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章 折磨
沈鐸嚴這話不虛。
耶律暘點點頭,麵上雖穩得一匹,腦子裏卻像台風天的風車,轉得飛快。
今天這事兒,他越想越蹊蹺。
沈鐸嚴這招,分明是設了圈套引他上鉤,好一記甕中捉鱉。
想他耶律暘也自詡是聰明人,怎麽就糊裏糊塗中計了呢。
一想到這,他是又怕又恨。
怕的是,一步一步發現對手如此強大,眼下他已經落了下風,逆風翻盤恐怕是有心無力。
恨的是,他自以為的銅牆鐵壁,實則已經於他看不見的暗處穿了孔——他的身邊,必然有了沈鐸嚴的內鬼。
否則,他今天不會被算計得如此精準。
耶律暘麵子上端著笑臉,哼哼哈哈應付著沈鐸嚴,心裏卻已經掀起了狂風巨浪。
“你覺得,這協議能簽嗎?”
沈鐸嚴問完,雙眸懇切看向耶律暘。
他那邊明顯心不在焉,沈鐸嚴不想多費口舌,不如直截了當些。
耶律暘先是愕然,隨即敷衍道:“茲事體大,容我考慮幾天?”
沈鐸嚴了然一笑,點點頭,“幾天?”
耶律暘眼珠轉了一圈,目光從秦月臉上掃過,隨即伸出三根手指。
沈鐸嚴本就預料到他會推辭,也不強迫,笑著說道:“三天就三天。”
說完具是沉默,耶律暘不提要走,沈鐸嚴也不好趕人,雙方就那麽僵持著閑聊了會兒。
耶律暘視線幾次從段秦月臉上掃過,終究也沒能對上她的視線。
身後衛兵暗暗提醒,無關痛癢的話已經說完,耶律暘也不好再留,方才起身要走。
走了幾步,終究不甘心,扭頭看一眼段秦月,開口問道:“段元帥可否還記得我?”
很突兀的一句話,像極了紈絝子弟毫無誠意的搭訕。
秦月才不吃這一套,秀目瞪他一眼,咬著牙回道:“拜你所賜,姑奶奶前陣子身受重傷,差點見了閻王爺。我自然記得你,哪怕你化成了灰,我也記得你。”
耶律暘眼中一絲光亮瞬間幻滅,似有什麽東西坍塌。轉而又恢複到痞氣十足的樣子,呢喃似的撂下一句:“榮幸之至。我也記得段元帥,打從你這麽高的時候,就記得。”他抬手在自己腰間比了比。
他這話很是匪夷所思,眾人都沒聽懂,尤其是秦月。
她皺眉看向耶律暘,一副“你小子說的什麽意思,給姑奶奶解釋清楚”的表情。
方義雲抬步攔在秦月麵前,眼中怒火狂噴,仿佛要把耶律暘活活燒死。
秦月的反應,明顯傳遞出一點:她對耶律暘,除了上次交鋒,沒有一點印象。甚至因為身份的原因,對他帶了十分的敵意。
耶律暘不由在心頭嘲笑自己。
他期盼的重逢、相認、敘舊,不過是感動自己的想象罷了。於她而言,早就把當年的事兒拋到腦後,遺忘到天涯了。
耶律暘心頭失落,覺得自己可笑至極。
少年春夢裏常出現的那個人,自以為非常熟悉的那個人,實際上對他非常陌生,甚至把他當做天生的敵人。
他對她,談不上愛恨,仿佛幼時十分期盼卻又得不到的玩具,經年累月惦念在心裏,便以為是愛了。但心裏又對她存了一些難以啟齒的齷齪私心。分不清是愛還是欲,就那麽讓他念念不忘。
她對他,卻隻有恨。
問題的關鍵是,現在兩人都已成了家,她嫁了人,而他也娶了妻,不管幸福不幸福,都跟對方沒關係了。
本來可以毫無瓜葛的兩個人,卻因為他心底的那些不切實際的想法,難以言說的念頭,讓他一見她就心跳如雷,有所期盼。
幼稚,可笑!
耶律暘在心裏罵自己。他搖頭苦笑,強迫自己不再繼續這個話題,不顧旁人的好奇和納悶,抬步便往外走。
剛走到帳子口,意外的聽到身後傳來一句:“春陽郡主,她還好嗎?”
很突兀的一句話!
耶律暘起初沒反應過來,春陽郡主?春陽郡主是誰?
想了片刻,才猛然想起來夏瀅瀅。
耶律暘不是一個小氣的人,可此時心頭卻突然漫過一絲不悅。
剛剛中了沈鐸嚴的圈套,在段秦月那吃了一鼻子灰,偏沈鐸嚴又提到了夏瀅瀅。
如此連串巧合湊到一塊,讓耶律暘心裏又起了防備之心。他麵上依舊掛著不羈笑容,彎著眉眼回看沈鐸嚴,“她很好”。
“那便好。”
短短三個字,沈鐸嚴不再往下說。
帳外有風吹進來,燭光搖曳,映入沈鐸嚴黑沉沉的瞳仁裏,讓人看不出他內心的真實情緒。
比起沈鐸嚴,耶律暘還是道行淺了不少,耐不住好奇,問道:“你,認識.……她?”
他特意斟詞酌句用了“她”字,隱藏了自己對夏瀅瀅的態度。
沈鐸嚴輕輕一笑,“我和她二哥是結拜兄弟,他生前曾拜托我照顧她。”
沈鐸嚴實話實說,並不隱瞞。
“哦~~”
耶律暘拖了一個長長的尾音,露齒一笑,回道:“她很好,眼下人就在大營,改日帶她過來一敘。”
夏瀅瀅在大營?
沈鐸嚴沒有預料到。
其實,他不怎麽想再見到她。夏瀅瀅一貫大小姐脾氣,他怕她在耶律暘麵前沒個遮攔,把所有人都弄得尷尬。
沈鐸嚴無端提起她,隻是為了警告耶律暘,既然成了親,就不要再糾纏別人。
不管不顧把自己情愫攤牌,於段秦月來說,隻會徒增負擔而已。
段秦月於沈鐸嚴來說,跟親妹妹沒差別。他得護著她。
“我送耶律將軍離開!”
久未開口的方義雲自動請纓,邁開大步來到耶律暘跟前,一伸手,“耶律將軍,請!”
語氣冰冷,神色不善,十分明顯的敵意。
耶律暘抬頭細看方義雲,黑紅麵龐的男子,劍眉星目染著風霜,薄唇輕抿,一副要吃人的神情。
同性之間的敵意,大多源自女人。
耶律暘同情地看他一眼,笑了笑,不像往常那樣再有意逗他,反而溫順地回一個請的姿勢,說道:“方將軍請!”
看著兩人一前一後出去,段秦月頗為擔憂地嘟囔一句,“沈大哥,你說這停戰協定,他會簽嗎?”
見沈鐸嚴沒接話,又嘟囔道:“如若他不簽,就跟咱們耗在這裏,咱們幾時才能脫身?”
脫身?
是啊,準備要回京城了。
沈鐸嚴歎口氣,突然覺得跟耶律暘在北疆耗著,也不算是壞事。
起碼不像京城裏,需要防備的東西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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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光慶此時簡直生不如死。
住在他隔壁帳子的耶律暘,後半夜就沒消停過,咿咿呀呀,嗯嗯嗚嗚,沒完沒了。
毛光慶以前在養心殿伺候,他知道那聲音代表著什麽。
宮裏有規矩,到了時辰如果沒停止,是可以逆著萬歲爺的性子,到窗戶根去催的。
可此時是在大營裏,隔壁的耶律暘強壯如牛,他沒膽量去催。
想不到,白日裏一本正經的鋼鐵直男,到晚上如此齷齪。
毛光慶撇撇嘴,“他”知道大營裏沒女人。
“他”是督軍,這事兒不能不管,其他人都效仿的話,可還得了。
明兒找範由好好念叨念叨,讓他去做炮灰。
毛光慶一邊瞎琢磨,一邊從被子一角掏出兩團棉花,塞進了耳朵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