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三章 迷津
沈鐸嚴招呼耶律暘坐到身旁,林玉慈打過招呼之後避開,讓男人們清靜談論正事。
“這是……”
耶律暘搶先開口,臉上端著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
他以為今日會是鴻門宴,亦或是一場遊說大會。萬沒想到,會是這樣的場景。
這也太不嚴肅了,一點也不像兩軍陣前的談判。
夏瀅瀅和三個孩子很熟,早笑鬧成一團。林玉慈和段秦月站在一旁,神情中也有一種說不出的熟稔。
這帳內,唯有他耶律暘,像是一個貿然的闖入者。
警惕環視四周,不由提高了警覺。
沈鐸嚴命人上了幾碟小菜和一壺烈酒,一邊拎起酒壺斟酒,一邊笑著說道:“今兒我們隻是陪襯,喝喝酒聊聊天。她們才是主角,久未相見讓她們好好敘一敘。”
他一努嘴,看一眼帳子另一端。大大小小六人圍著一張圓桌,小的鬧,大的聊天,熱鬧非常。
耶律暘心頭了然,也好,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以不變應萬變。
他看一眼呆坐的方義雲,心裏冒出一個壞主意。
“沈將軍好福氣,嫂夫人端莊文雅,三個孩兒聰明伶俐,真是讓人心生羨慕。”
耶律暘無端恭維,意在方義雲。
“賢妻嬌娃,以後你們遲早也會有的。”沈鐸嚴一副過來人的口氣。
“我們?”
耶律暘假意不知內情,好奇地問方義雲道:“方將軍年方幾何?也還未生子嗎?”
方義雲煩透了這種娘們似的八卦,瞪他一眼,沒接話。
耶律暘可是個臉皮厚的主兒,絲毫不見收斂,反而挑釁一笑,又問道:“是不曾生子,還是說連娶妻也不曾?”
打破砂鍋問到底,一步步試探方義雲的耐心。
方義雲正色看他,冷冷回道:“都不曾”。
“哦,那你眼光可太高了。世上女子千千萬,就不曾有一人入了你方將軍的眼嗎?”
他步步緊逼,方義雲臉色沉得能擰出水來。
沈鐸嚴一看,忙打岔道:“大丈夫先成家後立業,個人選擇不同,該是你的,早晚跑不掉。不是你的,早晚留不住。”
繞口令樣的一段話,說得方義雲和耶律暘都啞了聲。
默了片刻,耶律暘幽幽開口:“咱們這樣的人,腦袋別在褲腰帶上,不定什麽時候,一支流箭不長眼,就把小命交代了。”
危險性這個話題,毋庸置疑,沈鐸嚴讚同點頭。
耶律暘見獲得認同,好像遇到知音一樣,故意把嗓音拔高幾度,炫耀一樣說道:“所以嘛,人生苦短,更要及時享樂。女人如衣服,喜歡就多穿,不喜歡就擱置在一旁。總歸不差她吃飯穿衣這點銀錢。”
一副紈絝子弟的謬論,惹來數個白眼。
旁人還在其次,沈鐸嚴一抬頭,便看到視線前方的夏瀅瀅,身子不自覺地抖了一抖,隨即慌忙掩飾一般倔強挺直了後背。
隻是那份倔強背後,無不透露出恐懼和緊張。
沈鐸嚴皺眉。
要是他的部下敢出此狂言,他勢必要好好教訓一番的。
可眼下耶律暘心思未定,敵友不辨,有些話便不能輕易張口。
不反駁,不代表允許他再信口胡說下去,沈鐸嚴話鋒一轉,談論起了別的。
“你把一死一病兩位督軍送回去,預料到會有什麽後果嗎?”
沈鐸嚴一邊給耶律暘斟酒,一邊淡淡問道。
後果?
耶律暘怎會不想?這幾日他時刻關注著京都的動靜,生怕天子震怒,一道聖旨下來,把他擼官革職。
他心裏急,卻又不好在沈鐸嚴麵前表現出來,把玩著手中酒杯,試探道:“我才疏學淺,看不透這些,還望賜教。”
耶律暘鬼主意多,不像方義雲那般實誠。
沈鐸嚴明知他是故意考驗自己,依舊一本正經問道:“此次毛公公前來,你覺得,他是站在哪兒一邊的?”
又是一個難題。
耶律暘尷尬笑笑,一攤手,“自然是為了給範家助威的。”
沈鐸嚴輕搖手指,隻笑不語。
“不是?”耶律暘驚訝地問。
沈鐸嚴點頭輕笑,端起酒杯衝他二人微頓,然後一口飲下,才悠悠說道:“朝堂紛爭,明的暗的,虛的實的,看透了才能明哲保身。”
耶律暘又不懂了。
“範家、王家在博弈,你覺得大周皇上最想看到誰贏?
沈鐸嚴又甩出一道難題。
耶律暘更懵了,萬歲爺想要誰贏?他自然不知道。他隻知道,誰贏了,誰家外孫繼承皇位。
萬裏江山,伸手可得,不管換成是誰,都要削尖腦袋爭一爭的。
耶律暘一頭霧水,沈鐸嚴微微輕笑,“曾經,我也如你一樣。從不關心這些,甚至覺得朝堂爭鬥,多少帶點肮髒齷齪。
那時一心撲在軍營裏,以為帶好兵,打勝仗便行。現在想來,還是太年輕啊。”
沈鐸嚴由衷感慨,麵露無奈。
他的事兒,耶律暘多多少少知道一些。聽他推心置腹談起,自然也不敢再耍什麽花樣,誠心誠意一抱拳,問道:“還請賜教。”
沈鐸嚴深目看他,眼中帶笑,黑曜石一般的眼眸,似帶了幾分醉意,讓人看不透,又不敢輕易質疑。
桌上擺著幾根木棍,沈鐸嚴隨手拿過三根,擺成一個三角形,又拎過來三個紅紅的殷桃,擺在三個角上。
“這個,比如是範家;那個,比如是王家。中間這個,自然是你們大周的皇帝。”
沈鐸嚴指著三個殷桃,一邊說一邊挑眉看耶律暘。
耶律暘皺著眉看向沈鐸嚴,鬧不懂他到底想說什麽。
“範家和王家博弈,如若王家敗了,結局當如何?”沈鐸嚴拿走一顆殷桃,並且抽走一根木棍。
耶律暘皺眉思考,宛如一個認真聽話的好學生。沉思半刻,壯著膽子疑惑著問道:“隻剩下了萬歲爺和範家。範家,總沒膽子跟萬歲爺直接對抗吧?”
“明著不敢,暗著呢?”
沈鐸嚴一副看透人心的篤定,“世人都是貪婪的,當誘惑足夠大時,便沒有什麽敢不敢一說。
你以為,範老兒是那麽容易滿足的人嗎?”
範太師和耶律家有不共戴天之仇,他對範太師,自然沒什麽好評價。
“那,我該怎麽辦?”
耶律暘心裏發慌,他不過二十出頭,自然看不透這些官場的彎彎繞。
沈鐸嚴笑一笑,重新拿來一根新的木棍補上去,說道:“這時候,博弈失衡,大周皇帝自然會再補上一根。你說,會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