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鬧了,葉落,安言在哪兒?”
風渺音看著在地上撲在老槐樹上一陣撒潑打滾的葉落,忽然感覺到一陣心累。看著為了不被自己追究擅自改了護院大陣的過錯而一陣哭天搶地,試圖轉移自己注意的葉落,風渺音真是又好氣,又好笑。
而愣在一旁的秋瞳則早就已經捂臉,假裝自己不認識眼前這個像個長不大的孩子一般的樓主了。
葉落見著自己的目的得了逞,便立馬嘿嘿一笑,將眼淚鼻涕一收,立刻神采奕奕的湊上前去,狗腿的給他的“準師父”風渺音領路去應安言的廂房所在了。
徒留秋瞳站在原地看傻了眼,都是一樣為了不被追究而用盡各種方法,為何所造成的結果這麽不盡相同?難道是自己還不夠豁出去,還不夠厚臉皮?可憐的秋瞳第一次懷疑起自己的人生觀來……
普華茶社內,各方名士皆已落座,左之期與風渺玥相攜入席,兩人都不是什麽名動八方的名士大儒,為何卻能得到來自普華茶會的邀請呢?
這普華茶會曆來便有規矩,一張請帖入一個人,連丫鬟仆從沒有請帖都不準入內,就算是名聲再大的大儒都不可以帶下人一同入席,也更加沒有哪個財大氣粗的願意將本就稀少精貴的請帖用在一個丫鬟仆從身上了。
至於左之期,則是憑借著皇室中人與普華寺曆來的關係這才得到了兩張請帖,本以為可以憑借這份請帖吸引到風渺音的興趣,誰知道,到最後來的卻是對於詩詞經易一道向來一竅不通的風渺玥。
是以風渺玥也沒有將碧珺帶入會場,隻隨口吩咐碧珺在普華茶社外侯著,並且順便去等一等,那位根本不可能出現在此的孟家小姐。風渺玥為了做戲做全,就連此時也不忘把自己說的謊話給圓全了。
當然,這一切的前提都是,外人並不清楚這普華茶會的特殊性和難入性。
隻是此時的風渺玥,還沒有意識到她來到的到底是個什麽樣的地方。
此時,人群中忽然發出一陣細微的騷動,所有的人都往普華茶社的門口望去,隻見到一個逆著光的白衣人,緩緩從門外走進。
待得近了,眾人這才發覺,這是一個第一眼望去,極有韻味的女子,她的外表平平,但她的眼睛卻仿佛蘊滿了世間萬物,包羅萬象。那份氣度,那份風采,無不讓人在腦海裏勾勒出四個大字:妙華居士!
德高望重的大儒們,隻是微微頷首,目露讚賞的看著這位後起之秀,而那些被長輩們帶來長長見識的族中小輩們卻都露出了崇拜向往的神色。
他們之中,哪一個人不是家學淵源,哪一個人不是少年天驕,可是所有的人在麵對妙華居士的時候都油然而生出一股單純的佩服。
若是誰能夠在同樣的年紀達到妙華居士這樣的高度,那便是所有的少年天驕們心中最深的向往。
“這就是妙華居士嗎?真是好氣度,好風采,不枉我們這一輩從小就聽家中長輩批評不如同齡的妙華居士。”
一位藍衣少女紮著方巾,一派敬佩的對著緩緩走進的妙華居士喃喃自語。而其餘一眾天驕,此刻或許心中都是這麽想的,一時也沒有人來出聲嗆言。
“對了!不是說這次大會,無望樓念心姑娘也會來嗎?怎麽玄月雙姝的其中一姝——妙華居士都已經現身了,也不見與之齊名的另一姝——念心姑娘。”
“今年邀請的各位名士大儒都已經到場了,妙華居士已經是最後一位入場之人了,那位念心姑娘若不是不來了,便是已經在場中入席之人裏坐著了。”
“如此說來,今年的新麵孔,除了妙華居士,就隻剩——”
隨著幾個小輩們低聲的討論,眾人漸漸將目光定格在了,正有些嫉妒的打量著備受追捧的妙華居士的風渺玥身上。
風渺玥感到突如其來的注視,驀地一驚,迅速斂下眉眼收起了眼中一閃而逝的嫉妒。
“不可能吧……若她便就大名鼎鼎的無望樓念心姑娘,這也實在是太讓人大失所望了。那位姑娘雖然眉眼精致,是個不可多得的美人,但那身氣度怎麽也不可能和妙華居士相齊名啊!”
“是啊是啊,除非念心姑娘真的名不副實,是個沽名釣譽之輩。”
風渺玥剛一收斂起心中的嫉妒,就被幾個長相身段皆不輸與自己的傲氣姑娘一陣擠兌,風渺玥臉上的表情差點忍不住崩裂。
從小到大,風渺玥何曾聽聞過這種明晃晃的說著她不如人的話語。這次倒好,一蹦蹦出來兩個她比不上的人物。
風渺玥不僅對於剛剛搶了自己風頭的妙華居士嫉妒了起來,就連那位素未謀麵的念心姑娘也被她記恨了起來。
風渺玥委屈的向著左之期的方向看了過去,卻見著左之期的目光正投在對麵入座的妙華居士身上,目光之中隱隱透露著不加掩飾的欣賞之意,風渺玥頓時委屈的神色僵在了臉上,隻恨不得把手中的帕子給攪爛了。
此刻會場內安靜異常,那幾個小輩的竊竊私語,自然也就被在座眾人聽了個幹淨。妙華居士自然也是聽到了的。
隻見妙華居士淡淡的看了一眼表情不甘嫉妒的風渺玥,隨即不緊不慢的開了口:
“我與念心姑娘於普華寺後禪房有過一麵之緣,她或者已經離去了。”
妙華居士這一言,分明是解釋了風渺玥並不是無望樓念心姑娘的事實,眾人見猜錯了人,頓時大感無趣的移開了投向風渺玥的眼神,不再去關注一個籍籍無名的小輩。
風渺玥見此,更加肝火旺盛,簡直都要氣瘋了,從小到大,從沒人敢這麽對她,哪個人見了她不是喜愛誇讚,就是羨慕恭維,如今卻在這一座小小的茶樓,受到一群山野之民的恥笑。
風渺玥憋屈的不行,她心中暗暗決定,就算回去之後要受到爹爹和娘親的責罰,冒著謊話被拆穿的風險,她也要將今日所收到的恥辱盡數奉還,讓這些鄉野平民見識到他們今天是在對誰無理!
這個小插曲很快就在眾人的記憶裏不留蹤跡。
茶會正式開始。
眾人麵前的案幾上都整齊的擺放著一套文房四寶,開題便是一首詠梅的詩,眾人都冥神思考,唯有風渺玥雙目一亮,心下暗喜。
風渺玥將手中不知何時被自己揉的皺皺巴巴的帕子偷偷展開,迎麵赫然便是一首絕妙的詠梅小詩,風渺玥看了一眼,心中微微有些得意,她輕快的拿起筆來,蘸了蘸墨汁,一手簪花小楷漂亮的從筆尖流瀉而出。
左之期無意間看到風渺玥如此胸有成竹的模樣,也不由得有些驚訝,據他所知,風渺玥從未學習過作詩,也對於詩詞一道毫無半分興趣,如今怎麽會突然這麽成竹在胸的模樣?
莫非平日裏是他看走了眼?
風渺玥吹幹了墨跡,充滿自信的揚臉一笑,在眾人有些不甚在意的目光中,得意洋洋的講那首眷抄的詩作緩緩讀了出來。
眾人的態度,從一開始的興趣怏怏,到得後來卻已是慎重了神色,目光震驚的向著兀自沉浸在得意洋洋之中的風渺玥。
風渺玥見到眾人不敢置信的“崇拜”的目光,也不由得挺了挺胸膛,笑的一臉矜傲。
隻是過了良久,都不見得出現風渺玥想象中的驚歎誇耀的話語,風渺玥這才察覺到一絲不對來。
風渺玥轉頭看向身旁坐著的左之期,隻見左之期溫和的臉色已然有些難看,見到風渺玥投向自己的目光幾不可查的皺了皺眉,但最終還是透露出了一股擔憂的神情。
風渺玥這才下意識的明白到,自己或許犯了什麽大忌。
“這首詩……”
妙華居士少見的皺起了眉頭,一向寬和包容的神色罕見的有了些許不喜。
“這是念心姑娘的得意之作!這位姑娘既然不是無望樓念心,就沒有資格用這首詩作,這是抄襲啊!”
眾皆嘩然,一位藍色方巾的藍衫姑娘忿忿不平的將眾人心中所想一口氣道出。
頓時將那個大家心中心照不宣的氣氛捅破了窗戶紙,風渺玥徹底遭到了在座所有人的不齒。
“為文人者,當有其風骨氣節,抄襲這種低劣的手段,當為所有文人所不齒。”
妙華居士向來不是個好多管閑事的人,可在此時也不得不對風渺玥的惡劣的做法頗有微詞。抄襲者以為人所不齒,但像風渺玥一般膽敢明晃晃的抄襲名人名作還毫不遮掩的,不是有恃無恐,就是真正無知。
不管是哪一個原因,都無法再讓在做各位,同意風渺玥再待在普華茶社。
風渺玥臉上一陣紅一陣白,神色陰晴不定,對著眾人異樣的眼光,臉上仿佛被火炙燒著一般,半晌,一跺腳,向著會館之外匆匆跑去。
“玥兒!”
左之期有些埋怨風渺玥如此不知輕重,卻又無法真正丟下風渺玥不管了,當下也隻得匆匆起身,也向著風渺玥所離去的方向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