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見家長的節奏
因為跟蘇顏南打過了招呼，周複淩放學後沒去樓下找人，自己先走。
“喂？你早到家了？”
照他所想，他媽怎麽也得12點左右才能到清阜。奈何從小到大，母親從不會依他所想。這次回家也是如此。突然地來，隻說是出差順路回來看看。
電話那邊有金屬物碰撞的聲音。自他回來住後門換了鎖，她拿什麽開門。舊鎖的鑰匙隻父親那保留了一把……難不成她還留著她的鑰匙？
顧不得多想，周複淩騎車飛快地趕回家，小區的樓下停著一輛黑色轎車，司機李叔斜靠車窗，彈著煙灰。
“周少？你可回來了！你媽急著進門呢！”
身材瘦高的男人看見他，隻打量了一眼，就急忙喊出來了，一雙濃眉激動地隨著他的表情跳動著。
李叔當母親的司機將近十年，和他們熟悉得不像上下屬，倒像親人。他是從部隊上退役下來的，身手不錯，人又老實。他母親孟雲能很信任的人，除了李叔也沒幾個了。
“李叔你們來多久了？”
“嗬嗬，沒多久，就幾十分鍾。你媽在門口等著呢，快給她開門去吧！”
周複淩進了單元樓。穿著灰青色大衣和短裙的女人盤著一如既往的雲髻，站在光線不清的樓道右方，家的門口。她微低著頭，像在凝視那打不開的門鎖，又像隻是在無聊地等人。
聞聲的孟雲扭頭看過過來，冷冷地問：“屋子換鎖了？我怎麽打不開。”
原來她真的留著那把鑰匙。留著做什麽呢，周複淩一邊開門一邊想這個問題。當初什麽都不要，隻把他帶走的女人還留著一把估計都生鏽了的鑰匙？
轉動鑰匙，打開鎖住的門。他想起以前總是會忘記帶鑰匙的母親。
不耐煩的她在父親火急火燎地回來開門時，恬然的表情、掩不住的安心笑意隻有一瞬，父親開了門後，叮囑她別再忘帶鑰匙後又回學校，母親的臉色便恢複冰冷。
那些年別人說什麽轉瞬即逝如曇花開落時，他會想起她臉上如雲聚散的笑容。是不是有一個如曇花開落的瞬間，母親是愛著父親的？或許那愛遠不如曇花璀璨，也會讓站在母親身邊背著書包，看父親回來又離開的他在心裏有小小的暖意。
顏南的詩說人心裏有一片湖。她的心裏的湖會有一個時刻泛起和他一樣的漣漪麽？
“我今天在這住一晚，明早再走。”孟雲把手中的包放在茶幾上，坐到沙發上後，接過兒子端來的熱茶喝了一口說。
“李叔呢？”
“他去賓館住，回來給報銷就行了。”頓了頓，孟雲扯出一絲嘲諷的笑：“要是這老屋夠大，也不用麻煩他找地方住了。”她像是很疲憊了，抬眼看了看四周，室內擺設沒多大變化，白色牆壁上甚至還有兒子小時候的塗鴉。
“高三學習辛苦麽？”
“還好，以前學的東西沒丟多少。”周複淩也坐在沙發上，像很久沒和她好好說話了。
“也是，你學什麽都快。”
“上午你們在這吃，我一朋友也過來。”
孟雲聞言挑眉，問他：“什麽朋友？”
“正經朋友，住樓上的學弟。”然後是無言的沉默。
高三時間緊張，不能耽誤，周複淩站起來要去做飯，孟雲讓他進屋學習去，飯她做。
“好好學，也不枉這幾年，就當個教訓。回來上了大學一切從頭來。”
孟雲脫掉大衣，背著他係圍裙。不知怎地，他看著準備做飯的她，答應一聲進屋後竟覺鼻酸。
恨她嗎？他多少次問自己，到最後，一看到她稍露出過去的模樣，就不知何為恨，何為愛。
書桌上攤著新一期的社刊，透過第二章詩，他看見小蘇呆繼續描述著每個人心裏的湖。
獨攬一瓢漣漪，
水草依底而生。
恢複平靜的水麵
魚忘掉前四秒。
舍棄空氣
留下肮髒的氣泡
熱切遊曳，
束縛自己的溫柔。
藍色的湖，
瞪大了眼睛
記憶衰老了
隻生無休止的掙紮。
此生，是無休止的掙紮，是除了遙遠就一無所有的遠方。
門鈴響了，他放下雜誌。
“來了！”
門外的蘇顏南手裏捧著一個大碗，遞給開門的周複淩。
“我媽讓我帶下來的，你不用做多，夠吃就行。”
周複淩打開蓋子，是冬瓜排骨湯，上麵飄著幾顆紅枸杞，煞是好看。
“進來，”周複淩笑道：“你可有幸啊今天，我媽在做飯呢。”
“你是複淩的同學？”正說著，孟雲端著一碟炒好的菜從廚房出來了。
“是…阿姨好，我叫蘇顏南。”
蘇顏南有些緊張，怎麽老有媳婦見未來婆婆的趕腳？不對，不對！他甩掉奇怪的念頭，拿出最合適的表情。
“都過來坐吧，我把米飯炒好就開飯。”孟雲見這孩子乖巧老實，和兒子以往那些“狐朋狗友”甚是不同，便放了心笑吟吟地說。
孟雲又進了廚房，蘇顏南悄悄跟給他盛湯的周複淩說：“阿姨好有氣質啊。”
“有其子必有其母麽。”
“你怎麽這麽自戀？大逆不道!”聽得出周複淩的暗示，蘇顏南白了他一眼。
“嗬嗬，你喜歡冷清的？”
“此話怎講……”他吹了吹湯上飄的熱氣問。
“丁之宇、上午的美女，再加上我媽，我看你是見了冰山型就眼直發愣。”
“胡說！總比你這嬉皮笑臉的好。”
“我不這樣怎麽認識你？要真隨我媽的性子，第一天就給你扔出去信不信？”他佯作凶狠，嚇唬道。
“不信。”不料蘇顏南麵無怯色，隻是喝湯。
“哦？”
“你是個好人。”
周複淩聽了這話不明白是什麽意思，哪有人說過他是好人，這“好”字素來和他無緣。
蘇顏南想了想，又認真地說：“日久見人心啊。我知道你好，你…嗯…”
正愁怎麽說為好之時，孟雲做好了主食，可以開飯了。
“你在樓上住？是蘇向林家的？”飯吃到一半，孟雲想起她和周晚楓離婚前夕，這樓上搬來的是誰。
“他是我爸，阿姨你也認識？上次我爸還說他和叔叔是同學。”
“你爸和複淩他爸是從小就認識的。可巧了，你們竟也成了朋友。”
周複淩：“我們這是有緣千裏來相會。我剛搬回來就認識他了。”
自從周複淩出過事後，孟雲的觀念改變了不少，聽了這話心裏反是舒坦的成分居多。
“複淩你比顏南大了不少，得知道照顧人家。別拿你以前的那些……咳，幹什麽事自己掂量好。”孟雲不把話說完，嚴肅的口吻卻讓蘇顏南心裏咯噔了一下。
周複淩以前的什麽？他看向旁邊的人，周複淩不加解釋，溫和地笑後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