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對弈爭鋒
一片寂靜後。
“好。”蘇顏南開口說了一個字，他沒有理由懷疑最好的朋友。
“這個先不說了，剛才想起一件事，忘告訴你了。”
“什麽？”
“明天早上7點，圍棋決賽在清阜公園開始。”
“不是後天嗎！”
“我收到短信通知了。”這次比賽是丁之宇幫他報的，填信息時他順手錯填了自己的號碼，隻好當起了“經紀人”。
蘇顏南瞪大了眼睛，這神轉折是怎麽回事……他還沒從剛才尷尬的氣氛中緩過來啊又跟他講決賽的事是什麽情況？！
“最後一場和你對弈的老大爺後天有事，舉辦方隻好改時間。”
“這老大爺誰啊，這麽有麵子？上次我有事的時候舉辦方怎麽不改時間！”
“不知道，大概是為了尊重老人吧。”見蘇顏南動了動嘴想說什麽，他趕緊指著他說：
“別跟我說怎麽不愛幼啊！”蘇顏南愣了一下，接著兩人同時嗬嗬了。
圍棋比賽按年齡分兩組，一組是青少年組，一組是中老年組。所以，這總決賽的對手就是和自己年紀差異比較大的人了。其實這個總決賽按傳統是可有可無的，隻要兩個小組的冠軍都願意，舉辦方就會搭起看台，進行這場附加決賽。
一個地方總有一個地方的風俗，比如在有的地方常聽見人喊“三缺一啊快來！”，而有的地方有大群評書迷……清阜鎮在上世紀時風靡圍棋，但這種娛樂在小鎮經濟有些發展後開始冷下去了。
不過老一輩的人多少還是有對圍棋的懷念與喜愛的，所以這場決賽常常會吸引很多人觀看。
這次，蘇顏南還算輕鬆地拿到了青少年組的冠軍，恰巧另一組的冠軍也願意進行附加決賽。於是今年的總決賽又會進行下去了。
總決賽的早晨又毫不例外地是晴的，蔚藍的天沒有一絲雲彩。
走在去公園的路上，丁之宇習慣性抬頭看天。還沒有陽光從合歡樹的綠葉縫隙中透下來，但願今天不要太熱。
“希望他不是個得道高人啊。不然我輸了多丟人。”
蘇顏南低頭看著腳下的路慢慢走，別過臉跟丁之宇說。
當初教自己圍棋的人是爺爺。當初爺爺是在茶館裏教他的，茶館裏也有不少高手願意教自己幾招，而他們幾乎都是白發蒼蒼的老人了。在他的印象裏，同齡人基本沒有喜歡圍棋的，所以第一次參加這種比賽就贏了他也沒多驚喜。“這不還沒比麽。怕什麽。”
“好吧。周複淩那家夥居然以為圍棋是五子棋！哈哈…昨天要笑死我了。”看著地上的石子，蘇顏南忽然想起昨天的事來，忍俊不禁。
昨天回家，又正好碰見周複淩回來，兩人邊走邊隨便聊著，就講到了圍棋的事。
“看不出來啊，身懷絕技？”周複淩聽講他得了冠軍，一臉驚喜地摸摸他的頭頂。也許是這幾天適應了些周複淩的“自來熟”，不知不覺間，他沒有特別抵觸他的觸碰了。
“以前爺爺教的。他很喜歡。”
“你呢？”周複淩挑眉低頭望著他，眉眼間帶著溫和的光澤。
“我…也喜歡。”不知怎地，開始覺得周複淩低頭看他時的笑容親切起來，看見了不再惶恐，反而有種難言的欣喜。
“其實我也會下一點兒。”
“真的？哪天我們來一局？”一聽這人居然也會，他來了興趣。
“行啊，不就是一行成五子就贏了麽！”
“……”
又從這人口裏聽到這個名字，丁之宇眼裏閃過了些疑惑，不過看看蘇顏南一臉笑意的樣子，他又有些放心了。
“對了，今天玲玉姐來嗎？”
玲玉是學校圍棋社的社長，這種比較官方的比賽她一般都會參加的，但今年居然連名都沒報。
丁之宇微微笑了笑說當然。
七點，賽事開始。一張棋桌的兩邊，少年戴著眼鏡，身著白襯衫，清瘦的身影遠觀之，竟頗有俊逸之氣。而對麵的老人瘦高的身材，精神矍鑠，看人的時候目光尖銳得不像是上了年紀的人。
台下早早聚了許多看客，大家熱熱鬧鬧地討論著圍棋，討論著台上的兩人。一時間，一向清淨的清阜公園充滿了許久不見的人文氣息。丁之宇繞開人多的地方，到假山下的走廊待著，透過盤繞在白石柱上的植物，他能看得清外麵的動靜。
歌聲慢慢通過入耳的耳機傳到大腦裏，丁之宇緩緩地眨了一下眼睛。所有糟亂的聲音都不在他這裏了，安靜而略顯跳躍的鋼琴曲裏微微沙啞的女聲陶醉地在腦海裏唱著，他堅定地看著台上的人。這樣仔細地看他時，能看得清那人時而緊蹙，時而舒展的眉頭，怕是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那盤棋上了吧。
少年和老人下著這場比賽的最後一盤棋。在另一邊的講解員排著越來越劍拔弩張的棋盤，台下的人也都在伸長脖子看著，好像那盤棋此刻成了世界的中心，而對弈的兩人儼然掌控著這盤世界的一切情況。
丁之宇沒有聽講解，也不懂白子黑子是怎麽圍圍繞繞的。現在他不需要別的聲音，隻看著蘇顏南就夠了。這掌控世界的王者，會永遠有他的目光緊緊追隨，除了他不會再有人有這資格站在這王者的身邊。
這樣的蘇顏南，心裏有一頭蘇醒的雄獅，在棋盤上馳騁長嘯的才是他。總有這樣一個時刻，他會盡十二分的心渴望征服一切，不再是與世無爭的少年。他的抱負與自負丁之宇全都明曉，這抱負不會隻在棋盤上。
“宇？”
不知何時，丁之宇身邊坐下了一位穿著短裙的少女，姣好的麵容上畫著精致的淡妝，扭頭看丁之宇安靜的容顏時聲調裏充滿了歡快。
感到動靜的丁之宇利索地摘下耳機微笑：“才來？”
“嗯！你和蘇顏南一起來的？不說好等我的嘛！”學姐的撒嬌功非同一般，但丁之宇隻是歉意地笑：“抱歉，蘇顏南這家夥容易緊張，我隻好陪他一起先來了。”
“唉~算了。”玲玉看向台上的演示賽況的屏幕，看上去白子的情況不大妙，不過她不擔心，估計也贏不了。
“我下午去南山玩，一起去吧。”
“好啊。”
“說好了就我們兩人哦！別忘了約定！”
“忘不了。”他伸手握住了玲玉的手，臉上始終帶著濃淡適宜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