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張旭？！
夏天的中午，作為批發小市場的三角街隻有送貨的三輪車偶爾經過，燥熱的空氣中時不時傳來小孩打鬧的歡笑聲。
周複淩拐進一條小巷，上了一座隻有三層的小單元樓。樓道狹小得隻容兩人同時通過。從牆上斑駁的一層層紙質小廣告和塗寫“辦證”的牛皮癬就可知這座小樓有多悠久。
“你怎麽突然來我這兒？”對於正在他麵前吃著東西的不速之客，張振一臉疑惑。
“唔，到這附近幫班裏買資料，懶得回去了。反正你這離學校還近點。”
“我看你是來蹭飯的吧？給兄弟留點啊！”眼看一鍋蛋炒飯要見底了，他趕緊製止住某人還要再盛的勺子。
“唉！你還是沒變，張振。”
“嗯？什麽？”搶回了最後一碗飯，埋頭吃得香的張振從碗裏抬起臉問他。
“噗！還一樣小氣，飯都不肯分我吃！”見張振吃得一臉米，他伸手給他擦掉。
“哎哎,誰小氣了？我一個人做飯容易麽！”避開周複淩準備順勢捏他臉的手，他扒了一口飯嘟囔道。
“你做的？賢惠啊！我還以為你妹做的呢！”
“賢惠你妹！我和她輪流做飯，今天這丫頭才給我打電話說不回了，這不，飯做好了讓你撿個漏。得，你吃了我的飯，就得順我家規矩。”
“什麽規矩？”
“刷碗！”
看了看桌上一個鍋，兩隻碗，兩隻勺子，一個人就能刷完的量…這還不小氣！
“哎，我說你為什麽突然回來上學？”
“想你們啊。”
“說正經的！”倚著陽台的欄杆，看著屋裏的周複淩刷碗，張振想起了這個問題。
“在那邊混不下去了。”
“不是有你媽罩你麽。”
“罩我？我差點死在S市。”
“不是說真的吧……”
放下手裏的抹布，水流在瓷碗上的嘩嘩聲不絕，周複淩看向他：“我一向不開死亡的玩笑。”
“你在外麵究竟怎麽了？”張振放下手裏的手機，走進屋裏。
算起來，周複淩是小學高年級時跟他媽媽走的。不過後來有回來幾次，基本上也有和幾個一起長大的朋友見見。但從他高二又轉回S市後，周複淩就沒回來過了。而且除了一次短暫的通話，他們就沒有再聯係過。
“你出去那會兒，我們幾個都說你再外麵絕逼是混得好到忘了我們，想想說這話時我心裏還真有點酸酸的。”
“是麽？原來你們這麽在乎我。”
“傻笑什麽！”他很看不慣這次周複淩回來就時不時的傻笑表情，和以前也差太多了吧，不熟的人見了估計以為是腦殘了。
頓了頓，他接著說：“還記得賈明明吧。”
“小明最近怎麽樣了？”
“他考得很好，現在在S市。你們就沒聯係過？”
周複淩刷好了碗，放到頭頂處的碗櫥裏。說：“我換了號碼，舊號早不能用了。”
“差點忘了…那等今年寒假我們好好聚聚。”
“那不必須的？”
“必須的！”聽到這有力的三個字，張振覺得精神振奮起來了，他們還會和原來一樣。
刷完碗後，周複淩又被好記性的張振再問了一遍在外麵的情況，本來想著他要是不想提，就不問的，但讓張振沒想到的是，周複淩幾乎沒有猶豫就告訴了他。
“你這信息量可…真大……”聽他講完後，張振吐出一口氣，替周複淩感到如釋負重，又委婉地評價了一句。
“所以我會回來。”
“嗯，回來了就別想別的了，先好好準備高考吧。我看你還是得混個大學上的。”
“你呢？”
“我？嗬嗬，都複習一年了，明年再不行，就跟我叔出去打工。”
“也行，你除了學習幹啥不行。”
“……”
等周複淩又跟張振說了幾句後，兩人就準備去學校了。
出了單元樓，張振在滾燙的陽光下眯起了眼睛，周複淩把書放在肩頭自在地走著，時不時問他以前的事。張振把他知道的都說給他聽，充當起帶他參觀他不在時的小鎮的向導。
一路上，周複淩也有和他講自己在外麵的事。有些張振不大明白，也不想追問。他一向不會為了滿足好奇心去追根刨底，該知道的事總會明白的。
下午才到教室，就撞見身材嬌小的化學課代表程楓寧抱著一摞試卷進來。
“周複淩，上次的生物試卷，發了吧。”
他接過來整了整淩亂的試卷，這次的試卷題比較新，有些他也沒多大把握。習慣性地先把自己的找出來看了看，周複淩疑惑地問程楓寧：“這是郭老師改的卷子？”
“哦！忘了告訴你了，郭老師不教我們了，換了生物老師，這試卷應該是他改的。”
“什麽時候的事！”他可是生物課代表，怎麽老師走了連個風聲都不透露？
“就昨天我爸告訴我的嘛，聽說郭老師被調去帶複習班，管不了我們了。”
“新老師是誰？”
程楓寧正在一堆化學試卷中找著自己的卷子，抽出了一張，給周複淩後搖了搖頭：“不知道。給你的試卷。”
周複淩站起來把試卷發下去，程楓寧看起他的生物試卷來，有些無奈地歎氣表示佩服，然後就照著他的答案改。試卷上鮮紅的89分在她眼裏完全像是另一個世界，包括那很有特色的書寫風格。
下午第二節課是生物課，周複淩利用下課的間隙統計一下這回考試的情況。他向來沒有午睡的習慣，下午對於他反而是一天中最清醒的時候。對比一下周圍剛被英語老師用催眠術打趴下的一大片，周複淩挺直的身影顯得鶴立雞群。以至於有人剛踏進教室就被他吸引住。
預備鈴過後安靜的教室裏進了人，周複淩覺得應該是新老師來了。正要抬頭看看，就聽見一個熟悉的聲音響徹教室。
“上課！”
“老師……好…張旭！！”整齊而懶散的問好聲的末尾帶著突兀的驚異。聽到後兩個字的學生齊刷刷地看向他們的課代表。
台上帶著眼鏡的老師看起來不過三十多歲，有些亂的頭發下的那張臉長得有些喜感，當然，如果他不戴那副茶色圓形的眼鏡可能會好些。現在，那張天生帶著戲謔意味的嘴巴說話了：
“周同學，叫老師的名字可不禮貌啊！”
“你怎麽在這裏？”
“我是你們的新老師。同學們好！鄙人張旭。”老師轉身在黑板上寫張牙舞爪的兩個字。
“弓長張的張，旭日的旭。今後這一年裏我帶你們的生物課。”不待下麵的學生反應過來討論剛才的插曲，他從口袋裏掏出一張折疊的紙打開抖了抖：“閑話少說。把你們才發的試卷拿出來，我們開始上課。”
周複淩坐在位置上不可思議地看著張旭侃侃而談地開始講試卷，懷疑.……但桌子上的生物試卷的一角，新鮮的一行黑色筆跡告訴他，此人就是張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