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秦殊的個性,其實是帶著一絲固執的。


  他自從將謝鯉引薦進組,心裏不自覺就存著一份責任。


  謝鯉不像他們提前培訓過,進組到現在都還在上武指課,平時戲份也重,就算秦殊自己想要幫忙也得掂量雙方的時間。


  可就算難幫,也依然要幫。於是,下戲之後臨睡之前的那一個多小時就成了雙方默認的對戲練習。


  經紀人尚優多次問過他是否吃得消,畢竟劇組裏要說任務繁重,誰能有主角重?


  隻是這種強壓並不是一時半會,而是將來很長一段時間都得持續存在的,因此秦殊咬著牙還是按照最合適的安排來做。


  “我從前是擔心謝鯉的加入會拉垮,卻沒想到這孩子其實是下了狠功夫的。”


  尚優拿了明天的排戲單回來,看到秦殊自己拿著道具在複習打戲的身法動作,就知道他待會肯定會去謝鯉那邊和他練對戲:“和他搭戲,我看著比王令函更舒服。”


  秦殊沒否認。


  他今天心情怪怪的。說不出哪裏奇怪,也許是因為覺得謝鯉長大了,對自己沒有從前的信任感,看向他的時候,眼睛裏也不再充滿那種亮晶晶的光。


  又或者單純是像經紀人說的:謝鯉和王令函不同,搭檔起來的感覺也不同。


  王令函麽,出道七八年,人氣和口碑在圈子同期裏是排得上號的,鼎盛時期隱隱還有領頭羊的風範。不過後來選秀興起,新派資本不斷傾軋,流量生流量花每年成批注入市場加入角逐,傳統科班演員的確是被壓縮了不少生存空間。


  按理來說,正派小生相加上北電科班出身的標準配置,瓶頸期慢慢沉穩下來好好運作一下,35歲之前是絕對能向國內電視獎項使力的。畢竟感情上能三年談三個女友同時不耽誤偷吃野花,事業上還能接到孟琦生導演的片子,要說身後沒點資源力量是絕對站不住腳,起碼公關給他擦屁股保人設一年就得要個六位數往後。


  這樣一個硬件配置不錯的小生,敗就敗在“色”上,可惜是真的可惜。


  撇開王令函在《踏風碎雪錄》的混亂作風,作為演員扮演饒鬆雪的時候,的確給頭一次扛大梁的秦殊造成了不小的壓力。用孟琦生數次讓他們倆“NG”的理由說:你們倆不像是並肩行走江湖的兄弟,而是不斷較勁兒的對手。


  誰都想要演得最好,誰都希望自己出頭。


  結果好好的兄友弟恭沒看到,那架勢倒是跟隨時隨地切磋比拚似的。


  因此,饒鬆雪這個角色換上謝鯉來演之後,主角團其二的日常拍攝風格幾乎是從淩雪寒霜轉變成了如沐春風,整個氛圍才開始有了一種“像模像樣”氣象。


  今天被經紀人嘮叨過後的秦殊依然收拾了劇本和道具去謝鯉的套間,兩人也不用按著排戲單子來,前一天練到哪兒今天繼續,如果時間還有空,甚至還得把之後的打戲動作稍微走一走,這也是秦殊把道具武器帶過來的原因。


  謝鯉這邊用的依然是黃師傅給他選的扇子,重量上差不多能和沉骨寒酥相當了,當然,和秦殊那柄劍還是不能比,但到底是拿捏在手掌裏隻靠指骨和腕骨的武器,眼下謝鯉就不得不一直戴著護腕。


  秦殊看了眼,欲言又止。


  低著頭整理的謝鯉沒看到,他自己準備工作差不多了,就清清嗓子準備開始。


  “你剛剛為何對翩然姑娘那麽凶?”


  君不止其實是一個很自我的人,但他從來都掩飾得很好,身邊多了饒鬆雪、朝俞和童缺這幾人過後,更是像大哥一樣領著頭。他一心向著劍道,很少有惘然迷茫的時候。雖然生活方式發生了一些改變,但君不止依然適應良好。


  沒想到這份平靜這麽快就會被打破,打破的契機來自於他和饒鬆雪月前在聚賢莊救下的一個女子:翩然。


  正如這個名字繾綣輕柔,翩然雖不是百裏挑一的絕色,倒也生得嬌弱柔媚。


  她是手無縛雞之力不錯,卻絕不是腦子空空。


  當初在聚賢莊得了兩位俠士相救,不似其他同樣被施救的女子一樣渴盼在君不止或是饒鬆雪身邊做一個侍劍抱琴的丫鬟,也沒有接過饒鬆雪一人二十兩銀子的安慰,翩然顯然是有更多的考量。


  君不止從玉門關快馬加鞭趕回來,得知聚賢莊和禱月神教有人偽裝成商隊擄了女子和中原秘寶西渡,第一反應就是問饒鬆雪等人是否有正麵對上那夥人。


  等饒鬆雪和朝俞兩人倒豆兒似的把這兩天的事情全盤告知後,君不止針對翩然這個兩次三番受難的弱女子起了疑心。


  這才有了上麵饒鬆雪直不楞登的一句質問。


  他出身世家、錦衣玉食的長大,卻對平民眾生有著非凡的理解和同情:被慣偷扮做的乞兒騙了銀子鮮有怨言,隻是可惜那麽靈泛的腦子卻沒有用上該用的地方;被畫舫老板哄著買下了以次充好的墨,也隻是歎息對方生意難做、比時下興起的清館生存艱難……


  這樣一個年輕公子,不是沒有見過絕色天資的美人,按理不會對翩然這種女子輕易動心,可君不止卻敏銳發現,饒鬆雪不過是叫翩然吃準了他泛濫的同情心。


  “正如你所說,她一個弱女子,從瓊陽到滄州,前腳出了聚賢莊不謹慎警惕小心過活,轉眼間又讓禱月神教的人俘住。滄州城從東往西多少客棧茶館,偏偏叫你在這兒遇上她?”


  饒鬆雪捏著扇子恍惚了片刻,又看向麵色如肅的君不止。


  “也許就是她倒黴呢?”


  同一時間,隔著樓梯另一側的客房,翩然雙腕被麻繩緊緊縛住,頭巾依然戴著隻是被取下麵紗,好叫她能說話。


  禱月神教的人是有些波斯那邊的口音,但漢話顯然是不錯的,他連續兩晚,讓翩然反複數次重複她與君不止、饒鬆雪在聚賢莊發生的事情。


  這對一點武功底子都無、且心神毫無抵抗能力的翩然幾欲崩潰,她原本是抱著對那兩位俠客的感恩與微妙的遐思,可反複地被質問折磨過後,最開始哄這群臭男人說下的謊言似乎也成了真的——


  “饒鬆雪一定回來救我的,他那麽憐惜我,為了我,哪怕和君不止鬧翻也回來的!”


  “會為了女人和大哥鬧翻”的饒鬆雪,也的確和大哥鬧起來了。


  君不止把他當孩子哄,說聚賢莊雖然貪財好色,但為了保命絕不會和禱月神教起衝突,那至少、這一路上翩然的性命是能保住的,屆時再找個時機將人重新救出來便是。


  話是這麽說,但君不止心裏已經失去了對翩然的信任。


  或者說,如果有合適的機會,他寧可想個辦法讓翩然永遠留在西邊,也不讓將來的事態發展到不得不把這個女人一路帶回中原……


  饒鬆雪盡管隻和君不止相識幾個月,但他很清楚很多時候對方執劍救世並非心中所願,大多是無可奈何不得不為之。


  就好比現在,翩然已經停在了君不止的容忍底限上。


  “若是止哥不願意去,那我自己去便是。”


  說完,饒鬆雪又小聲補充了一句:“反正我現在會用沉骨寒酥了。”


  君不止都要氣笑了,他手腕一翻、伸手就將饒鬆雪指尖的沉骨寒酥奪走,反應慢了一拍的後者起身跟上,兩人就在狹小的客房裏爭了起來。桌子、床鋪、衣架之外的空地原本不大,可君不止和饒鬆雪都是從小習武的奇筋韌骨,手腳並用幾十個來回,桌上兩倍茶水水麵依然平靜無瀾……


  戲裏二人除去武器單憑手腳功夫是打得有來有回,可現在麽,是秦殊單方麵吊打謝鯉。


  謝鯉180出頭,比例是不錯,然而120斤都沒有的弱雞身材也就腹部稍微有點線條,讓他上台跳舞是可以,但是真身上陣的打戲實屬難為人,整個人輕飄飄的不說,秦殊對著他出拳自己都不敢用勁兒、生怕對練一個不小心把孩子身上打青打腫。


  而謝鯉也進一步認識到自己的身體是真的,過於脆弱了。


  早上武指課跟著師傅學動作,同樣是這一段室內打戲,師傅打得熱血沸騰掌風烈烈,現在他們自己私下練,就跟小學雞瞎幾把撲騰似的。


  兩人對完詞,雙雙陷入沉默。


  來拯救這份尷尬的是突然接到電話的嚴瞿,他本應該找個理由讓秦殊暫時離開,隻是這件事情與他們倆都有關係,早知道一點和回去之後從他自己的經紀人那裏知道、似乎也沒什麽分別。


  “奇麗打算發行巡演DVD。”


  謝鯉是愣了一下,可瞬間反應過來的秦殊首先想到的卻是奇麗即將麵對的各種版權問題。


  當初選秀過後,奇麗是專門為成團而創立的、隻為團服務經紀公司,從上到下的人員也是從各家各派抽調而來的,隨著天團限定活動到期解散,大家各回各家各歸各籍,按理來說,奇麗差不多就是個空殼子了,怎麽突然又要發行巡演DVD?


  就算真的要發行,就憑現在前天團成員們的身價和咖位,奇麗需要付出怎麽樣的版稅和分成讓步,才能順利促成這張突如其來的情懷牌順利打出呢?

  嚴瞿手機鬧鍾突然響了起來,秦殊鬼使神差地懂了,和謝鯉說了晚安離開,留下兩人麵麵相覷——


  謝鯉放下道具扇子,取下護腕,看向他經紀人:“你……怎麽還定個鬧鍾啊?”


  嚴瞿也挺尷尬:“我就是怕你們對著對著,就忘記時間了,到時候就找個理由過來提醒一下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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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會還有一更,應該會卡點


  俺留下了悔恨的淚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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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謝灌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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