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九章 暗算
見秦月始終不表態,沈鐸嚴眼中的火焰漸漸冷卻。
早該預料到的結果,果然還是沒有發生意外和驚喜。
林玉慈有些後悔,有些怕。倒不是怕秦月跟他們對立,從此為敵。她怕秦月說出一些話來,讓沈鐸嚴難堪。
知道前情,自是會同情沈鐸嚴父子的遭遇,如若顛倒了黑白,一味愚忠,沈鐸嚴此舉無異於“謀反”。
對於沈鐸嚴這樣品行高潔,容不得旁人質疑的人來說,那些話比山還要重,是會壓垮他的。
林玉慈心思粗糙,不在乎旁人的看法,罵她無所謂,罵沈鐸嚴的話,她卻心疼得受不了。
他本是那麽驕傲的一個人,此番計劃又是思來想去,百般糾結之後,方才下的決定。
他總想著完美,不想走任何捷徑,想要名正言順拿回屬於自己的東西。
他何錯之有?
林玉慈心頭狂跳,抿了抿唇,高聲告誡秦月:“如果你要罵就罵我,這主意都是我幫他出的。”
秦月轉頭看她。
對上她的視線,林玉慈突然眼裏湧出許多熱意。沈鐸嚴多年的委屈,心中的糾結,這些年顛沛的生活,都讓她心疼。
明明是好人,卻總是被各種各樣的道德束縛羈絆,接受自己或者他人良心的審判,其過程跟淩遲一般痛苦難熬。
壞人為非作歹,恣意妄為,卻總是理所當然。
真是不公平啊!
沙漏無聲,屋內死一般寂靜。
半響,秦月淡淡的聲音響起,“想要我幫你們?”
她的反應讓人頗感意外,林玉慈看一眼沈鐸嚴,不很確定地衝秦月點了點頭。
秦月想要知道沈鐸嚴的表態,於是,轉頭對上他的視線,又問一遍,“想讓我幫你們?”
沈鐸嚴如實點頭,卻又微歎口氣,喃喃道:“我是有這心思,不過,還要看你的……”
“我同意。”
秦月堅定的語氣,把兩夫妻徹底弄懵了。
秦月說的是她同意?
大概是吧。
兩人眼神交流,分明誰也不甚相信。
“不可置信?以為我騙你們?”秦月揶揄,“想讓我幫忙,也不是不可以,不過,我有一個條件。”
“什麽條件?”
秦月微微挑眉,眼角露出一絲狡黠笑意,“我這條件要求可高,你不一定能夠辦得到。”
“說,你快說。”林玉慈等不及,直接催促。
“你不說,怎知我辦不到?”沈鐸嚴一甩衣袍前襟,翹起了二郎腿。
秦月深吸一口氣,壓低聲音,沉沉說道:“如果將來你掌了天下,把我的名字從族譜和玉牒中去掉。”
“去掉?”沈鐸嚴不解。
秦月轉頭看向窗外虛空,沉聲慢語:“嫁入沈家,是我前半生最為後悔的一件事兒,我想要修正錯誤,以後過自己想過的生活。”
這份決絕,讓秦月看上去瞬間老了幾十歲,有著一種違和的疲累和蒼涼。
這幾年,她頂著皇後的頭銜,擔著天下安危,卻又在皇帝麵前忍辱負重,過得著實委屈。
沈家雖沒苛待她,卻從沒讓她舒心過。
沈鐸嚴點點頭,鄭重承諾,“不光如此,將來我還要認你做義妹,把你風光大嫁。”
“這個主意好,我讚同。”林玉慈附和。
秦月無奈搖頭,苦笑一聲,“嫁不嫁的,我已經無所謂了,隻是這樣的日子太累,我想過在邊疆那樣輕鬆的生活。”
迎風而立,旌旗獵獵,背後是過命的兄弟,眼前是共同的仇敵。
打馬狂奔,無需考慮太多,隻享受那份無畏和勇氣,便已讓她神往傾心。
沈鐸嚴苦笑,那樣的日子,何嚐不是他喜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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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日,天兒冷得出奇,北風透過窗楞吹進殿內,越發顯得文華殿裏寬闊,攏不住一絲熱氣。
太子沈益德剛剛寫了幾個字,便一把把飽蘸墨汁的筆杆擲到一旁,“這麽冷,手都凍僵了。”
太子爺抱臂坐到椅子上,拒絕再學習。
伯思放下筆,兩手攏在嘴邊哈了口氣,又搓了幾下,勸沈益德道:“太子爺像我這樣,哈氣,搓幾下,就沒那麽冷了。”
仲熠本就體壯,沒覺得有多冷,抬眸看他二人一眼,重又低頭寫字。
“我不,這麽冷的天還要學習,太辛苦了。”沈益德很是矯情。
趙宮尹今日請假沒來,旁人也不敢管束太子,都戰戰兢兢立於一旁,生怕太子發怒,連累到自己。
“這麽冷的天兒,還要學習,太子爺著實辛苦。”佟銀河人還沒到,聲音先傳了進來。
隻見他笑容滿麵進屋,錯身讓到一旁,身後小廝魚貫而入,抬進來兩個炭盆。
“知道今天兒冷,我特意到內務府跑了一趟,讓他們多準備了兩個炭盆,幫太子爺禦寒。”
佟銀河說著話,小太監們已經把炭盆擺到沈益德跟前。
周身暖和起來,沈益德臉上方才露出點笑模樣。
小太監見狀,忙把筆撿起來,重新洗刷幹淨,遞回到沈益德手裏。
太子爺心情好,佟少尹講課也帶勁。不過,也隻講了一盞茶的功夫,門外突然有人匆匆來稟,說是翰林院那邊有急事找佟少尹過去,事關重大,耽誤不得。
一邊是翰林院的急差,一邊是給太子授課,兩邊都重要,兩邊都耽誤不得。
沈益德本就是個不愛學習的人,巴不得夫子們趕緊都走,別耽誤他玩耍。於是,非常大度地勸佟銀河快去翰林院,別耽誤了正事。
佟銀河一步三回頭地走了,沈益德立時像逃脫牢籠的寵物,在文華殿裏撒起歡來。
伯思和仲熠乖乖習讀文章,沈益德自己玩也沒意思,沒一會兒便趴在桌上睡了起來。
俗話說,春困夏乏秋打盹,睡不醒的冬三月。文華殿裏溫暖如春,這瞌睡也像染了春風,一個挨一個,都打起了哈欠。
伯思做了一個長長的夢,一會兒夢到天黑了,心急火燎著急回家;一會兒又夢到夏天到了,天氣燥熱,天邊的火燒雲直壓過來。
他隱隱覺得異常,心裏急得什麽似的,腦子有一絲清醒,可身子卻一動也不能動。
像是過了一輩子那麽長,又像是隻過了片刻,一股涼意兜頭澆下,他這才悠悠睜開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