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既歸
微風拂過青絲,餘暉映照臉頰,花香沁入心扉。她靜坐著,陪在他的身旁,雙目遠望落日,心中若有所思。此刻,她已換上了新的衣裙,目光之中再也不見昔日之憂愁。
百年之中,她無時不在盼望著此刻的來臨。而今,她置身於夕陽之下,欣賞著落日之景,身邊還有花香繚繞,心中的那份壓抑此刻傾然釋放。
她回過頭,看著身旁之人,心中的欣喜又逐漸消散。她知道,若非眼前之人,她可能永遠也無法欣賞到世間之景,隻能孤獨地待在密室之中,承受著無盡的淒涼。
看著他眼上的白綾,她的心中感到一絲愧疚。即便這是他自己所做出的決定,但他所行之事的確也換取了她的自由。她不知道自己該做些什麽,隻能陪在他的身旁,默默地自責。
他似乎也察覺到了身旁的異樣,沉默了一會兒,說道:“何需自責,這本就是我所做出的決定,其後果理應由我一人承擔。”
雖與他相處的時日不多,但熙悅心中知道,他是一個寧願承擔一切罪責,也不願意違背自己的心性的人。無論世人如何看待,隻要是他認定之事,他皆義無反顧。
“話雖如此,但你所承擔的,卻是你一生也無法洗掉的罪責。”
白若辰微揚嘴角,笑道:“罪責?那是世人的看法,並非我行事的準則。世上諸事,誰又能斷定何為對,何為錯?所謂對錯,不過是世人的立場罷了。既如此,又何必在意於是非,隻要心懷光明,那所行之事自然也為正義。所謂置身黑暗,心懷光明,便是如此矣!”
“舉世皆濁,眾人皆醉,誰又能看得清楚?他們隻會認定你所做之事乃為天下之所不容,為眾人之所共憤。你依舊難逃眾人的譴責。”
白若辰搖了搖頭,歎息道:“唉,若世人皆為你所言,又有誰願意行明義之事?不畏言辭,不懼譴責,方能固守本心,行以明義。所謂行義之事,匹議之言,便是如此矣!”
聽其言,熙悅不禁笑道:“不愧為齊桓洛氏的大弟子,所言之語亦為其訓矣!”
“縱有家規數千條,唯有家訓不可違。此乃吾責也!”
“難道你真的不怕眾人的譴責?”
“怕又如何,不怕又如何?嘴長在他人身上,我又能做些什麽?即便我真能封住某人的嘴,也會有別人站出來,繼續譴責我。既如此,我又何必要白費力氣呢?默默忍受,不是挺好嗎?再者說,誰又知道聞名宇內的浮塵劍竟會在我手中?”
“話雖如此,但你能保證不會有人察覺嗎?可別忘了,現在的你可是一點法力都施展不出啊!”熙悅警醒道。
“靈根已毀,修為盡散。現在的我的確如同尋常之人一般,再也配不上‘世家弟子之首’的稱號了!”白若辰笑著說道,似乎滿不在乎。
見其如此,熙悅疑惑道:“難道你不在乎嗎?”
“有的人在意於功名,有的人則在意於品行。而我既非前者,亦非後者。我所行之事皆出於本心,非旁人所得擾也,但有一人除外。”
“你說的是雨昔吧!”熙悅不假思索道。
白若辰笑了笑,感慨道:“知我者,謂我心也!”
“說了這麽多,你還是沒有回答方才的問題。”
“有些事終歸躲不掉,既如此,又何必要在意這麽多呢?”說完,他便回過頭去,繼續沐浴落日的餘暉。見他如此,熙悅也不再追問什麽,繼續望著夕陽,欣賞落日之景。
少頃,門外突然傳來一陣敲門聲。沉浸於其中的二人被突如其來的敲門聲拉回了現實。
白若辰回過身,問曰:“何人歟?”
門外傳來一陣熟悉的聲音:“哥哥,是我。”
方聞其聲,白若辰便立刻認出了門外之人,問道:“雨昔,有什麽事嗎?”
“雨昔有一些問題想請教哥哥,不知哥哥可有時間?”
白若辰麵對著熙悅,一臉尷尬,不知該說些什麽。見他如此,熙悅笑道:“你不必為難,反正我今日也欣賞得差不多了,是時候回去休息了。”說完,她便消失在白若辰的眼前。
白若辰搖了搖頭,長歎一氣,致歉道:“抱歉,隻能下次再陪你好好地欣賞落日之景。”
話音剛落,他的耳邊便傳來一陣聲音:“好了,調整下情緒,別讓她懷疑。”
白若辰長舒一氣,又回到往昔的樣子,說道:“進來吧!”
洛雨昔推開門,便見白若辰正獨自一人“欣賞”落日之景。她走到他的身旁,倚靠欄杆,遠望落日,腦海中忽然浮現出許多畫麵。
這並非是二人第一次欣賞落日之景,可雨昔的心中總是感到一絲陌生,也許是因為如今欣賞落日的人,隻有她自己。
雨昔看著他眼上的白綾,心中不禁感到一絲悲痛。她想要問些什麽,卻又說不出口,隻能默不作聲。
白若辰自然察覺到了身旁的異動,笑著說:“想問什麽,便問吧!”
“哥哥,你的雙目為何這樣?”
“代價罷了。”
“究竟是何等大事,需要你舍棄雙目?”
白若辰指著自己的心,說道:“為了這。”
雨昔自然知道他所言何意,也知道他的心性,可即便如此,她仍為他感到不值,說道:“為了自己的本心,便舍棄雙目,值得嗎?”
“或許他人認為不值得,但於我而言,它便是我的珍寶。”
“那我呢?難道雨昔在哥哥的心中連珍寶都不算上?難道哥哥為了本心也可以舍棄雨昔?”說著,幾滴眼淚便此眼眶之中湧了出來。
白若辰搖了搖頭,笑著說:“不,你是我的全部。”此話方一入耳,雨昔頓時感到震驚。
“本心固然重要,但與你相比,它又顯得微乎其微。若把它比作珍寶,那你便是我的所有,相比下,孰重孰輕,一目了然。我不奢求太多,隻希望能夠陪在你的身旁,無論代價如何,我皆欣然接受。”雨昔望著他,陷入沉寂。
白若辰伸出手,憑借神識,為她撣去眼角的眼淚。他將她擁入懷中,輕輕地說:“無論世道如何,我都會陪在你的身旁。”
雨昔抬起頭,問道:“若有一日,哥哥要在本心與雨昔之間做一個選擇,哥哥也會舍棄本心而選擇雨昔?”
“我說過,本心固然重要,但與你相比,它又顯得微乎其微。”
“哥哥說的都是真的?”
“你見我何時騙過你?再者說,我所做之事,有哪一件你不知道?”
“有,哥哥還沒告訴雨昔,你手中的那把劍是從何處得到的。”被雨昔這麽一說,白若辰頓時不知該怎麽回答。
“不是我不想告訴你,而是有一些難言之隱,實在不好明說。”
雨昔從他的懷中起身,雙手抱在胸前,撇過頭去,不悅道:“哼,有什麽不好明說的,哥哥就是不想告訴雨昔。”
“雨昔,你要相信我,我真的不是這個意思。”正當白若辰不知該如何解釋時,他卻發現雨昔在掩麵偷笑。頓時,他就明白了些什麽。
“拿你哥開玩笑,好玩嗎?”
“好了,哥哥別生氣了,雨昔給你道歉。”
“大可不必,我怕你耍我。”
“難道哥哥不相信雨昔?”
“不是不信,而是不敢信啊!”
“說到底,哥哥還是不相信雨昔。虧得我誠心誠意地向你道歉。哼,不理哥哥了!”
聞其言,白若辰哭笑不得,仿佛自己無論說什麽都是錯的。雨昔看著他左右為難的樣子,心中默念道:“真是個傻瓜!”
白若辰滿臉沮喪地說:“雨昔,哥哥錯了,你就原諒哥哥吧!”
“哼,一點誠意都沒有!”
白若辰頓時有所領悟,拍著胸脯,說道:“雨昔,你有什麽要求盡管提,哪怕上刀山,下火海,我皆在所不辭。”
雨昔指著天空,說道:“那我要天上的星星,哥哥也可以摘給我?”
若非雨昔這麽一提醒,白若辰可能還未意識到,此刻已是黃昏。夜市之中,皆是車水馬龍,燈火繁華之景,仿佛一切又回到了前夕。
白若辰憑借神識布界,感受著夜市的繁華,心中不免感到一絲無奈,歎道:“昨夜遠觀繁華景,今夕惟聽喧鬧聲。”
“哥哥後悔了?”
“所行之事乃於本心,怎歎悔歟?再者說,已行的事,終不能改變;已做出的抉擇,終不能收回。我所能做的,不過是堅持自己的選擇罷了!”
“無論對錯,你都不後悔嗎?”
“有人說過一句話:‘你所追求的東西,無論對錯,都要毫不猶豫地堅持下去。或許,你窮盡一生,也無法得到。但在追求的過程中,你已得到許多。’本心便是我所追求的東西,即便我一生也無法得到,我也不會後悔,因為我在追求的過程中,已收獲了許多。”
看著他說話的樣子,雨昔的眼前仿佛出現一人影,與他極為相似。待到他說完,雨昔方才回過神來,連忙問道:“哥哥是從哪裏聽到這句話的?”她的眼神中帶有一絲焦慮。
“說實話,我也不知道。隻是仿佛自己在哪裏聽過,但又回想不起。”
“興許是旁人隨口一說,你碰巧聽到,便記住了。”
“真就這麽簡單?”白若辰一臉不信地問道。
“不然,還會是什麽呢?”雨昔回道,神情之中帶有些許憂慮。
“但我似乎記得所說之人的名字,與你幻境中那人的名字極為相似,隻是字不同罷了。”
“這怎麽可能,興許是哥哥記錯了。”
“雨昔,你是不是向我隱瞞了一些事?比如,幻境中的一切,還有你胸前的玉佩。”
被他這麽一說,雨昔望了望自己胸前的玉佩,腦海之中,又湧現出許多畫麵。她不知道自己該如何向身前之人解釋,也不想向他解釋。她所希望的,不過是像現在一樣罷了。
見她沉默不語,白若辰歎了一口氣,說道:“你不想說,那便不說,你有你的道理,我自然不會強求。哥哥隻希望你不要將任何事憋在心中,若有需求盡管向我提便是。”
雨昔望著他,想要開口,卻又不知該說些什麽。
“好了,時候也不早了,我們回去吧!”白若辰方一轉身,便被雨昔拉住。
“哥哥真的知道他是誰?”
“我所記得的,不過是他的名字罷了,其餘的我一概不知。好了,別想這麽多了。方才我不是答應你一個請求嗎?既然天上的星星我摘不了,但人間的美味我們倒是可以品嚐一番。我聽聞,城北處的一家酒樓還不錯,不如由我做東,叫上他們一起去試試?”
雨昔點了點頭,臉上又出現了欣然的麵容。白若辰拉著她,一起向門外走去,二人的身影便逐漸消散在黑夜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