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五章 夜探
落鑰之後,皇宮之內幾乎沒人走動,尤其是到了子夜時分,就連巡夜的禁衛都懶散了許多。
這日乃是月初,月如銀鉤高掛中天。
養心殿屋頂上趴著三個黑乎乎的人影,不細看,很難發現。
“爺,這太危險了,咱還是撤吧。”得易打退堂鼓。
“就是,光憑一個猜測,就貿然夜闖禁宮,萬一被抓可是死罪。”連趙山那個莽撞鬼,都開始心頭打突。
沈鐸嚴小心翼翼揭下一張瓦片,眯著一隻眼往下瞧了瞧,暗黑一片,隻門縫裏漏進來一線昏黃的燭光。
住在養心殿的萬歲爺膽子小,夜裏燭火通明直到天亮。
沈鐸嚴沒理得易和趙山的阻攔,又揭下一片瓦,撐著胳膊準備往下試一試。
“嘚,打頭陣這事兒,還是我來吧。”
得易知道勸不下,幹脆放棄,縮一縮身子,從窟窿裏探進去,腳尖掛住房梁,一個借力,穩穩落到地上。
沈鐸嚴在中間,趙山殿後,主仆三人魚貫而入。
沈鐸嚴記得,先祖爺爺還在世時,那時他還小,就養在宮裏邊。這養心殿,便是他常出入的地方。
這裏的一磚一瓦,他再熟悉不過了。因此,這暗閣,於他來說便不是什麽秘密。
還記得當初先祖爺爺曾叮囑他,萬不可把暗閣的秘密告訴旁人。萬一有刺客行刺,或是亂臣賊子謀逆圍困的話,這便是逃命之所。
北閔朝二十多年來並沒什麽大風浪,也沒發生過什麽行刺謀逆的事兒,這暗閣,便也沒人動過。
白日在養心殿時,他特意隔著帷幔瞧了瞧,沒記錯的話,暗門前邊擺了一個博古架。
他小心翼翼把門推開一條縫,一線燭光立時漏了進來,如枚金針印在他臉上,增加了幾分肅殺之氣。
窗外的值守太監打了個哈欠;馮至才巡了一圈,又出去了;明黃的拔步床發出一陣“吱扭”聲……養心殿內一片靜謐。
沈鐸嚴衝得易使個眼色。
得易點頭,蹲下身在地上輕輕地敲了兩下,嘴裏發出幾聲“咕嚕”聲。
殿內依舊落針可聞,不見任何反應。
沈鐸嚴一努嘴,得易輕推博古架,錯開一條尺餘的縫隙,隻能供一人側身而過。
主仆三人躡手躡腳,從暗閣裏出來。
得易有些遲疑,扭頭看了沈鐸嚴一眼。
沈鐸嚴衝他一努嘴,看了眼明黃帷幔蓋得嚴嚴實實的拔步床。得易點點頭,輕手輕腳過去,偷偷撩開一條縫,往裏望去。
隻一眼,便嚇得驚慌失措。
下一秒,明黃帷幔被人從裏一把撩開,長發披肩、一襲白色中衣的萬歲爺,抬步走了出來。
“中計了,爺,你先走。”
趙山一個箭步擋在沈鐸嚴跟前,一手長劍一手短刀,一副忠心護主的架勢。
沈鐸嚴目光落在皇帝身上,目光如炬,冷眼看著。
那人也是奇怪,不喊不叫,像是早預料到他會來一樣,從容走到沈鐸嚴跟前,頓住腳步,抬眸和他對望,眼神複雜,似有解脫,又像是有口難言。
片刻之後, 突然雙膝一軟,跪了下去。
“王爺,您大人有大量,救救萬歲爺吧。”
得易、趙山兩人腦子不夠用,被眼前的情景幾乎嚇傻。雙雙納悶望向沈鐸嚴,急盼著解密。
沈鐸嚴眸色微沉,開口道:“他現在在哪兒?”
“王爺請跟我來。”
那人說完,起身重又回到拔步床前,撩開帷幔,在腳踏板底下尋到一處機關。
隻見他輕輕一扣,“吱扭”一聲,拔步床後的木板裂成兩半。
床後的山牆已被掏空,露出一個棺材大小的秘匣子。
秘匣子裏放了明黃色的鋪蓋,細看之後沈鐸嚴驚出一身冷汗,那裏麵居然躺了一個人。
“萬歲爺,您等的人,他來了。”
假皇帝手腳並用爬上拔步床,挪到躺著的那人身邊。
沈鐸嚴下意識走過去,眼睛一動不動盯著那人。那人定是極其瘦小,隔著被子竟然看不出什麽起伏。
得易生怕有機關埋伏,暗暗地扯了一把沈鐸嚴。
趙山機靈,搶先一步跳到床上,跟假皇帝一起合力把人給抬了出來,小心翼翼放到床上。
得易轉身拿了一方燭台過來,借著燭光,沈鐸嚴才看清那人的臉。
他早已瘦得脫了像,臉色蒼白如紙,雙頰凹陷,一雙眼凸出來,顯得又大又圓。
這還是那個任性蠻橫孩子氣的萬歲爺嗎?
沈鐸嚴心頭疑惑。
他一記眼刀看向假皇帝,嚇得那人慌忙又跪下磕頭。
得易抬手揪住那人的衣領,一言不發,便把人給扔到地上。
“你最好說實話,如果裝神弄鬼騙我,你自己知道後果。”
沈鐸嚴音量不高,字字透著殺伐決斷的狠厲。
那人早嚇得癱軟無力,跪在地上“咚咚咚”地磕頭,連求饒的話,都說不出來了。
“皇兄,你.……饒了他吧,這.……都是我的……主意。”
病入膏肓的真皇帝聲音低如蚊蠅,說話也是斷斷續續。
“為什麽?這麽做目的何在?”沈鐸嚴胸中氣湧,稍不壓製,隨時便會爆炸。
他猜到了有假皇帝冒名頂替,卻沒猜到這居然是真皇帝的主意。
“還不是……為了……等你回來。”
真皇帝無神的雙眼看向沈鐸嚴,神色複雜,仿佛早有期盼,又帶了幾分擔憂和害怕。
“我讓他易容假扮我,以應付那些意圖謀反的人。本來以為天衣無縫,沒想到還是被皇兄你識破了。果真什麽都瞞不過你的眼睛。”
易容?真假皇帝?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兒?
得易和趙山麵麵相覷,做夢一樣。
光聽說戲台上唱過真假美猴王,這怎麽還蹦出來個真假皇帝?
現實又不是唱戲,怎麽會有如此奇幻的一幕?
兩個人雙雙看向沈鐸嚴。
沈鐸嚴依舊目光平靜,定定望向病弱的真皇帝。
還是爺厲害,泰山崩於前而麵不改色,是個幹大事的人!
沈鐸嚴幽幽開口,“是為了防備婁裕?”
病入膏肓的皇帝點點頭,又搖搖頭,“除了.……婁裕,還有.……很多。”
沈鐸嚴皺眉。
真皇帝苦笑一聲,“以前,我隻防著你,生怕.……你奪去了這龍椅。後來才知道,覬覦沈家江山的人,那麽多,他們巴不得我早點死。唯獨你,沒有生出過……篡位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