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7章 變奏
在所有人都保持緘默的這一瞬間，即便蘇暖的聲音不大，但所有人也都能聽得一清二楚了。中年男人因為看到了剛剛那不太和諧一幕而產生的些微不快神情略略淡去，回頭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掃視了一眼蘇暖，隨口問道：“更能體現人性化的一麵？這話怎麽說？”
對於來自對方算不得禮貌的目光並不放在心上，蘇暖上前一步微微笑道：“公司裏麵並不會硬性規定普通員工甚至高層管理人員克製自己的情緒，畢竟喜怒哀樂為人之常情，所以，雖然對於剛剛那位柳小姐的失禮表現我們感到很抱歉，但是她卻並不會遭到任何處罰——畢竟她並沒與觸犯公司的任何一條規定，因此也請您大人有大量不要追究了。”
“聽起來還真是有那麽點道理。”中年男子不置可否，“好吧，姑且就看在你反應夠快，也算能夠自圓其說，剛剛我就當做什麽也不曾看見吧——說起來也本就沒有多大的事情，何必搞得大家緊張兮兮呢，哈哈哈哈~~”
還不是因為您老人家神色不對麽？！這是在場所有人對中年男人的一致腹誹——當然，這種話絕對要爛在肚子裏。
這一個小小的插曲就在蘇暖的急中生智之下被圓場回來了。其實當時那種情況誰都知道事情完全不是什麽大不了的，然而人總是一種好“麵子”的生物，柳小姐竟然在那種情況下哭泣，那名客戶便覺得“丟麵子”，下不來台，心中有氣便是難免的——這年頭客戶是上帝啊！可是隻要給他一個合理的解釋，讓他下的來台階，對方也就會借坡下驢大事化小了。
之後一切進行的很順利，洽談、簽訂協議、下訂單、付定金……一切都是水到渠成。而這件事之後，四周看待蘇暖的眼光發生了微妙的變化，雖然不可能是一片稱讚——畢竟蘇暖也沒有做什麽了不得的大事——但是至少沒有上午那般相距十萬八千裏了。有人會拍拍她的肩膀鼓勵一句“表現的不錯”或是開玩笑一般說道“是你挽救了這次的獎金”之類的話。
當然也少不了一些冷嘲熱諷嗤之以鼻的不和諧聲音，但是蘇暖卻心情不錯：雖然革命尚未成功共，但至少，這是一個好的開始不是麽？
由於漸漸有了接觸，周圍的人發現這名“傳聞中的總裁緋聞女友”竟然並非是他們想象中的那般高高在上，反而很是隨和可親。再加上蘇暖目前沒有什麽工作內容，因此大家會請她幫忙跑跑腿什麽的。
按照蘇暖潛意識裏的理解，所謂的新人就是要“任勞任怨地完成前輩的各種委托”才算合格，而且無所事事一個上午她的確有些無聊，因此對於別人托付的事情，她總是樂於去完成。買咖啡、送資料、收拾辦公桌……蘇暖忙得不亦樂乎。
她以為隻要這樣認真的工作就可以了，然而數分鍾之後，她才知道自己的想法是徹徹底底的錯誤了。
十分鍾之前，蘇暖被冷夜以內線電話叫到了總裁辦公室。準確地說，當蘇暖辦公桌上的內線電話響起的時候，她本人正在別的部門熱火朝天地忙著跑腿，後來還是別的員工去找到的她說電話在響。
“如果你不能勝任，就回去吧。”這是冷夜在蘇暖進入總裁辦公室後對她說的第一句話。
“……！”蘇暖在一瞬間瞠大雙眸，幾乎疑心自己聽錯了。直到冷夜那淡漠的嗓音將剛剛的話一字不差地重複了一遍，蘇暖反應過來，她並沒有產生幻聽。
她仿佛被一桶冰水兜頭淋下來，剛剛由於同事們態度轉變而產生的興奮感和愉悅之情在這一瞬間蕩然無存。自己明明拚盡一切努力地工作了啊，為什麽卻反而遭到了徹底的否定？
冷夜此時的目光犀利、深邃，打量蘇暖的神情完全是公事公辦的態度。在這樣可謂稱得上冷酷無情目光的注視之下，一瞬間蘇暖甚至產生了“都是熟人，有話不能好好說麽”這種非常委屈的想法。
蘇暖並不是善於掩飾情緒的人，更何況冷夜的洞察力是何等狠毒犀利，一瞬間就從蘇暖的表情上得知了她的想法。他的唇角微微勾起尖銳的弧度，卻沒有任何柔軟的痕跡，犀利的像是要將人刺傷：“怎麽，想要跟我套交情？很抱歉，這裏是辦公地點，我隻看重能力，沒有什麽情麵可談。如果真想要套矯情——你知道女人和男人‘套交情’的方法隻有一種……”
最後一句話透出露骨的諷刺，讓蘇暖原本心中名為委屈的氣球都被這句話刺得“啪”地一下煙消雲散。雖然這句話很刺耳，但卻讓她在一瞬間清醒了過來：冷夜是如此冷靜理智的人，他不可能無緣無故對自己說出“你回去吧”這種話，一定是自己出了什麽問題。
可是她不知道自己錯在哪裏，於是她隻能彎腰深深鞠躬：“我很抱歉總裁，雖然我知道自己一定是在工作中犯了錯誤，但是我不知道自己的問題出在哪裏。”
“你為什麽沒有及時接我的內線電話？”冷夜犀利的視線落在對麵的女孩身上。
“因為當時我正在幫人事部黃先生送一份文件給吳經理……”話一出口，蘇暖心中就隱隱感覺，她這種幫別人跑腿的行為似乎存在著某種不妥當的地方，但卻一時抓不住重點。
“哼，我從來不知道，我冷夜的私人秘書竟然是這麽閑的職務，閑到有空幫別人去跑腿了。”冷夜哼了一聲，“我讓你到公司來，是讓你做我的秘書，而不是讓你當打雜小妹，蘇暖，你最好把自己的本職工作搞清楚。”冷夜的語氣隻是單純的就事論事，而且神情也沒有顯得多麽激動或是憤怒，然而此時的蘇暖額角卻沁出細細的汗珠——在室內有空調調節氣溫，涼爽宜人的情況之下。
蘇暖抿抿嘴唇，心中一片了然：原來有的時候，“一味地為人民服務”也是一種錯誤的行為。
正所謂“術業有專攻”，一個大型的公司之所以能夠運作起來，就是所有的人能夠各司其職。蘇暖身處在“冷夜的私人秘書”這一職位上，如果事無巨細什麽阿貓阿狗的事情都要管，那就不是“熱心腸”，而是“主次不分”，是“失職”。一個真正優秀的員工並不是一味埋頭苦幹大包大攬，而是盡全力將自己的本職工作做好。至於本職之外的事情也無需你去操心，自然有相應的負責人——你都把人家的工作做完，那麽別人做什麽？
想明白了，蘇暖的委屈不甘自然也就消失了，她再次深深鞠躬道：“總裁，請再給我一次機會吧。”
冷夜看著蘇暖變得堅毅的身影，還有身前緊緊握住的拳頭，明白她是真的知道自己的問題出在哪裏了，便也不再多說什麽，隻是淡淡吩咐道：“今天晚上為了慶祝剛剛簽訂了一筆大訂單，按照慣例會舉行一個慶祝晚宴，整個事宜都交由你操辦——這也算是你身為秘書的第一個工作。”
現在已經是下午兩點四十，慶祝會定在了六點。雖然這並不是什麽正式的場合，隻是每次有大訂單簽訂的時候“輝夜”公司內部慣例的慶祝酒會，然而時間還是太過於匆忙一些，畢竟現在連慶祝會舉辦的地點都還是未知數呢。
蘇暖畢竟不是隻會怨天尤人的類型，雖然知道任務艱巨，然還是在短暫地哀歎之後馬上行動起來……
——晚上五點四十五分——
“這是怎麽回事？”冷夜看著眼前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慶祝會場”，勉強按住額角暴跳的青筋看向對麵一臉無辜的小女人，“把所有人都叫到別墅這邊是什麽意思？”
“如你所見，是開慶祝會啊，”蘇暖指了指赫然出現在別墅二樓陽台上寫著“輝夜露天慶祝會”字樣的條幅，一臉無辜地解釋道，“時間這麽緊迫，所有的飯店包間都已經提前被預訂出去了，所以我就借用一下這裏咯——不是說任何地方都可以的麽？”
“那為什麽是烤肉？”冷夜看著那幾個燒烤用的爐子以及上麵加好的鐵絲網——難得蘇暖竟然能夠弄來足夠的數量。
蘇暖翻了個白眼：“當然是要節省烹製食材所用的時間啊。燒烤的最大優勢在於它隻需要醃漬而不需要烹製——畢竟從接到準備慶祝會的任務到現在也就三個小時，如果在算上烹飪時間，不是要拖得更久？”
兩人正在說話間，那邊已經有人喊道：“蘇秘書，時間差不錯了，作為這次晚會的籌辦人，按照慣例你要上台講話！”一下午蘇暖充分向別人展示了她對於集體活動的組織籌劃能力——購買食材、準備燒烤用具、購買酒水、布置會場……所有的事情都同步有條不紊地進行著。蘇暖分配任務合理、條理明晰，再加上待人隨和，整個下午蘇暖已經讓很多人——尤其是和她一起負責晚宴的一些員工——從心底接納認可可她，這一點從大家對她由“蘇小姐”到“蘇秘書”的稱呼改變就可見一斑。
經過了一天的相處，蘇暖和周圍的人已經漸漸不那麽生疏了，她麵帶微笑地走上台，手握麥克風開始今天晚宴開始的致辭。隨後，冷夜作為大Boss自然也是要發表一通演講，不過大家知道他那個性格，有沒有外人在場，所以冷夜幹脆就以“今天大家辛苦，玩得盡興。”一語帶過，然後就把話筒再次丟給了蘇暖。
這時候底下有好事者問道：“蘇秘書，在公司燒烤還是頭一次，你怎麽會想到這個點子呢？”
“怎麽，孫大姐不喜歡？”蘇暖不答反問。
“說實話這點子用在慶祝會上很新鮮，我們很喜歡，就是單純想要問一下原因。”
“這個麽——”她當然不能說是“節省時間”了，蘇暖微微一笑，“都說‘自己動手，豐衣足食’，而這晚宴的燒烤都需要我們親自動手，不也是這句話的寫照？”
“好，說得好！”
“為‘自己動手，豐衣足食’幹杯——！！”
歡聲笑語中，這個夜晚注定難眠。然而在大家盡情狂歡身影的背後，一個人靜靜手握裝滿紅酒的水晶杯，嫵媚的眸中閃動著不明的光芒。
一縷陰雲飄過，漸漸擋住月光的清輝，夜，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