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四章 不死的兔子(加更二)
此時雅間門內一片狼藉,杜姨娘摔在一邊,沈義平護在她身上,背上幾處刀傷不停在流血,沈流星嚇得坐在一旁發抖,杜老爺踉蹌著去扶杜姨娘,沈潤卿顫抖著看向血泊裏的沈義平。
陸瀟和杜胤城製住有些癲狂的,死而複活的吳謙吳掌櫃,他們的手臂上也被劃傷。
吳謙口中喃喃不停地叫著“沈琉璃,杜姨娘”,目光越來越迷離,終於黯淡沒了光澤。
一把染滿鮮血的刀扔在地上。
琉璃看著雅間內的情形,來不及細想,先看杜姨娘是否受傷。
“沒有,我沒有,快……快救平兒,救平兒啊……”
杜姨娘捧著懷裏沈義平的頭大聲哭叫起來。
沈瀏陽怔怔站在那裏,沈義平身上的血變成一片赤紅,模糊她的視線。
靠在牆邊的馮煥章和紫晴終於回過神,馮煥章哆嗦著站起來,大聲喊著來人。
不用喊,早已經有小二聞聲過來,隻是站在門邊不敢進來,有人去叫掌櫃。
琉璃已經扯過繡袋,把隨身的傷藥不管不顧地往沈義平身上灑,隻是傷口太大,血很快就將藥粉衝下來。
“快去叫車過來,快去,快啊!”琉璃失控地喊,門外小二飛奔而去。
滿是鮮血的手拿出藥瓶,顫抖著手打不開,陸瀟接過去,打開藥瓶拿出一粒傷藥給沈義平喂進去,琉璃忽地奪過藥瓶,將裏麵剩的最後兩粒藥全都倒出來,塞進沈義平嘴裏。
陸瀟歎口氣,這是浮生留下的最後幾粒傷藥了,如果有效,一粒就好,如果沒有效果,就是吃多少都沒用了。
陸瀟將沈義平扶起來,這時沈家車夫跑上來,背上沈義平,陸瀟與馮煥章跟著送去了醫館。
琉璃看著滿手的血,聽著杜姨娘哀哀的哭泣聲,直到現在她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一時出了兩樁人命案子,許多來遊玩的人家聽說連稱晦氣,紛紛趕著離開了。
淩波樓的主人沮喪地叫報官,一時忘了沈潤卿便是官。
沈潤卿護著杜姨娘和女兒先回了沈府,隨後要去看沈義平如何了,杜姨娘不放心,想要跟著去,被沈潤卿勸下,這才求沈潤卿將平兒帶回府來養傷,不要再怪他。
沈潤卿歎口氣出去。
回到杜府的琉璃也在杜胤城那裏,大概知道了發生什麽事。
吳謙敲門說,是掌櫃命他來換酒,給他們上的酒拿錯了,吳謙低頭進去沒人注意他,他走向桌案忽然舉刀就刺向杜姨娘,追進來的沈義平擋在前麵。
吳謙死前都在叨念著她和杜姨娘的名字,可見沒有找到琉璃,才對杜姨娘下的手。
可是吳謙為什麽死而複生?又為什麽行凶之後就暴斃了呢?琉璃心裏不寒而栗,是誰做的這一切,為什麽?
此時醫館裏,大夫為沈義平查看了傷口。
刀口很深,每一刀都用盡了全力,所幸杜姨娘身材嬌小,沈義平弓身去擋,傷口就都落在了後背上方,有肋骨擋著,並沒傷到要害。
即便如此,他也傷得很重,肩頭的一刀,幾乎割斷了他的筋脈,就算好了隻怕手臂也會落下殘疾。
上了藥包紮好,大夫說幸好之前用了傷藥,止住了血,不然隻怕他這條命保不住。
開了方子讓夥計配了藥,這時沈潤卿與沈義安過來,問了情形將沈義平帶回了沈府。
陸瀟回到杜府,先去看了杜老爺,杜胤城與項楠都在,項楠因為不願見沈瀏陽所以沒同行,此時十分後悔。
陸瀟搖頭說不必想太多,誰也未料到會發生這樣的事,說了沈義平的傷情,這才回院子去見琉璃。
琉璃沐浴換了衣裳,抱膝坐在暖閣榻上,目光空茫。
這些事情發生得太詭異,她想不明白,忽然覺得重生並沒有給她更多的好處,她所得到的,都是她付出了一些代價換回來的。
從前她不知道沈義平害杜姨娘,他們卻做了一世的兄妹,她盲目地信任他,今世她將他的真麵目揭開,杜姨娘沒事,沈義平卻要以這樣的方式,在她心上插上一刀,讓她痛得喘不過氣。
那是從小護著她的哥哥。
那也是害她娘親的凶手。
叫她怎麽做?
陸瀟走進來,琉璃緩緩抬起頭,有些不敢開口問。
“他沒事,最多……最多一條手臂會有殘疾。”
陸瀟輕聲說道。
琉璃慢慢垂眸,抱著膝頭,額頭抵在膝蓋上,閉上眼長長出了口氣。
“謝謝你。”甕聲甕氣的說一句。
陸瀟歎口氣,他很想走過去,揉揉她的頭發,或是拍拍她的肩頭,讓她好過一些,可是他怕琉璃覺得他做這些很奇怪。
吳謙的死而複生還是不了了之,因為當時仵作驗屍他確實是暴斃的,雖然不知道是何原因,後來被送到義莊屍體丟了,義莊的管事怕上報受責罰,便把這事瞞了下來。
琉璃也聽說了李準的事,那位方姨娘抱著必死之心,刀上有見血封喉的毒,自己也先服了毒藥,無論刀是否刺中李準,隻要被她碰破皮膚,他都活不了。
第二天,琉璃到李四小姐的墳上燒了紙錢,她終是虧欠了她,並沒有為她報仇,不過她們母女現在應該能見麵了吧,九泉下相依為命,再不用戰戰兢兢活在屈辱裏。
沈義平過了一天才醒過來,因為失血過多時常昏昏沉沉,一條右臂仍舊抬不起來。
徐氏對著他又哭又罵,怨他為何為那個賤人擋刀,差點兒丟了性命,還賠上一條手臂,沈義平沉默不語。
琉璃三天後去探望了他。
沈義平臉上有了一點血色,隻是眼睛還是沒有神采。
琉璃坐在他麵前半晌沒說話,那些問題,她問不出口了。
沈義平右手手指動了一下,但是手臂沒有抬起來,他的左手慢慢抬起來指一下枕頭。
“下麵,給你的。”
沈義平的聲音很虛弱。
琉璃不知道他是什麽意思,起身輕輕將枕頭抬起一角。
一個小小的玉兔墜子躺在下麵,紅色瑪瑙石的眼睛,白玉的身子,蹲成一團。
琉璃拿在手裏。
她六歲的時候養過一隻小兔子,可是沒有多久小兔子就死了,她哭得不行,沈義平對她說,以後送她一隻不死的兔子,讓她別哭了。
後來她常常問他找到不死的兔子了嗎?
再後來她又養了別的小動物,才把這事忘記了。
“一直做得不好,這是最好的一個。”
沈義平牽出一個笑容。
琉璃握著玉兔,玉兔像是被盤了很久,光滑潤澤。
“對不住。”沈義平聲音很輕。
琉璃捏緊玉兔,咬唇沉默片刻,起身離開。
她不能代替娘親原諒他,但是,她自己已經原諒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