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七章 誤會
“爹爹既然有此本領,如果眼中隻有娘親和我們兄妹三人,於他們來說,便是一種辜負。
小家比之大家,自然後者更加重要;親人比之萬民,也沒什麽親疏之分。
生而平等,難道不對嗎?”
夏日的光,透過花窗灑進來,照在伯思的側臉上。
他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閃著細碎的光。
因為長篇大論,氣息微喘,小小的身軀倔強地站在那裏,讓沈鐸嚴和林玉慈夫婦忘了他隻有七八歲。
如此胸懷、如此才華,不應該被埋沒在暮雲鎮那樣的窮鄉僻壤。
生存是手段,卻不應該是終究目標。
渾渾噩噩地活過百年,日複一日地重複,意義又在哪裏?
沈鐸嚴心頭一道亮光閃現,突然心中便定了下來。
仲熠看著父母望向伯思的眼神,一股微酸在心頭發酵。
他有些不甘,又有些頹廢,弱弱地問道:“爹爹,我的觀點,還要說嘛?”
沈鐸嚴和林玉慈這才回過神來,笑著扭頭看向仲熠,溫和鼓勵道:“要說,當然要說。”
被認可的甜,漫過嫉妒的酸,讓仲熠重又展露笑顏。
他環視屋內,鄭重其事,大聲說道:“我覺得,大哥說得對。”
沈鐸嚴靜等下文,見仲熠抿著唇沒有再繼續的意思,納悶問道:“然後呢?”
“沒有然後了!大哥說什麽,我都覺得有道理。”
說完,自己先捂著嘴笑起來。
這是刷存在感嗎?還是拍馬屁?小小年紀,花招真多。
沈鐸嚴抬手在他腦門點了一下。仲熠藤蔓一樣便抱著爹爹的胳膊,攀附了過來。
沈鐸嚴看看伯思,再看看仲熠,不自主地咧著嘴笑起來。
大兒子胸懷天下,明理善治,前途不可限量;二兒子聰明機靈,又是個練武的奇才,日後必將封將掛帥。
日後兄弟二人同心協力,必將大有作為。
沈鐸嚴越想越美,既滿足又有點小遺憾。當年自己若有一個這樣的好兄弟相幫,怎地會落到如此下場。
林玉慈看著父子三人,心下滿足,轉頭出門去張羅燒水泡茶,誰知一出門,便看見彩之耷拉著小臉,氣呼呼地站在牆根。
身後的香香一臉膽怯,見著林玉慈過來,忙拉著彩之的小手,衝她使眼色。
香香越是這樣, 彩之越是氣惱,梗著脖子不看林玉慈。
林玉慈納悶,問道:“彩之,你這是怎麽了?怎麽站在這裏不進屋呀?”
她不問還好,一問,彩之的眼淚像是斷了線的珠子,劈裏啪啦往下掉。
林玉慈慌了神,剛準備給她擦眼淚,隻覺身後刮過一陣涼風,轉眼沈鐸嚴已經搶先一步,擠到了她的前麵。
“誰欺負彩之了?啊?誰讓我的寶貝受此委屈?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
好囡囡,你告訴爹爹,我給你做主。”
沈鐸嚴很是心疼,絲毫不顧及自己的身份,放下在兒子麵前端著的嚴父尊嚴,矮身彎腰蹲在彩之麵前,很是口不擇言,手足無措。
他這番話,不但沒勸慰住小丫頭,反倒惹得她哭得更凶了。
“爹爹.……”彩之抽抽噎噎吐出兩個字,便哽咽著再說不下去。索性張開雙臂,撲到了沈鐸嚴懷裏。
沈鐸嚴心疼的呀,差點陪著她一起哭。
他暗暗衝身後的伯思、仲熠瞪一眼,無聲詢問,是不是你們誰惹著妹妹了?
嚴父、慈父,統統沒有了,沈鐸嚴凶狠的眼神,把兄弟倆嚇得直往後退。
“沒有,沒有,不是我們。”小哥倆手擺得像撥浪鼓一樣。
他們倆心裏有數,在這個家欺負彩之,等同於在爹爹心肝上紮針,虎口裏拔牙,太歲頭上動土。
他們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也不敢啊。
彩之不說,兄弟倆不認,沈鐸嚴一頭霧水,幹脆一把抱起女兒,抬步進了內室。
把她放在炕沿坐好,轉身接過林玉慈遞來的帕子,幫彩之擦了把臉,又用他粗笨的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幫彩之捋著因汗濕粘在一起的頭發。
直到彩之情緒漸漸平穩,這才柔聲勸道:“彩之有什麽委屈,盡管跟爹爹說,不管是誰,也不管到什麽時候,爹爹都能給你做主。”
說完看了看兄弟倆,又看看林玉慈。
母子三人站在那裏,兩個小的嫉妒而不敢言,二臉委屈;大的憋著一肚子火,瞪圓秀目回看著沈鐸嚴。
沈鐸嚴心虛一笑,眼神告饒。低頭再看彩之,重新切換上慈愛的表情。
彩之抬起淚汪汪的小臉,悶聲問道:“真的?”
沈鐸嚴鄭重點頭。
“那,你們商議大事的時候,為什麽躲著我?”
“躲著你?沒有啊。”
沈鐸嚴納悶,看看一旁那母子三人,大家都是一副不解表情。
“你們是不是準備回京城了?是不是打算偷偷地走,不帶著我?是不是準備把我送回暮雲鎮?”
彩之三連問,徹底把人都給問懵了。
“沒有啊!”大家紛紛否認。
“你們不用瞞我,不就是嫌棄我是女孩,嫌棄我是累贅,不想帶著我嗎?”
她越說越氣,一挺身跳下炕來,梗著白嫩嫩的小脖子說道:“女孩子怎麽了?就得被困在家裏,幹不了大事,出不了門嗎?”
沈鐸嚴和林玉慈互看一眼,就差高呼冤枉了。
對天發誓,他們倆可不是重男輕女的父母啊。真要較真,他們倆還有點重女輕男呢,什麽時候嫌棄過彩之的女兒身份。
老天爺啊,冤枉啊。
沈鐸嚴心裏哀嚎。
心裏委屈,表麵上可不敢表現出來,和風細雨安慰彩之道:“爹娘從沒想過把你送回暮雲鎮,我們不管到哪兒,都會帶著你的。”
“真的嗎?”
“真的,爹爹發誓!”
彩之歡呼一聲,臉上掛著淚,卻已經有了笑模樣。左手拉著沈鐸嚴,右手拉著林玉慈,撒嬌地搖啊搖。
林玉慈看一眼沈鐸嚴,同情油然而生,這人女兒奴啊!
沈鐸嚴誤會她吃女兒的醋,討好地笑笑,不敢再多看她。
低頭看到兩個皮小子正在捂著耳朵說悄悄話,心頭感慨,還是養小子省心,跟放羊一樣,哪兒像養女兒這樣小心翼翼、提心吊膽。