失不見。
他慢吞吞的往最偏僻的宮牆走,果不其然到了之後,這裏的守衛比別處要少許多。
看到他過來,也懶懶的掃了一眼。
陸廷野便在這裏站定。
天越來越熱了,初夏接近尾聲,綠樹成蔭,宮牆裏頭的樹枝都延展到外麵來。
從朦朧黃昏,到沉沉夜色。
守衛的士兵都換了兩茬,陸廷野終於打道回府。
躲在暗處的流雲,見狀連忙趕快藏起來,等看著他往小院的方向走,才徹底鬆了口氣。
陸廷野自打那天過後,似乎真的沉下了心來。
他每天都有條不紊的布著那張大局,把自己一關就是一下午,有時候吃飯喝茶都沒時間。
流雲不敢多催,知道主子不喜,隻是在每次匯報消息的時候,變著法的勸上一勸。
好在先皇為期一個月的喪事,終於辦完了。
先帝後事的塵埃落定,意味著新帝的登基大典就在不久之後的將來。
司征塵整整一個月跪著,跪的人都要傻了,諸事結束後,進到寢宮,把人全部屏退。
他指了指一旁乖巧立著的小太監,那人低垂著腦袋,隻能隱約看到白皙的額頭。
單單是個額頭,都叫人覺得好看。
線條飽滿流暢,燭光照耀下,有著細細的絨毛。
因為天漸漸熱了,小太監穿的還是比較厚,汗晶晶的點在羊脂玉般的肌膚上……
“嬌嬌。”他叫她名字,“過來,給朕捏捏。”
許知意聽他的稱呼,就知沒旁人在場,故而也換了個姿勢,她抬起頭,臉上沒什麽笑容。
可她那張臉還是美的不可方物,尤其是像現在這樣,美人骨罩在宦官服裏,有種說不出的引誘。
司征塵見她不動招了招手,道,“朕讓你過來。”
許知意索性就近坐在椅子上,懶羊羊的道,“不去,看我不爽殺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