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漸濃,太傅府裏的晚膳也已經上了桌擺好盤,風太傅、賞樂兒並著小女兒風渺玥一家三口和和美美的坐在了同一張桌子上用飯。
本來一切都像是平日裏一般無二,今日裏也不知是怎麽的,用膳之前,賞樂兒隻是如平常一般禮節性的著人給風老夫人的院子裏也遞去了邀請,但是這隻是做兒媳的對於家中長輩的一種禮節性習俗。
往日裏風老夫人除了每月的初一十五兩天,平日裏從來都不會真的答應過來與風太傅賞樂兒三人一同用晚膳。
所以本來今日裏賞樂兒也隻是遣文琴隨口去給風老夫人的屋子裏遞了個口信,請風老夫人到飯堂與眾小輩們一起用膳。
但實際上,賞樂兒並不覺得風老夫人會真的過來,於是,隻吩咐了廚房按照自己三人的口味備下了晚膳。
誰知道風老夫人今日裏突然一反常態的答應了邀請,打了賞樂兒一個措手不及,連忙吩咐廚房在按照風老夫人的喜好增加了兩個菜色,讓廚房一陣忙碌,唯恐來不及準備出來。
到了晚間,賞樂兒領著風渺玥一起去風老夫人的院子裏親自將風老夫人迎向飯堂,但是風老夫人對於賞樂兒和風渺玥早就已經徹底被寒透了心,一路上也隻是不鹹不淡的應付了兩句,對著風渺玥也全沒有了往日的親切和藹。
風渺玥麵上強撐著笑意,心裏卻恨得不行,幸虧風渺玥愛惜臉蛋,今日出門還不忘將臉上的麵紗戴上,此時此刻倒是極好的掩飾了風渺玥臉上扭曲著的神色,避免了眾人尷尬。
風渺玥在風老夫人處碰了軟釘子,老大不歡喜的杵在一邊裝隱形人,不再往風老夫人身邊湊,卻自討沒趣。
但是賞樂兒卻不能任性,隻能小心的陪著笑意,拿熱臉貼人家的冷屁股,心裏卻在罵老不死的。
風老夫人懶得理會這兩個表裏不一的白眼狼,她年過半百,什麽沒有見過,早就看透了人心,誰是真的尊她敬她,誰隻是麵子功夫,她心裏門清。
對於賞樂兒和風渺玥那拙劣的演技,風老夫人哪裏還會看不出來,隻是她年紀大了,人也老了,有些東西就沒有年輕的時候那般看重了。對於賞樂兒和風渺玥心裏怎麽編排埋怨她這個老太婆的,風老夫人是完全不在乎了。
好不容易捱過了一路上不冷不熱的尷尬,賞樂兒連忙站到了風太傅的身邊,心裏卻是想著,下一回就算是拚著被罵不周到,她也絕對不會再親自去迎風老夫人了。
這個老太婆實在是太能折騰人了,年輕的時候給老爺房裏塞人、變著法的折騰她,老了說不動了,就是不言不語也能給她難堪。賞樂兒麵上端著笑,心裏早就將風老夫人罵了個痛快。
這裏剛剛入座,還未開席,風老夫人掃了一眼席上的人數,臉色就沉了下來。
“老大家的,這家宴家宴的,怎麽不見音兒那孩子?”
風太傅這回臉上也是閃過了意思難堪,瞧把他給忙的竟然都忘了既然老夫人會來家宴,那麽是必然要將人都叫齊的,他看向賞樂兒,想要問個說法。
哪知道賞樂兒也是一下子愣了神了,這風渺音向來是不和他們一起用膳的,不光是晚膳,早膳和午膳也都是在她自己的院子裏麵,從小廚房直接調度的。
賞樂兒根本就沒想起來去通知風渺音,這會兒看到風老夫人和風太傅兩雙眼睛都盯著自己瞧,賞樂兒更是慌了神了,她勉強自己鎮定下來,麵上掛上了一絲牽強的笑意。
“娘,老爺,你們也是知道音兒那孩子的,向來有她自己的主意。她從晌午就一直待在她的小書房裏。
這你們也是知道的,那孩子脾氣大的很,她若是不主動從書房出來,就算是老爺親自去,她也是不會見人的。我也就沒去打擾她。”
賞樂兒這話說的,三言兩語的就把自己疏忽沒去通知風渺音的責任摘了個幹淨,反而還給風渺音按上了一個狂妄自大,脾氣自我的壞名聲。真是“親生的”!
聽了賞樂兒這一番話,風老夫人皺了皺眉頭,一臉的不悅,她張了張口,還沒來得及說些什麽給風渺音撐腰,就聽得坐在桌子一旁的風渺玥搶在她的前頭,開了口。
“就是,風渺音那個脾氣,不說娘親了,恐怕是就算奶奶去了,我看那個風渺音也是不會給奶奶麵子的。今天是家宴,奶奶都來了,那個風渺音卻敢缺席,真是不像話。果然是山野鄉下長大的,真是沒有……”教養。
“放肆!”風渺玥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實在是聽不下去了的風太傅打斷了。
風太傅看了一眼早就已經麵沉如水的風老夫人,心底低低的歎了一口氣,轉而看著滿臉不服的風渺玥,又板起了臉,先風老夫人教訓起了風渺玥來。
“音兒是你姐姐,玥兒怎能如此無禮。這些日子以來,玥兒越發浮躁了,看看你都做了什麽事,鬧得闔府上下雞犬不寧的,還不知消停。爹爹都是怎麽教導你的?那些詩書禮記都讀到哪裏去了?玥兒,你叫爹爹失望了。”
風渺玥看著風太傅真的訓斥了自己,又聽到風太傅說到對自己很是失望,風渺玥的臉色青一陣紅一陣的,抬頭想要反駁,卻在看到風太傅眼睛裏麵好不掩飾的失望之色後,仿佛被燙到一般,心虛的低下了頭。
賞樂兒看到席麵上的氣氛一時有些僵持,忙站出來打圓場,她拍拍風渺玥的手背,又對著滿臉不愉的風太傅和風老夫人笑了笑,轉而似是有些嗔怪的對著風太傅說道:
“老爺也真是的,玥兒還小,她又不是故意的,你又何必這樣凶她?玥兒和音兒姐妹倆好的很,都是親姐妹哪有什麽隔夜的仇?”
賞樂兒幾句話安撫了一番風太傅,又對著風渺玥柔聲催促了兩句,“來,玥兒。去將你音兒姐姐叫來,就說老夫人也在,音兒那孩子也必定會過來的。快去啊!”
風渺玥看了一眼賞樂兒,瞪大了眼睛,什麽?叫她去喊風渺音來?怎麽可能!風渺玥側過身去,想要拒絕,卻被賞樂兒輕輕的推了一下。
風渺玥不滿的朝著賞樂兒看去,賞樂兒衝著她不動聲色的搖了搖頭。風渺玥一下子悟了——這次家宴,既然有老夫人在場,那個風渺音是無論如何也要來一趟的。
若是風渺音不來,就會與老夫人之間產生芥蒂;風渺音若是來,對於風渺玥來說也沒什麽損失。況且,她今天一早就得了消息,風渺音晌午以後都在書房裏貓著,按風渺音平日裏的脾氣看,這不來的可能性反倒是要大的多。
風渺玥就算是為了看風渺音的好戲,似乎都沒有理由拒絕去走上這一趟。
風渺玥想通了其中的關竅,也就不再抗拒,起身爽快的向著門外走去:“奶奶,爹爹,我這就去把音兒姐姐叫來。”
布若提著一盞燈籠,跟著幾個侍女一同在前麵給風渺玥引路,天色剛剛暗下來,幾盞小燈籠就足以將一路上腳下的路照的清清楚楚,風渺玥腳步輕快的向著風渺音的院子裏走去。
而風渺音的書房內,早就有提前一步趕回來報信的親信將在膳堂內發生的消息提前一步告知了易容成風渺音的模樣的布若。
布若心下一緊,暗道不妙,雖然易容術出神入化,可以在外貌上讓布若看上去和風渺音一模一樣,但是聲音是沒有辦法改變的,隻要布若一開口,誰都能輕易發現她根本就不是真正的風渺音了。
更別說,現在風渺玥已經在趕來的路上,這次府上家宴,按禮數來說,風渺音也是絕對不能推辭的,若是隻有風太傅和賞樂兒也就罷了。
偏偏這一次風老夫人都在席上,風渺音就算是在忙碌,也得抽出時間,前去赴宴。而在這不算短暫的一輪席麵上過下來,布若又怎麽可能不說一句話來。
布若真是第一次感到如此焦慮,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布若忽然想起來一個人來,她靈機一動,也隻能先這樣拖下去了。
“請問水使者可是在此?”
布若忽然想到鴻鵠五使之中,火使者離京在外,木、土二使又被派出了府,在三皇子府刺探情報。剩餘的尚在府裏的,就隻剩下了被風渺音安排在賞樂兒身邊監視她的金使者和水使者了。
布若算了一下時間,今日恰巧是金使者當差,若無偏差,一向不愛出門、討厭熱鬧的水使者一定還在附近隱著,不像是別的幾使,一得了空子,就滿京城的四處轉悠著瞧新鮮。
所以布若才大著膽子,對著虛空喊了一聲,聲音不大不小,外麵的人並不能聽到她的聲音,但是若屋子裏麵有人,布若這樣的聲音也足夠水使者聽見了。
布若瞧著自己一聲下去,書房內還是一片寂靜,心裏也沒有氣餒,她想了一下,又開了口:
“水使者,我知道你在附近,相信剛剛屬下的話你也已經聽到了,勞煩你快去給大小姐送個口信,叫她快些回來。我這裏恐怕頂不了太長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