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圍獵 8
“寵辱不驚,看庭前花開花落;去留無意,望旻間雲卷雲舒。與其在意一切,不如獨善其心。不負天命,順心而為,豈不快哉?”玉璃的話讓白若辰陷入沉思之中。
他不知道自己該怎麽做,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麽。他既不想辜負玉璃,更不想讓她傷心。可如今,自己無論做出什麽選擇,必要舍棄一者。這讓白若辰進退兩難。
“我隻是一名尋常弟子,不值得你這樣做。況且我雙目失明,與尋常弟子相比,更下一等。又怎能配得上一個白玉無瑕的你?”白若辰自嘲道。
玉璃奪過白若辰手中的劍,順勢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眾人見其如此,想要出手阻攔,卻見她目光堅定,語氣強硬地喊道:“若再上前一步,我便自刎於此!”
“瑤兒,別做傻事!”葉辰連忙喊道,神色極其不安,生怕玉璃會做出什麽傻事。若是如此,他定會痛苦一生。
白若辰想要上前阻攔,卻聽見她語氣極為強硬。為了避免意外發生,他不得不停下腳步。
“玉璃聽話,把劍放下!有什麽話,我們好好說。”白若辰一邊勸道,一邊尋找機會,奪下玉璃手中的劍。
“我一出生,便失去了母親。父親總是忙於百家之事,很少有時間陪我。門內弟子又礙於我的身份,不敢與我有過多的交往。仿佛身邊無一人在乎我。直到我遇見了你,我才發現世上還是有人在乎我的。”說著,兩行清淚便從眼眶流出。
白若辰自然懂得她的感受,因為他也經曆過被人漠視的日子。作為家族長子,他本應得到族中之人的尊敬,然因父母的離世,他受盡唾棄與鄙視,甚至被逐出家族,流落街頭。
“若辰哥哥,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相見嗎?那時的我僅有五歲,而你也不過是束發之年。那時的你,可不像現在這樣,聞名於世家之間,為眾人所稱讚。你的修為在平輩之中,也不算突出。可你卻願將全身修為渡給我,那一刻,我既感到震驚,又感到欣喜。我感到震驚,是因為在我遇見的人中,隻有你願意幫助一位素未謀麵之人,而又不計回報。其他人為了自身利益,不是找各種理由來敷衍搪塞,便是避而不見。我感到欣喜,是因為我終於找到了一位真正在乎我的人。我知道你不是那種為了達到某種目的,而刻意接近我的人。也是因為這些,我漸漸與你接觸,漸漸發現你我之間的共同點,也漸漸喜歡上你。”玉璃的目光中,閃過一絲柔情。白若辰雖目不能視,但聽到玉璃所說的這些,他的心中也是百感交集。他做這些,本就不懷任何目的,而且他自己也沒太在意。卻不想,玉璃竟會將這些瑣事銘記於心。這讓白若辰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言對。
“情,我所欲也;義,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其而取其者?玉璃,請不要讓我為難,我是真的不知道該如何做。”此刻,白若辰的腦子已是一團亂。
“其實並不難,你隻有兩個選擇:要麽娶玉璃,要麽我自刎在你的麵前。”玉璃挑明道。
看似有兩個選擇,實則別無它選。此刻,白若辰正處於瀕臨崩潰的邊緣,仿佛下一刻,便會墜入深淵。
“其實,從一開始你就已經知道了結果。既如此,你又何必執著呢?”
“即便知道了結果,也要嚐試一番。縱使無法改變,也能無悔矣。”玉璃擠出一個笑臉,看著白若辰,微笑道:“若辰哥哥,很抱歉此生不能嫁你為妻,就讓我們來世再見吧!”話音剛落,玉璃便引劍自刎。
眾人見況,皆想出手相救,可奈何距離過遠,根本無法阻攔。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一隻手緊緊地握住了劍鋒。流出的鮮血順著正則劍,滴落於地。
她顫抖著手,一臉不可思議地看著他。她不敢相信,他居然能在眨眼之間,便可出現在自己的身前。她也不敢相信,他居然為了自己,不顧自身安危。
白若辰奪下她手中的正則劍,插在了地上。傷口處帶來的疼痛,占據了他的知覺。可即便如此,他依舊麵不改色,仿佛無事發生一般。
“如果死能解決一切,那我寧願自刎於此。可現實告訴我,一個人的生死既無法改變過去,也改變不了現況,反倒會毀掉一切。你可曾想過,若今日你亡命於此,葉宗主會如何?你是他唯一的女兒,也是他全部的希望。即便平日裏,他因忙於仙門之事,沒有時間陪你,可他在你身上所付出的心血,一點也不比別人少。難道你忘了,是誰為了治愈你的先天之症,尋遍天下名醫?是誰為你遮風擋雨,不忍你受到一點兒的委屈?”白若辰訓誡道。
聽聞白逸之語,玉璃不禁流下了眼淚。她隻看到了事物的表麵,卻未想到葉辰所做的一切皆是為了她。若非是葉辰,她怎會有今日之風采?
看著玉璃流淚的樣子,葉辰既感到欣慰,又感到哀傷。他忙於仙門之事,無非是想鞏固葉氏的地位,以便日後將葉氏交於她的手中。可他卻忽略了玉璃的感受,以至今日之險端。白若辰的話不僅點醒了玉璃,也點醒了他。
聽聞其落淚之聲,白若辰心裏也不好受,致歉道:“對不起,我言語過重,在這裏給你賠個不是。”
白若辰正準備鞠躬道歉,卻被玉璃扶住。她止住眼淚,說道:“一直生活在朱門繡戶之中的我,從未經曆過凡塵之苦,又怎會明白父親的苦心。若辰哥哥的今日之語,正是點醒了玉璃。也許,我真的很傻,傻到就連這麽簡單的道理都看不懂。”
“不,你並不傻,你隻是一時糊塗。如今的你既然明白了一切,便為時不晚。”白若辰指著佇立許久的葉辰,說道:“去吧!葉宗主真的很擔心你。”
玉璃回過頭,看著葉辰,心中有一種說不出口的感覺。
“對不起,父親。”突然她回過頭,看著白若辰,目光中流露著堅定。還未等眾人反應過來,她不知從何處變出一把匕首,抵在她的脖子上。匕鋒與她白皙的皮膚緊緊接觸,即便是白逸也無法在這麽近的距離內奪下她手中的匕首。
“玉璃你這是為何?”白若辰問道。
“沒什麽,隻是想問若辰哥哥幾個問題。”
“你想問便問,為何要拿匕首抵在自己的脖子上,你這不是在威脅我嗎?”白若辰苦笑道。
“唯有如此,你方可真言以對。”
此刻,白若辰既是想哭又是想笑。他不知道玉璃今日為何會如此反常,仿佛換了個人似的。可現在讓白若辰擔心的不是這些,而是她手中的匕首。
白若辰怎麽也沒想到,她的身上居然還有一把匕首。方才,他奪下正則劍,已耗盡僅剩的一點神識之力。如今,他根本不可能奪下她手中的匕首。況且二人之間距離極近,她時刻提防著自己,根本沒有下手的機會。為今之計,隻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你想問什麽,便問吧!”白若辰無奈道。
“人生在世,執念一人,在意一物,又有何錯?如果就連這些都無法得到,那活著又有什麽意義?”玉璃問道。
“不錯!人生在世,執念一人,在意一物。我生而為人,自然也有所執念。可我不會因無法得到而感到失落,甚至選擇自刎。正所謂,命裏有時終須有,命裏無時莫強求。是你的,終歸是你的:不是你的,你就算得到了,也會立刻失去。”白若辰回道。
“若辰哥哥,你也有執念之人?”玉璃一臉不信地問道。
“當然!我執念於你,執念於雨昔,執念於我所在乎的人。”
玉璃的眼神中閃過一絲失落,麵色黯然道:“原來我在你心裏的位置僅是如此。”
白若辰自然明白玉璃的話中之意。他搖了搖頭,歎了一口氣,說道:“與其無盡地等待,不如找一個愛你的人。”
聞其言,玉璃的表情逐漸變得僵硬,眼神也變得凝重,語氣沉重地說:“愛我的,我不愛;我愛的,不愛我。你說可不可笑?”玉璃的話深深地觸動了白若辰。
這句話是如此的熟悉,以至於白若辰不禁回想起雨昔幻境中,那個人所說的話:“愛我的,我不愛;我愛的,不愛我。你說可不可笑?”這兩句話一模一樣,就連語氣也如出一轍。
白若辰越陷入回憶的深處,頭疼便越加嚴重。強烈的頭疼,占據了白若辰的所有知覺,甚至超過了手上傷口所帶來的疼痛。它不斷地摧殘著白若辰的意誌。白若辰雙手抱頭,臉上的表情透變得扭曲,耳邊還不斷響起一些聲音:
“愛我的,我不愛;我愛的,不愛我。”
“海水夢悠悠,君愁我亦愁。”
“縱身一躍入辰海,但尋故人不歸來。”
耳邊的聲音,讓白若辰的思緒一片混亂。他不知道自己為何會對這句話如此熟悉,也不知道自己的腦海中為何會浮現出這些畫麵。
“快走!”他強忍著頭疼,用僅剩的一絲理智,對著身旁的玉璃喊道。
看著他疼痛難忍的表情,玉璃問道:“若辰哥哥,你這是怎麽了?”
“不要待在這裏,走!”白若辰依舊讓玉璃遠離自己。
見玉璃遲遲不肯離去,白若辰用盡全身力氣,將她推到葉辰的身邊,自己則後退了幾步。
強烈的頭疼再加上耳邊不斷響起的聲音,白若辰的意誌最終被打敗。他仰天長嘯,將心中的無盡壓抑渲泄出來。
此刻,他眼前忽然出現一幅畫麵。畫麵中,月光撒落在海灘上,照亮幽靜的海灘。她獨自一人,穿著白衣素裙,走在濕潤的海灘上。微風吹動她的白裙,迎麵而來的海水試圖推她回去。她繼續向前走著,直至海水淹過她的頭頂,她的身影消失在大海之中。
畫麵逐漸模糊,耳旁的聲音不斷響起:
“為何世間無人知我?為何世間無人愛我?”
“仿佛自己就是一件工具,任由他們隨意支配。我也想為自己而活,可我的身上仿佛有一把枷鎖,任由我不斷地掙紮,也無法逃脫他們的掌控。”
“她為你做了這麽多,可到最後,你還是沒有選擇她。你不配得到她的愛,你不配!”
“都給我閉嘴!”白若辰怒吼一聲,頓時,耳邊的聲音悉數散去。
白若辰跪在原地,臉上露出詭異的笑容。他的周圍有黑氣在繚繞,讓人見了,有一種不祥的感覺。
“哥哥,小心!”站在洛塵身旁的雨昔突然喊道。。
聽見雨昔的聲音,白若辰方才找回一點知覺。他抬起頭,隻見韓煜手執諏訾神劍,向自己刺來。白若辰拔出腰間的斷魂笛,奮力一擋。斷魂笛的材質雖為玉竹,但其強度,足以與鐵石相抗。斷魂笛與諏訾相碰所發出餘波,讓在場之人連忙後退幾步。白若辰雖運用以太,強行抵擋,但韓煜的修為勝他數倍有餘。不出一會兒,白若辰便處於敗勢。見自己快招架不住,白若辰催動以太,奮力一擊,將韓煜強行震退。
趁此空擋,白若辰起身,擦去嘴角的血跡,望著韓煜笑道:“韓宗主不愧為仙門第一修士,此等修為怕是已步入煉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