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進山
“喂!老張頭,你給我出來!”
“對,快出來!別躲在裏麵不出聲!我知道你在家!”
門外,幾個悍婦破口大罵著,從幾人臉上的表情看,這老張頭仿佛是欠了她們錢似的,要不是麵前的鐵門太過結實,恐怕她們早就破門而入了。
屋子裏,張老漢正“吧嗒吧嗒”地抽著旱煙,他的表情有些嚴肅,眼神中更是顯露出一絲憤怒。
隻有十歲大的張揚就站在他身邊,表情同樣嚴肅,一言不發,兩個小拳頭攥得緊緊地,紅撲撲的臉蛋兒上映出兩行還未幹涸的淚痕。
一瞬間,張揚仿佛陷入了回憶:
“喂,你們在幹嗎?!”張揚大聲喊道。
不遠處,一個跟他年紀差不多的女孩兒正坐在地上,而她對麵則是三個比她大一些的男孩子,此時,他們正在跟女孩兒搶著什麽東西。
張揚很憤怒,那三個家夥他見過,不僅見過,他們之間還頗有些淵源。最近這半年,張揚分別跟他們打了二十一次架,並且取得了二十一戰全勝的輝煌戰績。
聽到張揚的聲音,為首的小胖子心裏一沉,暗道:真煩,怎麽又是他啊?真是到了血黴了!
另外兩個顯然也是同樣的想法,三個人互相對視了一眼,立刻像是踩到了電門一樣,飛也似的跑了出去。
約莫跑了一百多米後,小胖子估摸著距離差不多了,便立刻回頭大聲罵道:“他媽的,你個野種,最好別讓老子再看到你,否非弄殘了你不可!”
另外兩個家夥也高聲應和道:“對,你就是個野種,沒人要的野種!再讓我碰到你非打斷你的腿!”
“從垃圾堆裏撿回來的野種!呸!下次我就要把你的腦袋擰下來!”
女孩一愣,心想:怎麽聽他們說話的語氣,好像是打勝了似的,可他們現在分明是在逃啊!
不過,張揚可沒有發愣,那三個家夥再次觸碰到了他的底線——野種。
其實張揚是個很善良的男孩,他的風趣、幽默總會吸引很多同學的注意,尤其是他那大大咧咧、為人仗義的性格,更是讓他交到了不少朋友。
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你可以跟他開各種玩笑,甚至是惡作劇,但絕對不能在他麵前提“野種”兩個字,這兩個字就像是一個禁忌一般。
“你們可以打我、罵我,但絕對不能說我是野種,我有爺爺,我還有小石頭!我不是從垃圾場撿回來的野孩子,我有自己的名字,我叫張揚!”
想到這兒,張揚怒了,就跟往常一樣,完全無法壓製自己的情緒,紅著兩隻眼睛便衝了過去。
十幾分鍾後,張揚終於追上了那幾個家夥,並且完成了偉大的二十二連勝!
……
門外依舊在破口大罵著,這讓張老漢的心裏很是不爽,他轉頭看向張揚,雙眼中的憤怒突然消失了,臉上也露出了一絲笑容,就像是換了個人似的。
張揚剛要開口說些什麽,張老漢微微一笑道:“孩子,別怕,有爺爺在,誰也欺負不了你!”
說完,張老漢的表情變得猙獰起來,目光中仿佛帶著殺氣!
“砰砰砰!”
“老張頭,別以為你躲在屋裏就沒事了,趕緊出來!”
“對!趕緊出來,看我不……”
悍婦的話剛說了一半,鐵門“吱呀”一聲打開了,一個瘦弱的老頭站在門口,手裏提著旱煙……
張揚趴到窗邊向外望去,他心裏很生氣,同時也有一絲興奮,他知道,爺爺就是他的靠山,有爺爺在,誰也別想欺負他,那些在門外撒潑的悍婦肯定會被爺爺好好教訓一頓的,要知道,就連山裏的野豬、狗熊這樣的猛獸,見到爺爺都要繞著走。
“爺爺,一定要好好教訓她們一頓,最好抽她們幾個耳光!”張揚心裏念叨著。
見張老漢出來,三個悍婦先是一愣,但緊接著便爆發出了更為激烈,也更加難聽的辱罵。
張揚嘴角翹了翹,暗想:這下有你們好看的!
可是,他高興地太早了,原本仿佛要吃人的張老漢,在門開的一刹那,臉上的表情突然一變,竟硬生生地擠出了一副笑臉,對著三個悍婦又是鞠躬又是道歉,嘴裏不停的說著:“一會我就收拾那小子一頓,你們放心,我會狠狠地收拾他一頓的。那什麽,給孩子看病的錢我出,回頭我再給他們買些補品……”
沒等張老漢說完,一個悍婦搶話道:“當然要好好教訓他一頓了,這已經不是一次兩次了,而且一次比一次嚴重,你要是再不管,我們可要管了!”
“對!再不好好管教你家那小子,恐怕這個鎮子都要容不下他了!”另一個悍婦也應和著。
張老漢不停的點著頭,即便三個悍婦說出再難聽的話,他的臉上也沒有露出過一絲憤怒的表情。
張揚愣了,雖然沒有看到張老漢的表情,但從幾個人對話的語氣和語調上看,跟他想象的完全不同。
這還沒完,光道歉顯然無法平息三個悍婦心中的怒氣,她們一個個指著張老漢的鼻子,嘴裏不停地蹦出一堆亂七八糟的肮髒字眼。
最後,張老漢索性從口袋裏掏出了三張五十元大鈔,一人發了一張,這才平息了三人的怒火。
“咦?!怎麽會這樣?之前的幾次不會也是這樣吧?”
從小到大,張揚惹過不少禍,每一次都是因為有人稱呼他為野種,這是張揚最無法接受的,每每聽到“野種”這兩個字,張揚的心裏就會升騰起一股無名之火,而他的解決方法隻有一個——幹!
此刻,張揚的心裏極度不平衡,要知道,在那個年代,一個工薪階層的月工資不過幾十塊,那可是張老漢半年的工資啊!
幾分鍾後,可能是看在錢的麵子上,三個悍婦終於悻悻的離開了,隻是嘴裏依舊不停的叨咕著什麽,隻是由於距離太遠,張揚聽得也不是很清楚,但想必不會是什麽好聽的話。
“呼!”
看著三個悍婦遠去的背影,張老漢長長地舒了口氣,臉上的笑容也漸漸消失了:“哎!”
搖了搖頭,張老漢轉身走進院子,卻剛好看到站在門口,正一臉怒氣的張揚直勾勾的看著他。
張揚抹了把眼淚道:“爺爺,您怎能……”
他的話隻說了一半,心裏的委屈便如山洪一般爆發了出來,“哇哇”的大聲哭了起來。
張老漢皺了皺眉,沒有理會正在哭鬧的張揚,轉身走進了屋子。
不大一會,張老漢提著一大一小兩個背包走了出來,大的背包他自己背了起來,小的背包則交給了張揚。
“孩子,拿著,咱們今天進山。”
聽到進山兩個字,張揚立刻停止了哭聲,他疑惑的問道:“進……進山?您……您沒說錯吧?”
張老漢微笑著點了點頭:“沒有,今天我帶你進山!”
仿佛是得到了什麽天大的恩惠似的,張揚立刻喜笑顏開起來。
張老漢是個巡山員,每年他都要到山裏巡視上百次,不過,自打張揚記事起,每次張老漢去巡山,他都隻能留在山腳下的一間小屋裏,少則兩三天,多則七八天時間,那時陪伴他的隻有一隻從小養大的白狼。
聽張老漢說,這隻名叫小石頭的白狼跟張揚頗有些淵源,年紀也跟他相差無幾,隻是張老漢從來也沒有說過這白狼的來曆。
稍微懂事一點後,張揚便開始有了跟張老漢一起巡山的願望,可惜,不知道是何原因,張老漢從來不帶他去,就算張揚連滾帶爬、連哭帶鬧,最終的結果,也隻能是獨自留在小屋。
張揚不清楚,難道這山裏有什麽見不得人的東西不成?
可是,張老漢卻從來不說原因。
今天不知怎的,張老漢竟然破天荒的要帶張揚進山,這著實讓他歡喜了一把。
十冬臘月,大雪紛飛,別人都在忙著準備過年,可張揚卻跟爺爺來到了那片荒無人煙的群山之中……
一個月的假期很快就過去了,臨近開學前,張揚終於回到了鎮子上的家中,可是,回來的卻隻有他一個人。
傍晚,鄰居王爺爺提了一籠剛蒸好的包子來到張揚家,在這個鎮子上,也就是王爺爺對他們爺倆最好了。
將包子放在桌上後,王爺爺開口問道:“小子,你爺爺呢?怎麽沒跟你一起回來?”
聽到爺爺兩個字,張揚臉上立刻浮現出了一抹憂傷,他低著頭,一句話也沒有說,即便王爺爺已經急的上躥下跳了,他依舊沒有說一個字。
誰也不知道,在山裏這一個月到底發生了什麽,隻是,從那天開始,鎮子上的人再也沒有見過張老漢,也是從那天開始,張揚像是變了一個人似的,即便被別人喊野種,甚至被人毆打,也從來沒有還手過。
這一切隻因為一句誓言:爺爺,我保證,十年之內,我都不會跟別人打架,我會做一個乖孩子,我會開心的麵對每一天,我……也會盡力去尋找他們……
一晃半年過去了,快樂的暑期來臨,這是無數孩子們童年裏最快樂的時光,可是,張揚卻一個人背著那個爺爺曾經背過的巨大的背包,一頭紮進了大山深處。
王爺爺想去山裏找他,可是那片群山太大了,誰知道張揚會去哪裏?
兩個月後,張揚背著大背包回到了家,這兩個月,他比之前高了一些,身體也要壯碩了不少。
之後的幾年裏,隨著年齡的增長,閱曆的增加,張揚變得更加開朗、堅毅了,整個人成熟了很多。
當然,這還要多謝張老漢,當年他知道自己的時日已經不多,因此才決定帶張揚進山,他要把他這輩子的本事都交給張揚,至於能學到多少,就要看他自己了。
張揚的性格本就堅毅,無論是寒冬還是酷暑,他都會到大山裏曆練自己,說是曆練,但其實這是張老漢給張揚留的一條後路,即便以後找不到好工作,他也完全可以接張老漢的班。
在那個年代,誰會想到世界會發展的這麽快,尤其是對於那些邊遠山區的人來說,外麵世界的精彩他們很難看到。
轉眼間,九年過去了,張揚憑借著不懈的努力,考上了大學。
對於一個邊遠小鎮上的孩子來說,能考入大學就意味著人生的一次蛻變,可對於張揚來說,卻是一個簡單的抉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