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1章 往事隨風（五）
魔尊一戰並不可怕，可怕的是任誰也沒想過，魔尊會因此一戰而殞落。
九天雷動，低低雲層之中雷電攪動，似醞釀著什麽，蒙媿望向蒼穹，忽而一聲驚呼衝天而起，向著桑羅那方飛去。
雷雲漫天，艮女是第二次見到這樣的雷。
不知是何原因，驚懼得指尖微顫。
遠遠得瞧見巨大雷電，蜿蜒劈下，桑羅衝天而起，那道驚雷不偏不倚正落於她身上。
順著桑羅身子在天際炸開了花，一道道向四周蔓延開去。
蒙媿張著大嘴，卻再喊不出一絲聲音來。
艮女施展出強大魔氣擋住雲層雷落，眼瞧著媃兆落淚托住桑羅身子。
那絕美女子就如此閉上了勾魂攝魄的紅眸，再也沒有張開過……
眾魔哀鳴，久久不散。
桑羅死了，誰也不知她死於那次大戰，還是死於雷劫。
蒙媿一身素衣，伏於桑羅屍身前，長跪不起。而媃兆伏於地上痛哭失聲，幾度暈厥。
魔尊身殞，雖然眾魔眼見死於雷劫之下，卻也有魔類造謠說是金陽神君所為，一時間眾魔被這股弑主情緒帶動，誓要為魔尊報仇！
艮女攬起魔務，可這種情緒他壓不得。明知那些貪婪魔類並非真心為魔尊報仇，隻為貪食血肉壯大自己，可這種借口找得太好了，好到艮女不能反對，也無力反對。
今夜宮殿沉寂，艮女懷著重重心事踏入宮室之中。
這裏跪著娘與媃兆。至桑羅身殞後，他二人便再無心打理他事，成日隻守著尊上屍身。
艮女隻覺心力交瘁，於魔尊身屍前卻無力言說，踏入門中便嘶啞著嗓子喚了聲，“娘。”
蒙媿先曆喪夫之痛，再曆失友之痛，早人如張紙片一般，眼淚也幹涸了。
轉動如死灰般的眼眸，蒙媿緩緩站起身來，來到兒子身前，伸手撫了撫艮女長發。
“娘！”艮女不知該如何勸慰，隻得一聲聲喚著她。
四目相交，蒙媿蒼白著嘴唇道：“如尊上這般人物，便是身死，哪怕隻餘一魂一魄皆可用以魂養魂之術複生……”
“娘！！”不必聽她往下說去，艮女急急喚了聲。
他知道，娘打定了主意。
蒙媿在袖中抽於一隻發釵，托於掌心細細摩挲著，忽而柔聲笑道：“這發釵是你爹送我定情之物，由莮木枝所製，……當年他總猜不透我心思，便尋了個笨法子，遍尋莮木枝來猜我心思，而這顆紅珠是他一隻左眼……”說到此處蒙媿抽泣不止，周身皆輕顫起來。
室中沉靜，細細回蕩著蒙媿抽泣之聲……
艮女立時紅著眼眶伸手扶住娘親。
蒙媿穩了穩心神，方又幽幽說道：“他說定會待我如珠如寶，愛惜眼珠般愛護於我……可他忘了，我才是左護法啊……”鑽心之痛，蒙媿緊緊握住了發釵，紅珠如人眼眸輕轉，照向蒙媿臉龐，好似在安慰著她。
“他身殞之際，我心便隨他而去，永失我愛！”蒙媿略頓了頓轉身望了望桑羅，她還是那樣豔美，雙手交握壓於小腹之上，好似睡著了般。
“娘是尊上護法，娘還不能隨你爹而去，娘還有職責在身……”蒙媿手托發釵，愛惜般擦了又看，終是依依不舍插到艮女頭上，“這次娘要隨他們而去了，我兒勿要阻攔，這也是娘心願。”
艮女失聲痛哭，撩開衣袍跪於蒙媿身前，俯身於她腳前泣問道：“娘若走了，兒子怎麽辦？！”
蒙媿望著他頭頂，吸了吸氣方道：“尊上曾言若有天她身死，你便是下任魔尊，娘以天魔之力劈天一道空間罅隙，以我魂魄來滋養尊上魂魄，以換她早日重生醒來……”
不等蒙媿將話說完，艮女便抱住她雙腿，搖頭痛哭起來。
跪於一旁的媃兆膝行而來，拉著蒙媿衣袖抬起淚眼堅定說道：“媃兆願同祭魂魄來滋養尊上！”
“不行！！”蒙媿甩開他二人，轉身來到桑羅身旁，“如今魔心浮動，已有不少魔族以尊上之名殘害生靈，雖魔尊之死金陽神君脫不開幹係，但也不能由著他們打著尊上旗號行小人之事！”
望著並排跪於身前的二人，蒙媿忽又軟下幾分，輕音道：“我早無心打理魔務，日後你們便要守著尊上身殞之地，守著她護著她，等她重生歸來，這便是你們首要之事！”
“娘！！”
“左護法！！”
蒙媿望著他們，眼中堅定，沉聲道：“此事我心已定，你們謹記此事隻有你我三人知曉，切莫讓他人知曉，否則怕引來不測。”
縱然心如刀割，艮女也得尊從母命，重重磕下頭去。
蒙媿抱起桑羅，她們至友一生，主仆一生，終是不負這番情誼。
天魔織起濃濃魔氣屏障，蒙媿抱著桑羅來到魔河之旁，魔河之岸百花爭豔，卻再引不來那豔美之人張眼望上一望。
“桑羅，便是此處吧，你常臥於此處入夢，今日蒙媿隨陪你在此長眠可好？”蒙媿望著懷中人，笑問著。
艮女抑製不住，飛身來到蒙媿身前，緊緊抱住了她，“娘！……我……我不想你……”
蒙媿紅眸厲起，沉聲說道：“這是你一個大天魔該說的話嗎！”
艮女被娘親這番訓斥，哽咽起身，隻得緊閉雙唇，垂淚而望。
眼瞧著娘親調動所有天魔之力，劈開空間罅隙，緩緩走了進去……
在那魔氣重重裂縫之前，蒙媿回眸朝著艮女展開笑顏，“我兒不必難道，娘以後就在此處，你若想娘了，便來瞧瞧。”
喉頭滾動，望著娘親，艮女卻連一句訣別之言也說不出來。眼瞧著蒙媿抱著桑羅而入，裂縫緩緩合上，再瞧不出一絲不同。
艮女心痛難忍，跌跌撞撞跑入魔河之中，一頭紮進汙黑河水中。
蒼月望著艮女痛苦模樣，不知為何也跟著心痛起來。
魔域之中隻留艮女與媃兆。
眾魔紛紛打著為魔尊報仇的旗號，撕毀條約，開啟了長久的仙魔之戰。
而艮女陷入深深喪親之痛，無心打理魔務，隻守著身殞之地，從不失職。
空空宮殿之中，魔氣環繞，再無當年桑羅坐於主位，爹娘躬身聆聽的場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