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行駛了一整個白天,在即將日落的時候才終於趕到了一個鄰近的鎮子。顛簸了一天眾人都有些累了,於是決定在這個小鎮子的客棧裏先住上一晚。
華箬也是滿臉倦意,這路上的風景就是再好看,看了一個白天好幾個時辰也該膩煩了,更別說這沿途也並沒有什麽特別秀麗的風景,亂石土坡的也難為小華箬能夠看上一整天了。
不說小孩子的身體有些吃不消,就算是如斥候和秋瞳這般有一身好本事傍身的習武之人也多少有些疲乏了。
風渺音看了一眼天色,遂讓秋瞳、斥候兩人將馬車駕到一家客棧停下,秋瞳辦事穩重,最是周到,於是就將馬車的韁繩都給了斥候,自己率先跳下馬車走進了一家客棧。
“喲,幾位是外地來的吧?趕了一天的路,這是要打尖還是住店啊?”
這小鎮子平日裏消息閉塞,極少看見過路的旅人,但是當地人向來民風淳樸,這掌櫃的一看有外鄉人進店,忙放下了賬本,熱情的將秋瞳幾人迎了進來。
一旁早有手腳麻利的跑堂引著店門口停下來的馬車,在斥候的駕駛下往後院專門放馬的地方而去了。
掌櫃的看著這一行人有大有小,還是江湖人打扮,這態度雖然有些忌憚,卻還是難掩熱情。
小鎮子人流少,平日裏住店的更是沒有幾個人,他們家的客棧已經是整個鎮子裏麵最好的一家了,卻還是勉強維持運作,有時每個月還會賠上一些銀錢進去。
今日裏也不知道是走了什麽運氣,竟然接下了這麽一大筆生意,就算掌櫃的忌憚這一群江湖人不好相遇,卻還是拒絕不了銀子的誘惑。
“我們今晚要在這住上一晚,給我們開五間上房,備好熱水和飯菜。”
秋瞳想了一下,開口定下了五間上房,小華箬還太小,又沒有什麽自保能力,這一路便都是風渺音親手照料著的,秋瞳便直接讓風渺音和華箬住一間房了。
風渺音也覺得不放心華箬一人獨住,對這樣的安排也並沒有覺得有什麽不妥,華箬就更加不會有意見了。
掌櫃的連聲應下了,便親自將幾人帶上樓,一一給開了房間,眾人於是暫且先分開,各自回了自己的房內整頓。
風渺音把行李簡單的收拾了一下,就放在了桌櫃旁,華箬有些困頓的坐在小塌上,揉了揉眼睛,風渺音收拾好東西轉過身來就看見華箬一副要睡不睡的模樣,忍不住在華箬的腦袋上揉了一把。
風渺音把華箬給拉了起來,用跑堂的剛剛送進來的熱水給華箬淨了麵和手,暫且洗去一身塵土:“華箬先別睡,待會兒下去用過晚膳在睡。”
華箬這會兒被熱帕子敷了敷臉,一下子就精神了起來,聞言點了點頭,乖乖的跟著風渺音就往樓下下去了。
等到風渺音和華箬都下了樓,大堂的桌子上麵已經擺上了好幾道菜了。這閉塞的小鎮子裏也並沒有什麽稀罕的菜色,都是最普通的家常菜,青菜豆腐,紅薯芋頭。
葉落是個無肉不歡的,自然是不滿足與這清粥小菜的:“怎麽你們家的飯食全部都是素菜?這是在喂兔子嗎?”
雖然說老皇帝殯天,舉國服喪,不能興嫁娶之事,不能張燈結彩大肆宴飲,但是玄月國民風開放,這國喪期間吃個肉還是被允許的。
這家客棧好歹是方圓十裏最大的客棧,怎麽就那這些東西糊弄人來,與葉落純粹隻是為了滿足口腹之欲不同,雖然風渺音並不注重口腹之欲,但是卻想到的更多。
風渺音不動聲色的詢問掌櫃的:“掌櫃的,你看我們之中還有孩子,大人倒是無所謂的,但孩子不能總是隨著我們吃這些素菜,不如再隨便給我們上兩道葷菜?價錢好說。”
葉落有些驚奇的看著風渺音,似乎沒有想到風渺音也會提出這樣的要求,卻不料那掌櫃的聽了風渺音的話,竟然露出了束手無策的神色。
“這我就實話跟各位客官說了吧,不是我們不通人情,這有生意誰不願意做?實在是不湊巧,這兩天就是咱們鎮上的河神祭祀之日了,為了湊齊祭品,大部分的肉都被鎮長和神婆收去,以供挑揀出最好的祭品……”
“祭祀河神?這又是什麽風俗?”
葉落眼珠子轉了轉,也有些明白風渺音的用意了,連忙好奇的追問掌櫃的。
“明日就是河神誕辰,每年的這一天咱們鎮子上都會由鎮長和神婆組織起來,舉辦盛大的祭祀廟會,我們鎮子雖小,卻也要按照禮數給河神大人備下最好的祭品,所以現下不光是我們客棧,方圓十多裏的人家,隻怕是都找不出一絲葷腥了!”
這掌櫃的雖然說著“與榮有焉”的話,但是麵上流露出來的神情卻分明不是這樣,這下子不光是風渺音了,其餘的人也都心生疑竇,對這個所謂的河神祭祀有些在意。
“這每年祭祀都如此勞民傷財,你們倒也虔誠。”
應安言意有所指的指出了掌櫃的話中最大的疑竇,這分明就是剝削迷信,這一鎮的百姓竟然都毫不反抗的嗎?果真如此虔誠?
那掌櫃的臉上的笑意顯得有些勉強,斥候卻不管這些,冷冷的一語道破:“不過是橫征暴斂罷了。”卻拿這些冠冕堂皇的話來搪塞人。
那掌櫃的卻忽然變了臉色,他立馬站起了身子,匆匆忙忙的走到了客棧門口,對著外麵小心翼翼的左右張望了一番,見並沒有人在外偷聽,這才長鬆一口氣,將門掩映了起來。
“幾位客官可千萬不要亂說,小心禍從口出。這河神卻是靈驗得很,幾年前本鎮周邊的鎮子裏發生過一場洪水,當時我們這兒的一個神婆就借助了河神的法術,才使得咱們鎮子從周邊的洪水之中保存了下來。”
那掌櫃的看葉落幾人明顯是不相信的模樣,也不在多說什麽,而是長長的歎了一口氣,擺擺手不再多說,
“罷了罷了,我言盡於此,諸位好自為之,那神婆最是聽不得別人質疑河神大人的,你們明日一早就趕快離開才是保身之道。”
“多謝掌櫃的提點,我們隻是有些好奇罷了,並無意質疑河神權威。”
風渺音安撫了一番有些不虞的掌櫃的,眾人也就不再說話了,掌櫃的回到了自己的站台後麵,繼續翻起了那本薄薄的賬本,從頭開始重新算了一遍賬來。
用過晚膳,幾人就都到了應安言的屋子裏麵坐下,華箬因為年紀尚小,已經撐不住滿心的困意了,風渺音就直接讓她先回屋睡下了。
剩下的五個人卻明顯的沒了睡意,就連一向心大的葉落也察覺到了這個鎮子所透露出來的古怪和不對勁來。
“我說,這個鎮子怎麽感覺陰沉沉的?”傍晚幾人進鎮子的時候就並沒有看到街上有什麽行人或者商販。
但是因為天色漸晚,眾人又趕了一天的路,都以為是這鎮子上的商販行人都已經歸家去了,遂也沒有過多在意。
但是剛剛聽到掌櫃的一說,聽了那個祭祀河神的風俗之後,葉落結合了這陰陰沉沉的小鎮傍晚,才猛然發現,這小鎮子似乎安靜的過了些。
“是陰沉了些,恐怕祭祀河神沒有那掌櫃的說得這麽簡單,他一定還有所隱瞞。”
應安言臉上一貫的溫潤笑意也收斂了幾分,目色微微沉了下來,應安言的手指輕輕的在桌子之上敲了敲,這是他陷入思考的時候不自覺的習慣。
“我去探查一番便知道了。”斥候冷著臉出言說道,末了,又補充了一句,“我聞到了血腥味。”
這血腥味自然不是真的血腥味,風渺音知道像是斥候這般刀山火海裏闖過來的老江湖,對於很多環境是格外的敏感。
斥候既然說有血腥味,那麽風渺音就絕對相信這個小鎮子不止一次的發生過冤案,而症結或許就在這所謂的河神祭祀之上了。
“也好,我們初來乍到,雖然不願節外生枝,但是就隻怕這小鎮子古怪得很,唯恐失了先知,遭到陷害。斥候你就走這一趟,打聽清楚,但切記保護好自己。”
風渺音想了一下還是同意了斥候的提議,她確實心中有些不安,而她的不安向來準的很。
斥候得了準肯,點了點頭,左右看看窗外無人,就運起了輕功,一個猛子紮入了夜色之中。
眼看著時間不早了,未免遲遲不熄燈使掌櫃的生疑,風渺音就讓眾人散了,先各自回房,風渺音自己也回到了她和小華箬的屋子裏去了。
眾人先後都將蠟燭一一熄滅了,隻留風渺音一人在昏暗的內室裏,坐在桌邊,杵著腦袋閉眼假寐,為的就是等待斥候的歸來。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夜色更濃蛙聲更重,風渺音才忽然聽到窗戶外麵有輕輕的敲擊聲,三長一短,風渺音立馬起身打開了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