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進錯門
琉璃拿出貴公子做派,向鴇兒拱手就要進去,鴇兒卻素手一伸,絹扇攔住她的路,一臉皮笑肉不笑,“這位……公子,看著甚是眼生,不知可有相熟的……嬌客?”
相熟的嬌客?琉璃蹙眉,難道這家不做生人生意?
“大娘,為何還要相熟的?就看這個你熟不熟?”琉璃掏出一遝銀票,在鴇兒麵前晃了晃。
她倒不會就去招姑娘,隻是出來見見世麵,以後這裏姑娘的衣衫首飾,客人用的水酒點心,哪一樣不是她要兜攬的生意?秦樓楚館是打開局麵最方便的路子,別看後宅的貴婦小姐們矜持,若說看打扮,有些也是偷著比照那些頭牌名妓,不過是沒了那份煙視媚行的姿態。
“三公子,不然咱們還是不要進去……”陸瀟試圖阻攔。
鴇兒見了這麽多銀票,臉上笑意立刻真誠許多,再看看後麵貨真價實的兩位佳公子,而且那位公子還攔著不讓進,趕忙比手哈腰拉住琉璃袖子往裏拖,不過木木和石峰就隻能帶著雪玉,留在門房裏喝茶吃點心了。
琉璃大咧咧走在前麵,後麵的陸瀟和莫狄一臉愁苦,又不好說出來。
繞過天井和花圃,前麵便是一幢三層的樓宇,分東西兩廂和正房,樓下有大堂,此時珠簾低垂,隱約可見屏風遮擋,樓上的門窗都緊閉,有的門內傳出琴聲,還有的門內傳出奇怪的聲音。
琉璃也沒多想,秦樓楚館,不過那些事情,她一個老太婆的芯子,有什麽沒見過。
鴇兒請他們進了大堂,命丫頭擺上果子點心,這才詢問是要“清談”還是要“用食”?
琉璃想想他們剛剛用過飯,便說道:“清談吧。”
陸瀟和莫狄一起鬆口氣。
鴇兒有些失望,不過還是堆上笑,拍了拍手掌,片刻後大堂外迤邐走進十幾人,琉璃看了不禁發呆,這是……男人?!
陸瀟看琉璃的表情哭笑不得,她故作見慣世麵的樣子,竟然不知道這是小倌兒館,鬧出這樣的笑話。
琉璃也發覺自己來錯地方了,故作鎮定地咳了一聲,抬頭看那些小倌兒。
十幾名男子年紀最大的不過十七八歲,最小的隻有十歲上下,個個眉清目秀相貌出眾,就算在陸瀟和莫狄那樣俊逸的男子麵前,也並不遜色多少。
此時十幾個男子的目光在他們三人麵上掃過,都不由露出驚豔的神色,有幾人自然地挑起唇角,一個眼波過去,便是風情萬種。
陸瀟和莫狄倒是還端得住,琉璃卻心裏一個踉蹌,果然小看了特殊職業的殺傷力,她眯眼欣賞起來……
陸瀟不知為什麽忽然想起那話本子,臉色有些發黑,莫非她是故意裝傻進來的?
琉璃不太懂規矩,想著是要選一個,見那年紀小的小童很是俊秀可人,便伸手一指。
“哎呦,公子真是好眼光,寧玉可是我們袖竹館的魁首呢,不過若是清談……不若再叫上文瀾,他的琴藝可是辛州府一絕,看公子像是外鄉人,可能有所不知,隻是他的性子清冷些,公子們若是忍得……”
“忍得忍得。”琉璃隨口答應,再清冷還能有比陸瀟清冷的?她不是忍了幾十年。
聽琉璃連聲說“忍得”,陸瀟袖中的手緊了緊,莫狄卻看他一眼,意味深長地挑唇微笑。
鴇兒吩咐小丫頭去請,除了那個小童,其他的男子失望地出去了,有的臨行還頻頻回首,讓琉璃看得心酸,抬手朝他們擺擺——辜負佳人了。
鴇兒也退下去,小童款步過來,坐在琉璃身邊,抬起素手為琉璃斟茶,那雙手作養得讓琉璃都覺得慚愧。
“幾位公子,寧玉不才,琴棋書畫皆略有研習,尤善唱曲,不知各位想要寧玉如何伺候?”
寧玉雖然年紀小,卻早退了孩童稚氣,言談舉止有度,目光清澈卻世故,在三人之間往來流轉。
琉璃歎口氣,“既善唱曲,就唱一首曲子吧,你拿手的便好。”
寧玉頷首應是,也不用琴,起身負手而立,開口清唱。
“別夢新殘,清明恨斷。
又經年、故園難見。
怕相思淺,幾度滿輕箋,成兩半!
尺素難言夙願。
春暖清寒,紙鳶飄遠。
卻風裏、歎分飛燕。
夜涼枕畔,怎禁得潸然,華發亂!
天上人間聚散。”
寧玉的嗓子還是童聲,有如女子清亮高亢,這時卻唱出一折三歎的悲涼味道,讓人聽得心裏發酸,無端想要落淚。
這時珠簾微動,進來一人,年紀大約二十一二,相貌精致出眾自不必說,隻是那精致的臉上卻有一道傷痕,留下明顯的疤,毀了那脫俗的容貌。
他手裏抱著琴,微微垂眸,也不行禮,走到一邊琴台旁坐下,將親放在台上垂手不語。
“這位便是文瀾哥哥,適才寧玉唱的曲,便是文瀾哥哥所作,幾位公子想聽哪首琴曲,盡管點來,文瀾哥哥隻是不善言辭。”寧玉在一旁急忙解釋。
“隨意,他拿手的便好。”琉璃還是一樣的話,並不想去為難誰,最主要的是,她知道的曲子太少了。
文瀾抬手撫琴,琉璃隻覺得悅耳,聽著琴聲仿佛看到一幅畫卷,青山綠水小橋人家,孩童嬉戲漁翁垂釣,隻是那就是一幅畫,看畫的人走不進去。
一曲既停,文瀾複垂手無言。
琉璃畢竟不曾入過歡場,也不知道趣味在哪裏,想想還是改日去尋姑娘們,便起身告辭,就在這一瞬間文瀾忽然抬頭看了她一眼,她心有所感也看過去,不由心中一動,覺得這雙眼睛十分熟悉。
她身後的陸瀟見到這畫麵,心裏莫名地一滯,起身走過去擋住了她的視線。
琉璃雖然覺得那雙眼睛似乎見過,可是她從不曾來過這種地方,甚至沒有到過辛州府,又怎麽會認識那個男人呢?
暗笑自己胡思亂想。
付了鴇兒五十兩銀子,一行人出了袖竹館,看看天色不早,便返回客棧。
在他們走後不久,一匹棗紅馬疾馳而來,停在袖竹館門外,馬上的人抬頭看看牌匾,臉色陰沉,握緊手中長劍,一雙桃花眼裏藏著憤怒和不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