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九章 坑主的禍害
掌櫃是個相貌儒雅的中年人,不像商人更像一位儒生,不過他說的話卻跟他的長相大相徑庭,這不分明在討要酒喝麽。
琉璃讓項楠給掌櫃斟上一杯,“掌櫃客氣,小生並不貪杯中物,隻是有好酒拿出來請孫公子嚐個新鮮,能得掌櫃品鑒,是這酒的幸事。”
掌櫃含笑不語,接過酒杯也不客氣,輕抿了一口,眼中一亮,又飲一口,回味片刻才將一杯飲盡。
周圍有幾個食客伸長了脖子,掌櫃喝一口他們便跟著喉頭動一下,眼睛盯著掌櫃表情,等著聽他怎麽說。
“果然是難得的好酒,不知這樣的好酒,公子何處得來,不會是京中……”掌櫃自然想到了貢酒。
以這酒的口味,隻要再貯藏得久一些,會更加醇厚綿長,就算作為貢酒,也是當仁不讓。
琉璃搖頭,“這是江中府醉春坊所出的酒,叫做三日眠。”
掌櫃有些不相信,注視琉璃片刻,笑笑後拱手施禮,“打擾幾位了。”回頭招呼小二,添兩道菜送給幾位公子,算作他的回禮,又指了指那酒壇,“可否分些給在下,在下有位友人,十分喜飲酒,口味卻挑剔,想帶給他品嚐一番。”
琉璃大方地讓木木再去取來一壇,這次木木倒是痛快,立刻跑出去了。
孫啟在一邊看著又心疼起來,比開那壇酒還心疼,看看桌上的這一壇,悄悄向一邊挪了挪,將未喝完的那壇店裏的酒推到了前麵。
木木很快取來,掌櫃也不客氣,接過來抬頭問了琉璃住處,便轉身回去了。
孫啟眼巴巴看著掌櫃把那壇酒捧走,又不好說怎麽能白送他,悄悄又將那壇三日眠向他手邊拉了拉,隨後把之前開壇的酒倒在項楠杯裏,“一樣的,一樣的。”
琉璃看見了孫啟的小動作,也不拆穿,坐了片刻便推說還有事,帶著項楠和木木告辭離開了。
琉璃並沒有完全達到目的,隻有一個掌櫃知道,沒有食客認同,這酒的名氣還沒有傳開,不過在省城要住上十天,琉璃也不著急,她有的是閑暇琢磨辦法。
靖安雖然繁華,但是經過一場雪災之後,許多地方還是能看出痕跡的。
隻要走入略為偏僻的街道,流民乞丐,麵有菜色的百姓,甚至頭上插著草標賣兒女的,比比皆是,隻是官府不會讓這樣的人出現在最繁華的街市上,也不準踏進富貴人家聚集的北城。
琉璃是想看看這裏有沒有合適的店鋪。
東市與西市都是寸土寸金的地方,鋪子價高且不說,關鍵是一般不會有人出讓,那裏店鋪的主人多半出自名門世家,或是煊赫新貴,就算有什麽天災,也影響不到他們些許,少收一年半載的利錢,對他們來說不算什麽。
南城地勢低,向來是平民甚至貧苦百姓居住的地方,在那裏的鋪子隻是百姓們賺一點蠅頭小利糊口,想賺大把銀子卻不行。
琉璃想在接近北城的地方尋幾間鋪子,既沒有東西兩市價高,又是北城富貴人家往來行走的必經之地,生意總不至於太過差。
琉璃與項楠和木木一邊走一邊看,雪玉還算老實地跟在身邊。
前麵便是進入北城第一巷的路口,琉璃心中已經有了計較,便招呼項楠和木木轉頭回去。
卻在這時,聽到對麵巷子裏一陣轔轔馬車聲,琉璃抬頭掃一眼,見是一輛青蓬小馬車,應該不是主人用的,北城居住的顯貴們出行,不是高頭大馬,便是豪奢車駕,這樣的青蓬小馬車多半用來給下人奴仆代步。
琉璃轉身就要走,卻聽見旁邊不遠的街角一聲淒厲的哭喊“哥哥!”,循聲看過去,一個頭上插著草標極其瘦弱的小姑娘從地上爬起來,不管不顧地奔到巷口。
街上許多人都停下來,看是發生了什麽事,琉璃也一樣,看那小姑娘在巷口蹲下來,那裏有一個人躺在地上。
剛才還空空蕩蕩的巷子口,忽然躺著一個人,琉璃看向遠去的青蓬馬車,這時旁邊有一位衣著破爛的老婦人歎息一聲,“造孽喲……”
老婦人手中舉著一隻破陶碗,拄著木棍,蓬頭垢麵是個乞丐,隻是看著巷口那裏圍了幾人,隨後搖搖頭,並未走過去。
木木有些好奇,拿出幾枚銅錢放在老婦人碗裏,老婦人立刻千恩萬謝,木木小聲問道,“那是怎麽一回事,老人家可知道?”
老婦人打量三人片刻,又看看碗裏的銅錢,歎口氣:“你們是善心人,老婆子也不知道能活到哪一日,便多嘴說說吧。”
“地上躺著的是小姑娘哥哥,雪災時他們的爹娘為了讓兒女活命,忍饑挨餓患了病,前些時日相繼離世,這兄妹卻命大活了下來,熬到如今哪還有飯吃,兄妹兩個便一同來賣身為奴,昨日她的哥哥被……被貴人看中買走,老婆子便心知不好,果不其然,今日就……”
琉璃蹙眉,即便買奴也是為了使喚,剛進府不會送到主子身邊,必是下麵調教好了再用,什麽罪過便拋出府?
琉璃想了想向對麵走去,項楠和木木趕緊跟上,老婦人想要阻攔,搖搖頭轉身拄著木棍走開了。
那個小姑娘還伏在哥哥身上哭,抽噎得身子顫抖。
地上躺著的看身材是個男孩子,真不知道那小姑娘怎麽就認出是她哥哥的,一張臉腫脹青紫變了形,嘴角裂開有血漬凝固,衣衫倒是新的,歪七扭八穿在身上,赤著足,纖細足上也有傷痕,但是琉璃目光落在男孩子腰下方的褲上時,瞳孔猛縮,那裏有許多血跡……
傷成這樣上衫沒有血漬,褲上卻有,難道是打完了再穿上衣褲?哪有這樣的主人?
琉璃還是搖搖頭,她管不了那麽多,項楠過去試探還有氣,琉璃便吩咐木木拿出十兩銀子遞給那小姑娘,讓她快送去醫館,或許還有救,小姑娘滿臉是淚,大眼睛迷茫地看著手中銀子,不知道道謝,也不知道該做什麽。
琉璃邁步就走,可是身後傳來的馬蹄聲讓她又回頭,就見一輛奢華的馬車從巷子裏駛出來,馬車後跟隨許多家奴。
車夫見巷子口有人擋路,竟然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一息間已經要從那男孩的頭前壓過去。
琉璃本能想去拉那小姑娘,卻被項楠帶住,他躍身托起男孩身體,也將小姑娘拉開,可沒想到一道白影撲出去,隻聽一聲馬的嘶鳴,頂馬受驚前蹄人立而起,馬車被驚馬帶得向後猛地一頓後劇烈顛簸,幾乎翻倒,車夫拚命勒住韁繩,才漸漸將馬安撫下來。
雪玉得逞不知死活地昂頭站在一邊。
家奴們早已經驚慌地奔過來,將雪玉團團圍住,琉璃心中一聲哀歎:這是坑主的禍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