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一章 誰怕
沈鐸嚴衝兩個兒子使個眼色。
兩個小家夥會意,往前邁一步,恭恭敬敬回道:“沈伯思、沈仲熠,見過憐妃娘娘,見過大皇子。”
小孩見著小孩格外親。大皇子沈益德歪著腦袋看了他倆一會兒,緊繃了半天的小臉,突然就笑了。
伯思、仲熠互看兩眼,眉目也舒展開。
三個孩子傻嗬嗬樂著,也不知他們樂個什麽勁兒,反正就是看看彼此,就笑得停不下來。
“這兩位公子可是一等一的人才,你以後多多向他們學著點。”憐妃很是自謙,低頭叮囑沈益德。
沈益德以前聽不得這樣的話,今兒卻難得好脾氣,點了點頭。
幾個人寒暄幾句,別了憐妃和大皇子,繼續往前走。
沒到重華宮門口,先遇上了段秦月的鑾駕。說是鑾駕,不過就是她騎著馬,後邊小跑跟著兩溜太監和宮女。
要擱以前,段秦月即便行事再張揚,也不會公然在宮廷內院騎馬穿行。可她現在心裏憋著氣呢。
打一回來就沒有一件順心的事兒:先是萬歲爺閉門不見,明顯在躲著她;再者婁貴妃掌理六宮,借口讓她養傷,不把大權交出來。
這些倒還在其次,左個都是宮裏那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兒,她也沒多餘耐心管。
可沈鐸嚴那樣的人,一到京城,居然也學會了背後捅刀子。早上在兵部,他臨時倒戈站到婁裕那一邊,把方義雲糊弄去了南境。
不消婁裕動手,段沈之間已經出了裂縫。
沈鐸嚴是誰?
那可是段秦月少女時期的偶像。印象中他最是剛正不阿,眼裏揉不得一粒沙子。可現在呢?
背叛、暗算,暗戳戳向婁家示好。接下來,必然就是同流合汙!
一想到這,段秦月氣得想打人。
這北閔朝廷,從上到下,從裏到外,簡直爛透了。唯一素雅高潔的那朵白蓮花,也被汙染了。
這讓段秦月憤恨難耐,生出破罐子破摔的念頭來。
大家都出格,我偏更出格些。她不顧中宮娘娘的儀態風範,怎麽過分怎麽來,騎著馬便上了皇宮裏的甬道。
紅牆碧瓦,青石鋪路。紅衣白馬,閃電般疾馳。
這在皇宮內院,可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的景象。
別說女子了,就是萬歲爺萬金之軀,在宮裏都是乘坐轎輦來去的,還不曾有一人在這甬道上騎馬疾行。
有不知情的奴才被嚇得癱軟在路邊,驚呼、請安的聲音此起彼伏。
也有人當場癱軟在甬道當中,擋了段秦月的道兒。她也不減速,柳眉倒豎,眉頭輕擰,小皮鞭一抽,韁繩一勒,連人帶馬便騰空躍了過去。
潑辣乖張,哪兒還有一點母儀天下的賢德穩重。
這樣的舉止,必是要被人議論的,沒準還有好事的人,到前朝去參她一本。
可是,誰怕!
段秦月早看不慣他們了,誰要是敢參她,她正好借著機會把事情鬧大。
那些暗戳戳的勾當,粉飾的太平,維護的臉麵,誰也別想留著。
她一個一個都給他們扯下來。
段秦月,就是這麽剛。隻是這份剛,在見到沈鐸嚴之後,裂了道縫兒。
遠遠地看到沈鐸嚴一家走來,她就有點心虛了,又看到三個小家夥揮著手臂向她這邊小跑過來。突然,她有點心慌。
她敢對沈鐸嚴甩臉子,卻不敢跟他爭辯;她敢不搭理沈鐸嚴,卻不能冷臉對著林玉慈和三個孩子。
這,太矛盾了。
於是,剛強的段秦月一勒馬韁繩,拐了個彎,朝東奔去。
她遁了。
“哎喲,皇後娘娘,您慢著點,可別摔了。”
“皇後娘娘,這邊道窄,您可當心呢。”
“娘娘哎,我,我跑不動了,您停下來歇會兒成嗎?”
……
太監宮女哀嚎一片,散兵遊勇一樣,早沒了平常的儀態。
三個孩子眼看著段秦月拐了彎,明顯是在躲他們,不由麵麵相覷。
“爹爹,您惹著秦月姑姑了吧?”伯思小腦瓜一轉,猜出了原由。
“沒有.……”沈鐸嚴心虛,明顯底氣不足。
林玉慈皺眉抱怨:“咱們在京裏本來就沒幾個親厚的人,秦月又是個實誠姑娘,從沒什麽坑人的壞心眼。準是你不小心說錯了話,得罪了她,對不對?”
哪兒是說錯了話,分明是幹了一件棒打鴛鴦的缺德事。沈鐸嚴心裏暗道。
可這話,卻不能明說。沈鐸嚴心虛地看一眼林玉慈。
林玉慈和三個孩子,也齊刷刷看向他,頗有點坦白從寬,抗拒從嚴那意思。
沈鐸嚴跟他們解釋不清,一甩手,不理他們,繼續往前走。
三個孩子哪裏肯依,小跑著便追了上來。
此處已經離重華宮不太遠了,兩個嬤嬤正朝這邊走來,看樣子像是專門過來迎他們的。
沈鐸嚴邊打招呼邊迎上去,強硬地把這個不愉快的話題揭了過去。
重華宮的奢華,有點出乎沈鐸嚴的意料,莫名讓他想起當年的翠虛宮。
一家子跟婁貴妃見了禮,賜座奉茶賓主落座,沈鐸嚴這才抬了抬眼,虛虛地看了婁貴妃一眼。
婁貴妃一襲煙霞錦緞雲紋宮裝,坐在正殿的主位上。她一手扶在扶手上,一手虛虛地放在肚子上。
這個動作,讓沈鐸嚴心裏咯噔一下。
上次她坐在轎輦裏,不曾看清,今日才發現,原來婁貴妃已經肚大如籮,看樣子,怕是沒幾個月便要生產了。
當今皇上子嗣單薄,到如今宮裏有位分的不過三位娘娘,還有一個名不副實充大頭的段秦月。
其餘的婁貴妃和憐妃,兩人各生有一子。算上婁貴妃肚子裏這個,不過也才三個而已。
這麽一比較,沈鐸嚴心裏居然冒出那麽一點點小驕傲。
生孩子這事兒最是不公平,有人一胎生三個,並且兒女雙全。
有人忙活一輩子,數量質量上也不一定能趕上人家。
有的夫妻,生個孩子跟設計製造重型武器一樣艱難;
有的夫妻,生個孩子就是一吹燈的事兒。
賓主寒暄,也沒什麽話題可聊,正好二皇子剛睡醒,便被奶媽抱出來玩。
婁貴妃美其名曰培養小一輩的感情,三小隻卻不這麽認為。
二皇子剛剛兩歲多,話都說不利索,在三小隻眼裏,就跟個拖油瓶沒什麽區別。
代溝隔了好幾歲,自然玩不到一處。
好在二皇子還小,精神頭沒那麽足,玩累了轉頭就撲到奶娘懷裏歇著去了。
沈鐸嚴一家正欲借口離開,婁貴妃突然開口說了一句話,給這次原本平淡無奇的入宮,蓋章烙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